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官兵來了（6）

蔡有成不得不說，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經營書包作坊的能力，足以媲美三十多歲，久經商場的老狐狸了。

他第一次遇到這麼天才的女孩。

王翠花聽到了陸小攸誇讚自己，內心跟着塌了一個細縫。再聽到陸小攸的指責時，那張老臉就放不下了，有些崩塌。

王翠花快速的扭了頭，不看陸小攸，也不敢抬頭看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她下意識的舉動，讓圍觀的群眾更加相信了陸小攸的話。

因為——王翠花心虛了。

陸小攸溫和的聲音，不徐不疾，繼續說道：“那天我把一批貨交給了璞玉鎮書院的錢先生，拜託他將這批貨賣出去。等我拿着前天貨物的錢，回到周家，興高采烈的把錢交給王翠花的時候……”

陸小攸停頓了一下，讓人有了遐想空間。

其實，不用她繼續說下去，大家都知道一定是王翠花叛變了。

“那一天的場景，我不想回憶太多，每次深夜想起來，我都覺得這輩子挺值得的。以我十四歲女娃的身份來說，有個三十多歲的婦女帶着王家家族的人逼迫我離開小小書包作坊，這也是挺神奇的經歷，不是嗎？”陸小攸自嘲的笑了。

“小攸……”站在場外的李雨蔓哽咽萬分。

當初那一天，她陪着陸小攸一起走過來，她一直都相信陸小攸的話，以為陸小攸不會受傷，不覺得難過。此時再聽陸小攸的話，她才明白陸小攸是吞了眼淚在笑啊！

李雨蔓滿臉淚痕，傳染了身邊幾個感情脆弱的小姑娘，小姑娘們聽到了陸小攸的話，又看到哭泣的陸小攸，頓時明白了陸小攸當時的感受。

幾個小姑娘也紅了眼眶，膽子大一點兒的，喊了一聲：“還給十四歲女孩清白！”

“對！還給十四歲女孩清白！”

一聲聲的附和，一聲聲比一聲大。

陸小攸的眼眶紅了一圈，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聽她繼續說。

等到安靜下來，她扭過頭。

她再度將目光落在了公堂上的那張合同上，淡淡的說道：“那日王翠花嬸子帶着家人，逼迫我離開，給了我五十兩銀子，當時我們盈利只有十兩銀子，這筆錢的五倍就是五十兩，正好對的是合同上的五倍。我拿着銀子離開，也就把合同的事兒給忘記了。”

所有人恍然大悟，明白了這張合同的來歷。

原來，陸小攸是太過悲傷，忘記了這張合同的存在，才給了王翠花一家人可趁之機。

可惡！

王翠花太可惡了！

眾人看向王翠花，心裏大罵著女人好狠的心，竟然反咬一口，把背叛的罪過推到了一個今年才十四歲的小女娃身上，簡直是罪大惡極！

陸小攸再度苦笑，她的笑容吊起了眾人的好奇心，這笑容的背後意味着後續發生了更多的事兒。

眾人屏住了呼吸，靜靜的等待着。

“小丫頭，後續發生了什麼？”蔡有成按耐不住內心的緊張，急切的問道。

陸小攸微微垂下頭，又吸了兩下鼻子，悲傷纏繞在她的身上，任誰都想呵護一個可愛的十四歲小姑娘。

眾人驚嘆：她才十四歲啊。

她還那麼小，就要承受這麼多殘酷。

陸小攸握緊了拳頭，沒抬頭，淡淡的說道：“若是大家有興趣，可以去聽聽我們村的童謠。從那一天開始，村裡突然多了一首有關我的童謠。”

大家集體沉默了。

不用特意去打聽，也知道童謠不會說什麼好話，必然是什麼難聽說什麼。

進過她這麼一說，大家都知道是誰在背後傳出來的童謠。

除了王翠花，還能有誰這麼缺德？！

“王翠花，可有此事兒？”蔡有成聽了許久，心底說相信，也有點兒懷疑，畢竟陸小攸是一個小丫頭，今年才十四歲，她說的話實在不能令人相信。

他再次詢問王翠花，非得要求個真相。

王翠花狠一狠心，搖着腦袋，非常肯定的說道：“蔡大人，我有合同為證據，她在這兒紅口白牙的說點兒故事，你們大家就相信了？”

眾人一時有些迷茫，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陸小攸是在編寫故事，反倒王翠花是最委屈的那個人？

轉眼，事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陸小攸不急，她冷眼旁觀看着王翠花急躁的解釋自己的清白。

她忽然覺得，自己冷靜的像是一個局外人，做什麼事兒都不着急，也不會太過難過，也許她從來都沒有把那群人放在心上吧。

黃昏落下，整個大堂也在餘暉之中漸漸陰沉了下來。

蔡有成抬頭一看，不知不覺審問到了天黑，一揮手，不審問了，回家吃飯去。他揮揮手，讓人把王翠花和陸小攸一起關押到了大牢裏。

陸小攸氣息不穩，又被關進去了？！

太倒霉了吧？！

不是，我都進去一回了，平白無故，還得再進去一回兒啊？！

陸小攸瞪着眼珠子，看着蔡有成淡定的離開，心裏很想罵人，但是又不敢，在這個年代，父母官就是天，天讓她做什麼，她就得做什麼。

一路無話，來到大牢，分開各自的牢房裏。

遠遠地，王翠花背對着陸小攸坐下來，那張臉上寫滿了冷漠，這次來到平安鄉，專門告了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這事兒有點兒丟人。

但是，想到陸小攸親手建立的哈哈書包，和她的小小書包作坊是敵對狀態，她就忍不住生氣，憑什麼陸小攸運氣那麼好，賺了那麼多錢？！

她小小書包作坊比哈哈書包建立的早，基礎深厚，又有銷售攤子，她家的綉娘多，物資多，地方好，很多的優勢呢。

她以前嚴格把控質量，對於這後面的事兒了解的很清楚。

王翠花一直認為陸小攸就是一個繡花枕頭，有她沒有她都可以。

當看到陸小攸生意火爆后，王翠花心裏就嚴重不平衡了。

這一次，她只有一個目的——整垮哈哈書包！

……

陸小攸坐在牢房裏，還是那個牢房，還是那個牢頭，還是那張薄的幾乎透明的被子，她縮在角落裏，一句話不說。

她的牢房是一個單間，最角落的一間，三面圍牆，大約是牢房裏的總統套房的標準了。

她自嘲的苦笑，自己還想什麼總統套房啊。

沒多久，牢頭送來了飯菜，端到了門口。她抬起眼帘看了一眼，那破瓷碗裏放着兩片青菜，兩片大鹹菜，還有半碗雜糧，連米都算不上。

陸小攸揉了揉肚子，住在牢房裏后，她就沒有吃過飯菜，實在是提不起胃口。

過了一會兒，牢頭將門口的飯菜端走了，又沒多久，重新端上來一個新的飯菜。牢頭打開了牢房的門，端着飯菜進來，又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牢頭道：“唉，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娘讓我給你送來的飯菜，她就惦記着你不吃東西，餓着自己。果然，你還真的不吃東西啊。”

陸小攸起身，來到桌子前坐了下來，慢條斯理的吃着飯菜。

她就知道娘親對她很好，一定不會餓着她的。

她穿越來的時候，對一切都很茫然，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方向和目標，在這個世界都很陌生。但是，李雨蔓卻是打開她世界的一道溫暖陽光，照亮了她的人生。

那時候，她打心眼裏決定好好孝順李雨蔓。

她願意代替原來的‘陸小攸’，照顧好李雨蔓。

牢頭便是送給陸小攸一個單薄被子的好心人，他坐了下來，取下身旁的酒壺，喝了兩口辣酒，開始吐口水。“人人都說你是壞人，我才不相信呢。”

“……”陸小攸覺得莫名其妙，怎麼回事兒，牢頭怎麼突然打開了話匣子。

第四十五章：官兵來了（7）

牢頭嘟着嘴，繼續說道：“你瞧，你今年才十四歲，還是一個花季的少女，怎麼會做壞事兒呢？要我說，做壞事兒的是大人，只有大人才會用最險惡的用心去猜測每一個人。”

陸小攸聽了，驚訝的看他一眼，沒有想到牢房裏有這麼一個人會想的這麼透徹。

至少，她也贊同每個孩子都是天使。

只是……每個天使都有一對兒惡魔父母。

所以，天使最後都淪落成了——熊孩子。

更多的是天使也有一對兒天使一般的父母，將他們呵護長大，這才是最幸福的家庭。

“小丫頭，你說上天為什麼那麼不公平，偏偏對我十幾歲的女兒那麼殘忍！”牢頭有感而發，他仰起頭，吞了幾口酒，心情久久難以平復。

陸小攸再度沉默，看來牢頭是把她當做是樹洞了。

她安靜的吃着飯，一旁的牢頭大吐口水，說的只有對女兒的惋惜和心疼。她不禁也想起來了牢頭進門時說的那句話：可憐天下父母心。

良久，牢頭失魂落魄的離開了牢房。

“牢頭。”陸小攸淡淡的喊了一聲，又道：“你說的女兒跟我年紀一般大，我很想認識認識她。”

牢頭愣住了，腳步沉重，他的手停在牢房的鐵鎖上。

蒼老的面孔扭了頭，看向了陸小攸，疑惑的目光緊盯着陸小攸，非得看出她有什麼惡意不可。

“她一個人肯定很孤單，她需要一個朋友，需要一個跟她年紀一般大的朋友陪着她。我不能保證自己陪着她很久，但是現在，我可以做她一天的好朋友。”陸小攸淡淡的笑着。

她知道自己遲早會離開牢房，所以不保證自己會永遠陪着他的女兒，但是她能保證，在一天的時間裏會對她友善，照顧她，陪着她，做她的朋友。

根據牢頭的抱怨，陸小攸了解到的是一個孤獨的女孩子躲在街角，偷偷的窺伺着大街上玩鬧的孩子，遲遲不敢上前去玩兒。

陸小攸不想多管閑事兒，對於另一個女孩，她覺得很同情。

但是，讓她做再多的事兒，她就做不到了。

“好。”

良久，牢頭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答應了。半盞茶的時間，牢頭滿臉笑容的帶着一個羞怯的孩子來到了牢房裏。

陸小攸看了一眼，驚呆了，那雙眼睛非常的迷人，在漆黑的深夜裏，一下子就點亮了這個陰暗潮濕的牢房。

“苗苗，這個是小攸姐姐。”牢頭笑嘻嘻的說道。

“啊啊啊……”苗苗興奮的叫着，很高興的手舞足蹈。

陸小攸渾身僵硬，這個女孩是個啞巴？

牢頭顯然知道了陸小攸的震驚，欲拉着苗苗離開，不想讓孩子受到陸小攸的歧視。陸小攸愣了兩秒，馬上反應過來，上前拉住了苗苗的手。

她微微低頭，俯視着苗苗，苗苗只比她低一點點。

“苗苗，你的眼睛真漂亮，這一定是天上的星星落在你的眼睛裏了。”陸小攸一本正經的說著，當她說完后，她覺得自己的話很流氓。

但是，她是打心底這麼想的。

苗苗害羞的笑了笑，有些局促的揉着衣服的一角。她從口袋裏拿出了兩顆糖果，給了陸小攸一顆，自己吃一顆。

陸小攸沒有面對啞巴的經驗，不曉得要跟她說什麼，無意抬起頭，問道：“牢頭，苗苗讀書識字了嗎？”

“唉……丫頭哪裏用讀書識字？！”牢頭苦笑。

牢頭抓着苗苗，帶着她坐在了桌子前，笑着道：“你們在這兒等着，我去點兩個小菜，咱們一邊吃一邊聊。”

牢頭興高采烈的出去了，很高興孩子能有一個同齡的夥伴。

陸小攸坐在了一旁，一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但是苗苗的小臉蛋上掛着燦爛的笑容，消除了她的不知所措。她漸漸冷靜了下來，微笑着。

“苗苗，你想讀書嗎？”

苗苗點頭如蒜。

“苗苗，那我教你讀書好不好？”

苗苗點頭如蒜。

“苗苗，讀書很苦，你怕不怕？”

苗苗搖頭，搖的猛烈。

“苗苗，等你學會了百以內的加減法，我請你來做我哈哈書包作坊的掌柜的，好嗎？”陸小攸有些不忍心，看到苗苗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己是真的心軟，又愛多管閑事兒。

那雙明亮的眼睛放佛會說話，訴說著人間柔情。

她不知道苗苗未來會如何，但是她從牢頭的話語裏知道苗苗整日呆在家裏，上街就被人嘲笑，比她這個拖油瓶的日子還難熬。

若是她沒有一個能增長她自信的工作，只怕小丫頭這輩子會過的很凄苦。

陸小攸此時還不知道，未來苗苗會救下她一名，甚至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她今日的舉動，無疑是給自己增加了一條活路。

但是，執着當下的陸小攸只以為自己心地善良，樂於助人。

“苗苗，在我哈哈書包作坊有個錢先生，他在璞玉鎮上教書，是有名的教書先生。他現在在我哈哈書包作坊里做事兒，等我出去后，我帶着你去我家鄉，讓他教你讀書，好不好？”陸小攸問道。

苗苗抬起頭，又底下頭，那雙明亮的眼睛紅了一圈，升起水汽。

她啊啊的喊着，很想說什麼，但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別怕，到時候你可以安心學習，你需要什麼都可以告訴我。你在我這兒的花銷，我給你記在一個本子上，等你做了我的掌柜的，你再慢慢還，好不好？”陸小攸提議道。

她只看一眼，就曉得女孩是擔心自己的成本太貴，家裏負擔不起。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也許，苗苗早就想讀書，但是家裏太窮，負擔不起吧。

苗苗鬆了一口氣，聽到了陸小攸的話，這才覺得心裏沒有那麼多的負擔。她很害怕自家負擔不起，也很害怕給陸小攸造成麻煩。

她想讀書，不想給別人造成負擔。

有了陸小攸的保證，她安心多了，心裏也踏實了，那張明亮的眼睛再度亮起來，彎起一抹弧度。燦爛的小臉上，寫滿了快樂。

陸小攸樂呵呵的笑了，想起來自己那個年代很多的童話故事，心血來潮，拉着苗苗坐在了角落的一張雜草堆上，講述着未來的童話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

陸小攸徐徐說道，她還沒有說完，餘光之中看到了牢頭站在門口處，久久沒有進來，再看身邊的小丫頭燦爛的笑容，她勾起嘴角，繼續說著故事。

說著說著，苗苗打了一個哈欠，腦袋一歪，倒在了雜草堆上，沉沉的睡去了。陸小攸哈欠連連，跟着躺下睡去了。

門口站着的牢頭，聽着陸小攸的安排，再次肯定陸小攸是一個好人。

……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

牢頭迎接着蔡有成這位縣令大人，進入了牢房裏，來到了陸小攸所在的房間裏。來到房間裏，看到一個無關人員，還以為是另一個犯人。

“無關人等迴避。”蔡有成冷着臉，掃了一眼牢頭。牢頭機靈的拉住了苗苗的手，離開了牢房。整個牢房裏，只剩下蔡有成和陸小攸兩個人。

陸小攸正襟危坐，一點兒階下囚的意識都沒有。

她微微仰起頭，看着蔡有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他還樂呵呵的笑了一下。

“小丫頭啊。”蔡有成語重心長的喊了一聲，道：“你才十四歲，遭遇了牢獄之災，這會讓你找不到婆家的。”

陸小攸挑起眉頭，這事兒還跟姻緣扯上關係，這蔡有成的思維太跳躍了吧。

蔡有成繼續說道：“你想嫁不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