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駿馬似風飆
四月初。
??
午後的天氣正好。
而在天山山麓以北，碎葉城以南的這片肥美大草原上，百餘名騎士們正身穿錚亮的明光鎧，手裏高舉着嶄新的‘唐’字大旗和‘李’字大旗，就那麼簇擁着為首的那一名身穿儒衫、腰垮長劍的年輕人，並讓各自胯下的駿馬像一陣旋風般，在這片草地上高速馳騁着。
沒錯了，這一行人，不是李白和他麾下的那群騎士又是誰？
而他們這一次，就是要到熱海口，也就是伊塞克湖的南下山口那裏，迎接朝廷從神都派來的碎葉的一夥使者，並確保對方能夠安全抵達碎葉城。
畢竟啊，雖然最近碎葉城和‘北庭都護府’的風頭正盛，可是卻保不準突厥或者某些山賊，亦或是某些邪魔外道之類的傢伙們會鋌而走險，對朝廷的使者下手。
所以，既然現在情況允許，他們就肯定是要好好地去迎接和保護一番的。
“喂！”
“李都護！”
“別人出郭十里相迎都已經算是夠給面子的了，可您倒好，偏偏還跑了兩三百里，都跑到了熱海口這裏，這般放下身段又是為甚？”
此時，隊伍里的某個對於朝廷本來就怨念極深的張都尉策馬跑到了李白的馬旁，並又開始開口抱怨着。
在他看來，別說是出郭十里了，他們就應該哪裏也不去，就待在碎葉城裏等那些使者就好了，那些使者愛來不來，哪怕死了也跟他們無關！
反正，他們眼下占的都是些‘無主’之地，也更沒有侵犯或者靠近玉門關或是西州一線，難不成，朝廷不要的地盤，還不許他們這些被拋棄的‘棄民’和退下的‘老軍’們自己去抱團自保了？
“這……”
“張都尉啊，你可真是……”
搖搖頭，李白都不知道該怎麼跟眼前的這個不止一次跟他抱怨的傢伙說點什麼才好了。
“我不是跟你說過嘛？”
“來使的人是我的一個故人，況且，最近咱們左右也沒事可做，在碎葉城裏獃著也是煩悶，那還不如出出來散散心呢！”
“你要是心下不爽利，只管自己帶人回去，我一個人去迎接便好。”
“反正我的這匹寶馬日行千里不是問題，小半日這樣也就到了，帶上你們反而還慢了行程呢！”
是的，原本李白就是打算自己單人獨騎就夠了，可是旁邊的這個傢伙非要跟來，且還帶來了這麼一大群儀仗隊，這嚴重拖慢了他的速度不說，一路上還就只會抱怨，他也是被煩得有些不耐煩了。
“……”
“某就是說說！”
得！
這下子，聽李白說要趕自己走，那老軍漢就又不說話了，就那麼緊閉着嘴，憤憤不平地側過頭去自己嘀咕着一些什麼，然後還不忘就那麼不緊不慢地繼續跟在一旁。
“唔？”
“那是咱們的探馬嗎？”
‘沒錯！’
‘就是咱們的人！’
“走！”
“上去問問，看看那些使者們都到哪裏了？”
這時，剛想說點什麼的李白，忽然就看到了前邊那山丘下轉出來了兩個後背插着旗幟的騎士，知道那是他們之前派出去的那些探馬的他，便不由得心下一喜，直接加快了速度，就那麼朝着遠處的那兩名探馬遠遠地迎了上去。
半日之後……
熱海口，也就是在伊塞克湖邊上，李白接到了朝廷派來的使者，那個他的同姓兄弟，交情還算是不錯的千牛衛中郎將李元芳！
顯然，武則天女皇帝之所以派他來，就肯定是知道對方是她那親信臣屬狄仁傑的左臂右膀，且同時還是李白的好友的緣故，要不然，換了個人的話，李白還會不會跑到這麼遠的地方迎接，那可就說不定了。
“李兄！”
“怎麼樣？一路上還算順利吧？”
接到了世界團之後，李白也不急着帶對方回碎葉城去，就那麼趁着對方和自己的手下們在熱海邊上紮營修整的時候，帶着李元芳各自騎着馬，就那麼在風景秀麗的熱海邊上一邊走一邊隨意地聊着。
“還行！”
“除了過西京的時候被始皇陵里的那個傢伙鬧的差點改道，以及過隴右的時候風沙有點大之外，就沒甚大事了。”
“你還別說，你佔下的這片地盤還挺肥沃的，風景秀麗，還有這麼大的一個海，我都不知道朝廷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
說著說著，看了看眼前的這塞外風情，李元芳也不禁有些搖頭，覺得朝廷擅自罷黜安西四鎮就還是做得差了。
當然，想想眼下朝廷里的那個爛攤子，他心下也不免有些唏噓，知道那只是女皇帝不得已而為之的權宜做法而已。
“我可沒有佔下！”
“我就是幫朝廷暫時先守着而已，朝廷若是想要，只管派兵來接手便是。”
苦笑了一下，李白直接就擺明了自己的態度。
這可是他的心裏話，要不是看着那些人可憐，不想他們被突厥人奴役和蹂躪的話，他當初可能早就到別的地方去溜達了，又哪裏會一直滯留到現在？想想，時間都過去快一年了，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種地方繼續呆上多少年呢！
“對了！”
“你剛剛說始皇陵是什麼意思，那個始皇帝，不是早就死了上千年了嗎？”
“沒錯！”
“是死了！”
“可是……”
說著，李元芳突然停了下來，先扭頭去看看遠處，發現營地距離這裏足夠遠，覺得自己的話肯定沒有人能聽到后，他才謹慎地說道：
“賢弟！”
“實不相瞞：陛下只怕撐不了多久了，所以，天下也開始隱隱有些不太平了……不僅是朝廷下武家和李唐皇室在較勁，地方上還有一些妖魔鬼怪們也都開始鬧騰起來了。”
“你是不知道，據說鎮壓趙國四十萬冤魂的白起都快要鎮壓不住了，一旦那四十萬冤魂跑出來鬧事，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只怕到時候一個不好，就是妖孽橫行的下場啊！”
說著說著，李元芳不禁扼腕嘆息地長嘆一聲。
其實，他現在還挺羨慕這個李白的，自己跑到漠北西域這裏窩着，手裏有權有兵還有超強的劍術，簡直就跟個土皇帝一樣逍遙快活，哪裏需要去操心中原還有朝廷的那些個窩心事兒？
“原來是這樣……”
聽到那個女皇帝竟然可能撐不了多久就要歸天了，李白也不免小小地吃了一驚！
要知道，上一次，他看到對方時，那精氣神別提有多好了，可哪想……當然，他並沒有對那個事情糾結多久，很快就又問起了剛剛的那個他更加關心的問題：
“可是李兄！”
“我不明白，始皇帝和白起……他們不是死了很多年了嗎？”
說實話，剛剛他可是被李元芳突然提起的那兩個人名給嚇了一跳的。
“呵！”
“我說賢弟啊……”
“他們確實是死了，可是，我聽說了，地府你都去過了，這種事情又有甚好奇怪的？”
李元芳並沒有回答，而是反過來詫異以及笑着問了李白一句。
“啊！”
“是呢！”
“我都快忘了，這個世界上可是有那些東西的……不過，他們怎麼不去地府里獃著或者轉世，怎麼還在神州上獃著？”
李白點點頭，但是很快又搖搖頭，想不明白其中的關鍵，不知道那些個大人物們為什麼懶着不走。
“瞧你這話問的。”
“那我問你，你的那個鬼婢小倩為甚又不去？”
“啊！”
“這……”
好吧，李白張了張嘴，最後無言以對，然後耷了耷肩，表示不再去糾結那個問題了。
他不久前收到了來自郭北縣的回信，知道了一些事情，心下的某份挂念總算是放下了。
“不說那些事情了，倒是賢弟你，最近過得還算不錯吧？”
“我可聽說了的，你最近在西域這裏可威風了！”
“看看那邊的那些騎兵，一開始還嚇了我一跳，還以為是想來打我們秋風的強人呢！”
“等看清楚了旗幟和鎧甲，我才知道，竟是你這李都護親自從碎葉城跑來接我來了，可真是讓兄長我受寵若驚啊！”
“……”
“李兄說笑了，不過是勉強守住這片疆土而已，哪裏有什麼好威風的？”
“你是不知道，前後打了那麼多仗，雖然都僥倖打贏了，可最後我們這邊死的人也不少！”
想起單單是碎葉城就先後陣亡的那數百勇士，李白除了默默嘆息一聲之外，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
但不管怎樣，他們就都必須守住這裏，特別是聽李元芳說了朝廷和中原里的混亂之後，他就更需要繼續做好自己的分內事，整頓好安西四鎮的防務，要不然，一旦異族佔據了安西四鎮這片戰略要地進而兵犯隴右，甚至是扣關而入，那才是神州大地的災難！
“打仗哪能不死人？”
“不過……”
“為兄剛剛看了賢弟你帶來的隊伍，裏邊像是有不少的異族人？”
將話題聊開之後，李元芳也不見外了，直接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地問着自己關心的事情。
“當然！”
“畢竟他們之中確是有不少的。”
李白沒有隱瞞，直接大大方方地將自己部下里不少人不是漢人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
“又有那些族？”
“不知道！”
“不知道？”
“嗯！”
“除了突厥人、月氏人、高昌人、土庫曼人還有別的，甚至連西邊的‘大秦人’都有，就是那種金髮碧眼的，反正很多就是了，誰又記得清啊？”
“這……”
“呵！”
“李兄，你是不知道，這裏的情況跟中原可不一樣，或許是由着絲綢之路的緣故，這裏的很多人都心慕大唐的，更願意把自己當成唐人或是願意在大唐的治下經商農牧，而不是被突厥人或別的人統治？”
“要不然，我也不會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整合這裏，還招了那麼多的兵馬了，那都是因為人心可用，他們自己也不願意在這裏陷入你爭我奪的混亂之中啊。”
說著說著，李白也不免感慨了一下。
畢竟，眼下正是中華大地上最輝煌的一個古代帝國——大唐！那所謂的‘稻米流脂粟米白’‘萬國衣冠拜冕旒’的曠古繁華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在這個時代，不管是文明還是經濟，又或者是軍事，大唐都無疑是最頂尖的那種！特別是文明和經濟，可是讓各國都心慕不已的，要不然安西四鎮這裏，就不會被他給平定得那麼快了，那可都是有着厚重的基礎在的，他就不過是撿了個便宜而已。
“原來如此！”
點點頭，李元芳表示了解了，心中也不免多了那麼一絲絲的自豪。
不過……
想起朝廷里局勢的混亂，想起中原的情況，想起某個女皇帝的身體，他就又不由得有些黯然神傷……他現在很擔心，因為，一旦陛下有什麼意外的話，一個處理不好，朝中就免不了出現大的動蕩，那是他怎麼都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對了！”
“你最近還好吧？”
“你在西域的消息，只怕也早傳開了，那些武林人士們沒有再來找你的麻煩？”
不想再去關心朝中的那些大事的李元芳很快便收斂了心緒，轉而問起了別的事情。
“老樣子！”
“他們偶爾還拉幫結夥地想要暗殺我，不過都被解決了，暫時還鬧不出什麼問題來。”
“噢？”
“那你是怎麼對待他們的，是全殺了，還是……”
“沒有全殺，大部分都抓起來了，然後跟那些傢伙們‘說之以情曉之以理’后便丟到邊疆小城裏守邊去了。”
“你還別說，他們還挺好用的！”
“這……”
“你就不怕他們跑了？”
“跑就跑了吧，反正又不能全殺，關起來也不好關，只要十個裏能留下五六個願意遵守承諾的，都算是我賺了！”
“也對！”
點點頭，發現自己的這個李賢弟心中有着丘壑，不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之後，李元芳便不準備再去過問那種無關緊要的小事情。
“還有一事……”
就這樣，兩人策馬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后，覺得現在氣氛不錯的李元芳，就終於要攤牌了：
“陛下托我問你一句：將來，要是武氏和李氏鬧出什麼事端來，眼下都已經擁兵數萬的你，究竟會幫誰？”
雖然李元芳覺得，這種問題不可能得到答案，但是，既然是陛下要求的，他也就準備着試試問看。
還有就是，如果答案跟陛下想的一樣，他才會將那份密旨交給對方。
“幫誰？”
“這個……”
李白怔了怔，然後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怎麼都沒想到對方竟會這麼直白地問這種問題。
“我會倆個都幫！”
“同時，我也兩不相幫！”
“到時候，我應該會守在西域這裏，等他們想要收回安西四鎮的時候，直接拱手奉還？”
這真是李白的心裏話，因為他確實志不在官場和權勢，到時候，甭管是誰當了皇帝，他就只管他自己逍遙快活就可以了，反正他就是那麼想的。
當然了，到時候安西四鎮要怎麼還，那就得跟他的那些手下們去談了，他自己是不稀罕的。
“我懂了…..”
點點頭，看看四周五人後，李元芳從懷裏拿出了一卷用上好的絹布寫的東西，交到了李白的手裏。
上邊的內容他沒有看，也不敢看，畢竟那是陛下的密旨，而需要他到碎葉城宣讀的，那卻是另外的一份，另一個副使掌管。
“這……”
“那女皇帝還有朝中的情況，真的有那麼糟糕？”
下意識地接過那份東西后，李白也沒有看，只是皺着眉頭，有些驚疑不定地對李元芳問道。
“不說了！”
“咱們再往前逛逛吧……”
然而，李元芳卻沒有回答，只是嘆息着，然後一抖韁繩，朝着前邊快步跑去。
神龍十年夏。
朝廷正式封自領大唐北庭都護府都護的李白為安西都護府大都護，從二品，替朝廷鎮守西域地區，總領安西四鎮，掌統諸蕃，撫慰征討，敘功罰過！
不過……
朝廷也僅僅是遣使封官和正式承認一番而已，但是卻不增派一兵一卒，不給一錢一糧，所有錢糧以及官員任免等諸般事宜，全由安西都護府大都護去自己想辦法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