06.孔夫子
雖然孔見青的精力足以支撐一整天,但是不睡午覺到底還是有些許困頓的,她坐在座位上閉目養了幾分鐘神,預備鈴敲響的時候,看見韓應踏着鈴聲進來。
這回不是錯覺了,她確定,韓應路過她的時候腳步頓了頓,並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先是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然後才抬頭對上他漆黑的眼眸。
孔見青沒有看懂他的眼神,這特么是……威脅?
我做錯什麼了我?我就錯在沒能長雙翅膀,從天上飛到學校,錯在不該在我家衚衕口撞見你們倆?
不過韓應到底是沒有說什麼,給了她一個情緒未名的眼神后就走了,留下孔見青獨個兒抓心撓肝,氣了整整一下午。
這件事留給孔見青的後遺症是,她每每走到衚衕拐彎處的時候,都會停一停腳步,跟做賊一樣仔細去聽拐角那邊有沒有韓應的聲音。幸好,他還沒有渾到明知她會從那裏路過還偏要去那裏抽煙談戀愛的地步,之後的幾天,孔見青再也沒有在衚衕里碰見過韓應。
而韓應也沒有找過她茬。
她雖然看不上韓應,但憑良心講,韓應不是那種會和女生斤斤計較、針鋒相對的人,更不會特意找女生麻煩。
可能只有像姚海峰這種幼稚鬼,才會路過相熟的女生身邊時,捲起書敲一下人家的頭或者扯一下人家的辮子,行為極其幼稚且欠扁。在全班的女生里,苗苗被他招惹的最多,孔見青被他招惹的第二多,而秦楚伊作為苗苗和孔見青的好朋友,與姚海峰的關係自然也挺熟的,但不知怎的,姚海峰卻不大敢招惹秦楚伊。孔見青對此提出過疑問,姚海峰弔兒郎當地說:“秦楚伊身上有股氣場,生人勿近,我怕怕。”
孔見青額頭落下三根黑線,我看你特么欠打。
初中的生活總有種一眼望不到頭的漫長,在這漫長里,日子又像書頁,在爭吵打鬧和脆弱敏感又轉瞬即逝的情緒里一頁一頁地翻篇。
周五下午,各科老師紛紛佈置了周末的家庭作業。作業不算多,孔見青趁着課間便迅速完成了英語作業,除了語文的周記要回家慢慢寫,她還想在學校就把數學和物理作業寫完,這樣回家就不用背着沉重的課本和練習冊了。
奈何今天輪到她所在的第三組值日。
放學后,她一邊奮筆疾書,一邊跟組長說好話:“我先寫會兒作業。你們先打掃前幾排和走廊,做完就回家吧,把後幾排留給我,最後的垃圾也留給我倒,反正我家離得近。”
她一個人攬下一半的活,組長和組員自然沒什麼意見。
路杭杭走的時候,教室里已經只剩下孔見青一個人。
“孔見青!那我就走了啊,你趕緊弄完早點回家吧,記得關燈鎖門。”
“嗯,拜拜,路上小心。”
一個人坐在空蕩的教室里寫作業時,她格外能靜得下心,很快就寫完了數學和物理作業。她收拾了下書包,然後起身開始打掃。
剛放學的時候班裏還有很多逗留玩鬧的同學,那時候打掃衛生很不方便,她覺得自己的安排簡直好極了,既抓緊時間完成了作業,又能效率很高地打掃衛生。
掃完地,倒完垃圾,她正打算走,突然看見后黑板還沒有擦。
她嘆了口氣,最討厭擦黑板了,弄得身上全是粉筆灰不說,關鍵是她個子矮啊,擦起黑板來費勁死了。
后黑板上面黑板報的幾個巨大的花字,為了好看是拿蘸了水的濕粉筆描的,擦起來格外艱難,孔見青顫巍巍地踩着凳子腿,吭吭哧哧地舉着手臂擦黑板,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比剛才掃了半個班的地都累。
黑板才擦了三分之一,忽然有人伸手到她頭頂,輕而易舉地拿走了她手裏的黑板擦。
孔見青以為班裏的人早就走光了,沒料到這會兒突然有人來,就被嚇了一大跳,“啊”地叫了一聲便失了平衡要摔倒。
被一個有力的手掌扶住胳膊。
來人把她扯下凳子腿,安在地上站好,孔見青驚魂未定,這才抬頭去看嚇唬她又救了她的人,是韓應。
“你怎麼還沒走?專門留到這時候嚇人的嗎?”
說完話她才注意到,韓應整個人都濕漉漉的,應該是剛洗了臉,頭髮甚至還在往下滴水,而他的左手臂彎里夾了只籃球。
韓應聞言,訝異地挑眉看了看她。這個物理課代表,少有的幾次跟他講話,都是完完全全公事公辦的態度,聽到她語氣裏帶着女孩特有的嬌嗔和慍怒,這倒是頭一回。
他不是刻意嚇她,只是打完籃球回教室拿書包,正好看見她小小的個子費勁踩着凳子擦黑板的樣子有些滑稽,他便難得地大發善心,想要幫她擦擦黑板。
誰知道她這麼不經嚇。
韓應把籃球塞給她:“拿着。”然後開始擦黑板。
孔見青眼中艱巨的任務在他手下變得不費吹灰之力,她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就抱着籃球獃獃地站在旁邊看他幹活。所以韓應擦完黑板,一扭頭,就看見孔見青傻站着在看他。
他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傻不傻?就不會把籃球放地上?”
孔見青:“……”
不是你讓我拿着的嗎?!
孔見青臉色沉下來,正要把籃球丟到地上,面前的男生突然大步朝她逼近。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一步,後背抵在牆上,於是畫面就變成她被韓應堵在牆角。
搞什麼啊!
她慌不擇路,連忙將籃球橫在兩人之間,擋住他的進攻。
韓應笑了:“抱着籃球就是做這個用?”
“你,你幹什麼啊?”
“沒事兒,問你句話,”韓應語氣漫不經心的,“為什麼沒去告狀?”
告狀?孔見青今天有點脫線的思維漸漸回到正軌,這說的是,他在衚衕里抽煙以及談戀愛的事情?可我為什麼要告狀啊?我在你眼裏就是個告狀精?
孔見青按下心頭的複雜情緒,面上不動聲色,也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道:“你以後,別在那兒抽煙了。”
韓應嗤笑一聲:“憑什麼啊?你管我?”
我管你大爺。
孔見青耐着性子:“我家住那兒。還有,實驗好多老師都住那兒,咱們班主任也住那兒,很容易被抓住的。”
這樣。
韓應瞥她一眼:“還有嗎?”
還有?孔見青的思維轉了一圈,慢吞吞說:“還有,抽煙不好,會得肺癌。”
韓應想打人。
“還有呢?”
還有完沒完了!孔見青破罐破摔:“談戀愛也不好,影響學習。”
這下韓應徹底愣住了,他愣了足足有五秒鐘,突然悶聲開始笑,越笑越誇張,孔見青跟他之間隔了一隻籃球的距離,都隱約能夠感覺到他笑得整個胸腔都在顫動。
孔見青臉黑了,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他笑了好半天才停住,不冷不熱地甩她一句:“小小年紀,這麼迂腐,孔夫子啊你?”
孔見青想把手裏的籃球砸他臉上。
而韓應已經抽身離開,大剌剌走到座位上拿了書包,然後往門口走,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她:“還不走?”
……孔見青慢吞吞地挪到座位上,把收拾好的書包背上,走到門口時,意外地看見韓應還沒走,很不耐煩地靠在走廊欄杆上……等她?
孔見青:“?”
“籃球。”
哦哦哦,籃球還在她手裏呢。
韓應已經過來,從她手裏取過籃球,順手把她手裏的鎖也拿了過來,扣在門鼻上,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咔噠”就鎖了門。
孔見青如夢初醒,傻眼了:“燈,燈還沒關啊!”
“那你怎麼不關?”
我這不是看見你這尊佛還等在門口,想先把你打發走嗎!
孔見青抬眼看他:“怎麼辦?”
韓應本就不多的耐心基本上已經耗盡,他煩躁地說:“不怎麼辦,就這麼著吧。回家。”
孔見青不走:“不行,周末會有值班領導巡視的,看見咱們班燈沒關,下周會通報批評,我是最後一個走的,會被查出來。”
“查出來又怎樣?”
孔見青沉默了,查出來……好像也不會怎麼樣,最多就是被班主任罵一頓。罵一頓又不會掉塊肉,更不會影響她考學。
她呆了一瞬,她一個三好學生,怎麼能有這麼危險的想法呢?
而這時,她突然看見走廊上班裏有一扇窗戶還沒關,她咬了咬牙,抬頭看韓應:“你,你從窗戶爬進去,把燈給關了。”
韓應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敢命令我?”
孔見青好聲好氣地跟他講道理:“我不是命令你,本來這件事,你也有責任……”
“我說孔夫子,隨時隨地擺壇說教,一天到晚滿嘴仁義道德,你累不累啊?”
孔見青閉了閉眼睛,我要是孔夫子,我就把四書五經全部砸你臉上,讓你好好學學什麼是仁義禮智信。
重又睜開眼睛:“你到底去不去啊?”
“不去,怎麼著?”
孔見青看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自己背着書包默默走到窗戶底下,好像也不是很高,應該不難爬吧?
然後韓應就看見,個頭將將過一米五的小姑娘,手腳並用往窗戶上爬……畫面那叫一個不忍直視。
他媽的。
這就是好學生,乖女孩?爬起窗戶來倒是一點也不含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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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就算有早戀,也不會這麼早,他們才初二,十四歲,還小呢,本作者還是很有節操的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兩個人從相看不厭,到逐漸了解,一起成長,然後慢慢發展出別的感情的一個故事。要從初中寫到大學的,這是一個細水長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