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物理作業
班裏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韓應曾經是市狀元,或者說,並不是所有人都在乎他曾經是市狀元。他的轉來,並沒有給六班帶來很大的不同。
噢,有一點。
孔見青去上廁所時,在小隔間裏,能聽見外班女生的竊竊私語:“聽說六班新轉來一個男生,巨帥那種,穿衣打扮也很有范兒!”
“真的嗎?一會兒我們從六班門口走,悄悄看看去。”
不止外班,孔見青坐在座位上時,因為離韓應近,時不時就能感覺到有熾熱的目光凝聚在這一塊,而她每每回頭看時,總能撞上慌忙低頭、假裝若無其事的女生。
就連她的同桌路杭杭都扯一扯她的衣袖,小聲跟她說:“那個新來的男生,韓應,長得有點帥啊。”
“你喜歡他啊?”
“誰,誰喜歡他啊!”路杭杭不說話了,低頭把自己埋進物理題里。
十三四歲的女孩子,還處於一種不肯承認自己喜歡帥哥的年齡。誰能想到再過三四年,在網上對着小鮮肉明星們搖旗吶喊“哥哥好帥,哥哥殺我”、“求哥哥正面up”的,也是她們呢?
孔見青也低頭去寫作業,一個草稿還沒打完,胳膊又被人扯了一下。她嘆了口氣,這個路杭杭,簡直就是自己奮鬥路上的絆腳石,她耐着性子:“怎麼了?”
路杭杭臉紅撲撲的:“雖然我不喜歡他吧,不過我知道,咱們班的好多女生,都對他很有興趣。”
孔見青扭頭看了一眼,沒看見韓應的臉,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覺,丟給她一個黑漆漆的腦袋頂。
她裝糊塗:“我尋思,吃了他的肉也沒法長生不老啊。”
“不是!”路杭杭簡直氣得要跺腳,“就是,就是那種興趣!”
孔見青覺得好笑,也不逗她了:“感興趣的話,就找他說話啊。”
韓應轉來也有三四天了,平時也就是姚海峰天天纏着他問東問西的,前後的同學偶爾會跟他打個招呼,並沒有見到有什麼女生來跟他搭訕的。
路杭杭嘆氣:“她們都不敢。”
“為什麼不敢?他又不吃人。”
“他,有點凶。”
孔見青想了想,好像是有點。也不是凶吧,就是滿臉寫着不耐煩、別惹我,也就姚海峰這種臉皮厚的能這麼快就跟他混熟了。不過話說回來,要是班裏那些小心思亂飛的女生們都有着姚海峰一樣的勇氣和臉皮,韓應怕是早就被生吞活剝了。
還真是唐僧進了盤絲洞呢。
孔見青嗤笑一聲,繼續低頭畫函數圖像,列表、描點,然後連線……就聽見路杭杭突然帶了點生氣的語氣,說:“跟你說點心裏話,你這是什麼態度?你自己還不是不敢跟人家說話,你明明就很關注他,別以為我不知道。”
孔見青筆一抖,手底下的函數圖線飛到了爪哇國。
她後悔了,所有牽涉到韓應的話題,她都盡量想表現得自然一點,顯示自己不在意,而剛才她好像有點過了頭。她自動忽略了路杭杭的後半句話,針對前半句話真心實意地跟她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嘲諷的。”
十幾歲的孩子有個好處,就是所有的“對不起”一定能夠馬上收到一句“沒關係”。
“沒關係,”路杭杭馬上就不生氣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嗯嗯,”孔見青把自己的作業本舉起來給她看,“那,把你的橡皮借我用用呀,看我的函數被你給嚇的。”
兩個人都笑起來,芥蒂全無。
但是孔見青很快就發現,韓應的插班,除了給青春期的女孩子們紛飛的情緒里添了一把催化劑以外——別問為什麼她現在初二還沒有學化學就知道什麼是“催化劑”,她媽就是化學老師,耳濡目染——其實她也並不知道“催化劑”書面上的名詞解釋到底是什麼,她就是照字面意思理解了一下,韓應的插班,倒是切實地給她自己添了一定程度的麻煩。
因為第四組的物理作業更難收了。
第四組,原本就有個醒目的釘子戶,釘子戶名曰姚海峰。姚海峰成績雖不拔尖,但也算不上差,能排個十幾二十名的,這樣的成績再努把力,考上高中應該問題不大。可他不知道是叛逆還是幼稚,偏偏喜歡把自己搞成troublemaker的人設,就不寫作業,就不交作業,你能奈我何?
孔見青奈不了他何,只能很沒有創意地在紙上記下他的名字。
姚海峰雖然搗蛋,但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至少他也是怕老師的。見到孔見青要記他名字,他就開始求孔見青:“課代表,別記我名字了,我請你吃雪糕。”孔見青不吃他這一套,他就死纏爛打:“我寫,我寫還不行嗎?別記我名字,再給我十分鐘行嗎?”
孔見青一個頭變成兩個大,這就是她把姚海峰歸入煩人的一類男生里的原因。
而韓應跟姚海峰坐了同桌以後,他變得更加有恃無恐了,因為,韓應也不交作業。
一個釘子戶變成兩個,尤其姚海峰還口口聲聲嚷着:“狀元都不交作業,你憑什麼讓我交?”於是孔見青本就兩個大的腦袋又煩得膨脹了一倍。
她硬着頭皮去找韓應要作業。
他還是在睡覺,孔見青無意中注意到他五次的話,他能有三次都在睡覺,其餘兩次,一次是正要趴下,一次是剛剛睡醒。
這人,滿腦袋瞌睡蟲?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敲了敲韓應的桌子,沒醒。韓應煩躁地換了個姿勢,繼續趴着。
姚海峰還在一旁虎視眈眈,眼光里充滿了挑釁,意思是:“你能讓他交作業,我就交。”
孔見青腦子裏沒來由地竄上一縷火苗,她使勁推了推韓應,又推了推,這回他終於幽幽轉醒,抬起沉重的腦袋,眼睛裏全是困意:“什麼事?”嗓音除了沙啞,還帶了點困頓和懶散。
當然,還有壓都壓不住的不耐煩。
孔見青鎮定地說道:“交物理作業。”
韓應緩了三秒鐘,才有點清醒過來,先是伸了個懶腰,然後大剌剌靠着後座的課桌,掀起眼皮看她。
“你是?”
孔見青愣了一下,行,您貴人多忘事,我就坐在你斜前方,四天了你不知道我是誰。
她耐着性子:“我是物理課代表。”
韓應正打着哈欠,聽到她的回話,哈欠沒打完就笑了起來:“我沒問這個。你就是小學畢業考市第二名那個?叫什麼來着?”
孔見青愣了下,還是決定好聲地回答他:“孔見青。”
“孔見青……”他低低地重複了一遍,然後抬頭,露出一個單純無辜的笑容,“不好意思啊,當時沒注意過第二名往後的名字。”
孔見青把韓應叫醒要作業這事,早就吸引了一大票的眼光,雖然大家沒有圍上來看熱鬧,但是離得近的,全都豎起了耳朵聽着,拿眼風關注着。
此時聽見韓應的話,四周響起陣陣抽氣聲。
“靠,這麼狂?”
“囂張啊……”
孔見青第一次毫無遮攔地跟他的目光相對,她看得清楚,那雙漂亮的黑眸里,分明有着狂妄和嘲笑。
她也笑了,一字一句地說道:“沒關係,當時我也沒注意過第三名往後的名字。”
周圍悄摸摸看熱鬧的人,已經被震到說不出話來了。這特么是孔見青?她雖然成績一直很好,但是為人低調,從不惹事……今天這,牛X啊。
懟得好,懟得好。
孔見青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種話,但是話一出口,聽見四周的抽氣聲,看見韓應眼裏的驚訝與錯愕,她心裏竟然爽了一下。
原來,囂張和狂妄的感覺,這麼爽嗎?
這一刻,她突然很羞恥地明白韓應為什麼這麼拽了。
而她之所以羞恥,是因為,她發現她甩出的那句很拽的話,竟然是事實,她當時確實沒有注意過排在她名次後面的人。
孔見青,承認吧,你本質上跟韓應又有什麼區別?你們都是目中無人的人。
她心裏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難過。
而韓應也被她這句話震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他繼續靠在後桌上懶洋洋:“物理作業是吧?沒寫。”
您還真坦誠。
孔見青說道:“那你看,你是交一本空作業上去,還是我把你名字記下來。”
“記名字吧,”他瞥了她一眼,“沒事了吧?繼續睡了。”他果然又趴下來。
孔見青抬眼看姚海峰,面無表情:“你呢?也記名字?”
“別別別別別,我寫我寫,給我五分鐘成嗎?就五分鐘。”目瞪口呆的姚海峰從眼前的場景中回過神來,立刻又恢復了膽小怕死、死纏爛打的模樣。本想抱抱市狀元的大腿,奈何自己的頭沒有市狀元那麼鐵。
孔見青沒有表態,高傲地轉身離開。
這次的物理作業,全班只有韓應一個人沒有交。
作業和名單交上去后,沒多久,班主任劉丹和物理老師柴玉清出現在了班門口。
“韓應!韓應來辦公室一下!”
沒有人回應。
劉老師皺了皺眉:“姚海峰,把他叫醒。”
被叫醒的韓應,一臉煩躁地清醒了幾秒鐘,然後抬起大長腿朝辦公室走去。
他回來的很快,路過孔見青身邊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韓應有意無意停了一停,甚至還聽見了他很輕地嗤笑了一聲。
孔見青疑惑地回頭時,韓應已經在座位上坐下,從亂七八糟的抽屜里翻出了作業本,無視周圍人好奇探究的目光,開始刷刷刷寫起來。
她在心裏諷刺地笑了一下,看起來,市狀元的頭還是不夠鐵啊。
她扭頭繼續專心做自己的題。過了一會兒,突然被叫了一聲。
“孔見青!”
她一轉身,一個紛飛的物理作業本呈拋物線狀落進她懷裏。她忍住罵人的衝動去看,始作俑者已經掏出手機,眯着眼睛飛快地刷着,根本不抬頭看她。
一般晚交作業的人,都是自己把作業送去辦公室,課代表是不管的。但孔見青這一刻覺得,得,自己還是多跑一回腿吧,懶得再跟他糾纏。
出了教室,腦子裏突然蹦出來一個想法,她四下看了看,沒什麼人注意她,然後悄悄掀開了韓應的作業。
靠,什麼鬼啊。
說好聽了是龍飛鳳舞,說實在點就是慘不忍睹。
她看了一眼便嫌棄地合上,合上后看見本子的邊角有點卷,下意識給他壓了壓,壓完又後悔,誰管你的作業本皺不皺啊,我閑的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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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溫酒斬懵熊》本來打算更《芳菲詞》的,然後臨時起意想寫這個,就寫了,全是裸更,寫多少發多少……但我這幾天就還挺高產的?寫想寫的東西真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