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陽
本來午後是明朗的天氣,忽然天空濛上了灰灰的雲。那厚厚的雲牆就和程之語的心情一樣,拚命阻攔着陽光的出現。
陣風一下一下的吹向程之語,她的頭髮被風吹得飛揚了起來,但她卻沒有心情感受風的撫摸。
此刻的她,隱隱聞到了空氣中帶着微微的土腥味。
程之語一路離開了宿舍后,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那些話語像帶着刺的雨一樣,一下一下的拍打在她的心裏。
有些東西在她的心裏開始蔓延,但是她察覺不到那是什麼。
阮景俞一邊吃着薯片,一邊還想塞給唐初墨吃。唐初墨偏了偏頭躲着,“就不吃。”
阮景俞來勁了,就非得塞給唐初墨吃。唐初墨笑着,佯裝要揉碎他的薯片,他躲着,“不要動我珍愛的薯片啊!”
突然,前方傳來了李言希的聲音,“程之語?”
程之語看了一眼李言希,她知道自己此刻淚流滿面的樣子很丟臉,於是低頭快速的經過了李言希。
阮景俞和唐初墨本來還你爭我奪的,阮景俞手伸的高高的還掂起了腳,就是為了不讓唐初墨揉碎他心愛的薯片。
而唐初墨則一手搭着阮景俞的肩,一手想去搶阮景俞的薯片。此時他們看到了李言希和程之語的瞬間。兩人都不動了,就維持着那個好笑的姿勢。
阮景俞看着沖了過去的程之語,“初墨,程之語好像哭了,是不是?”
唐初墨拍了拍阮景俞兩下胸膛,就跟着程之語的腳步沖了過去。
而李言希看到了唐初墨去追程之語想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轉眼就瞥到了還是維持原來的姿勢,正在吃瓜的阮景俞。
她看着阮景俞歪了歪頭,“發生了什麼事?”
心上人那一陣悅耳的聲音傳到阮景俞耳邊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
看到了李言希在看着自己,於是立馬把薯片收了起來藏到了身後。用力過猛了,薯片在他手裏被揉碎了,發出了咔咔咔的聲音。
阮景俞走到了李言希的面前,緊張的吞了吞口水,“還不知道,但是唐初墨去追她了。有他在,沒什麼事的。”
李言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就好。”
“呃,”阮景俞用沒碰薯片的手伸向了李言希,“你好,我叫阮景俞。”
李言希和他握了握手,嘴角淺彎,“我知道。”
天知道阮景俞此刻心裏撒了多少的花,“你,你知道?”
李言希笑了笑,“當然啊,你們這批人員我都看過名冊的。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好,再見。”看着李言希離開的背影,阮景俞快樂的原地蹦了起來,原來心上人知道他是誰!
而這頭......
“之語!”唐初墨追上了程之語后,抓住了她的手臂。
程之語低着頭想掙脫開的他的手,此刻她的心裏有點慌,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
“之語,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唐初墨着急的問着。
程之語依舊是不肯出聲,只是用力的想掙脫開被唐初墨緊緊抓住的手。
其實她很糾結,因為她覺得那些女孩子都是因為唐初墨而討厭的自己,她甚至於有點想逃開他。
唐初墨見程之語這般的不願意的開口,於是鬆開了她的手,語氣盡量柔和的說著,“好好,你不想我碰你我就不碰你,你不想說我就不逼你好嗎?”
程之語見唐初墨鬆了手,她轉身就走。
唐初墨也不說話,只是在她的身後靜靜的跟着她。
只見程之語找到了一個河堤,坐在了草坪上面。唐初墨慢慢的走了過去,慢慢的坐在了程之語的身邊。
他沒有着急地問原因,也沒有逼她說話,只是安靜的坐在她的身邊。他知道此時的她不想說話是有她的原因的,他願意慢慢等,等到她情緒平復。
有人在悲傷的時候喜歡找人傾訴、有的人會選擇先平復心情再傾訴、有的人則完全不與人傾訴,但無論她是哪一種人,他只希望給她一個依靠。
什麼都不需要說,安安靜靜的坐在她的身邊,就是給她力量。
程之語見唐初墨坐在了她的身邊,她沒推開他,只是自顧着擦掉一滴又一滴留下的眼淚。
唐初墨見着這樣的程之語很是心疼,但是他也不敢打破她現在給自己創造的禁區,想讓她自己走出來。
這兩人就這麼坐了許久,她不想說話,他也沒有說話。她在擦眼淚,他在看風景。
風就這麼吹啊吹啊,好像漸漸的吹沒了她的悲傷。
“我下午被人罵了。”程之語忽然說了一句。
唐初墨頓了一頓,“誰幹的?”
程之語搓了搓她的手,嘴角扯出一絲笑,“她們罵我婊子,罵我豬精,罵我狐狸精,罵我勾搭你。”
表面上的她看似笑着說出來這些話,其實只要揭開一次,說一次,心就在滴一次血。她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這麼惡毒,這樣狠毒的話就這麼隨隨便便的說出來傷害別人。
唐初墨此刻簡直就是心頭一顫,他難以置信他的心上人會因為自己而被別人罵的這麼難聽,他不知道這幾個小時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此時他的心裏充滿了內疚和心疼,“如果當時我在你的身邊,我一定狠狠的揍那些人。”
“其實我也這麼想過,但是我做不到。有過那麼一秒,我也想撕爛她們的嘴。可是......”程之語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可是什麼?”
唐初墨的聲音很是溫柔,讓程之語覺得好像可以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他,“可是,我已經習慣了被別人罵被別人說的時候不反駁,就忍着。忍着忍着事情就過去了。”
唐初墨很是詫異為什麼程之語遇到事情的態度是這樣的,這跟平時的她不太一樣。雖然她膽小愛哭,但是並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忍着不辛苦嗎?”
程之語很想說不辛苦,但是她騙不了自己。從5歲開始到現在,十幾年了,她真的不想再騙自己,“辛苦。”程之語極力的壓制着自己的情緒,以至於聲音開始有點發抖。
“那為什麼......那要忍着呢?為什麼不反擊?”
往事一遍一遍地在程之語的腦子裏盤旋,風逐漸的加大,吹得她的頭髮飄揚,吹得她的淚水湧出。
“因為,”程之語哽咽的說著,“因為我的父母不允許我是一個能夠反擊別人的女孩子,他們認為只要我受到了傷害,起因就一定是我惹了事,別人才傷害的我。
他們覺得,凡是要忍要讓才是真理,不惹事就是好孩子。別人就會認為他們對我的家教很好。
其實當我還小的時候,我不是這樣的,我還是一個小霸王,自由自在。但隨着年月的增加,家庭的教條逐漸刻在我的內心深處,我不得不這麼遵守。”
唐初墨聽着聽着眉頭皺了起來,他難以想像程之語在這樣的家庭下成長,這樣的教育無疑是對她的人格和心靈進行了摧殘。
家庭的教條讓她日漸成長得成為了人群里的順從者。
人也是分很多種,有的人特別容易在人群裏面搜尋順從者。他們有異常的直覺,從細枝末節就可以找到順從者,一個眼神或者是對事件的處理方法。
然後他們會嘗試對順從者進行底線的試探,一旦確認了對方可以無條件順從,就會對順從者進行攻擊和侮辱,直到達到他們的各種目的。
順從者一般都很善良,同時也很懦弱。但如果不懂得反抗,不懂得爭取自己的權利。面對別人的攻擊不敢還手,只逆來順受。
大部分的人都會無意識的攻擊順從者,而少部分更是會故意玩弄、折磨順從者。那麼,活着就會變成痛苦的來源,變成無盡的煉獄,順從者就會開始抑鬱開始想要從這個世界離開。
不,不可以,他心愛的人不可以變成那樣。只有在她喪失全部希望前拯救她,她才不會絕望才不會覺得這個世界是煉獄。
“你父母的教育,錯了。”唐初墨慢慢的挨近程之語,為她擦去了眼淚。
程之語點了點頭,“我後來也知道這樣是錯的,但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當我面對那些事情的時候,我其實也有過衝動想替自己出氣。
每每心底里有一個聲音讓我反抗,我就會習慣性的把那個聲音壓下去。因為我知道,就算我真的反抗了,也沒人會站在我的身後支持我。”
心疼慢慢的撕裂着唐初墨,他真的很想溫暖眼前這個女孩子。想成為她內心的太陽,照亮她前方的路,陪伴她到世界盡頭。
他想在她心底最深處灑下一片陽光,給她勇氣和追求新生活的動力,這樣無論她未來在哪裏,都能活的燦爛、自由。
就像泰戈爾說的,讓我的愛像陽光一樣包圍着你,而又給予你光輝燦爛的自由。
“反抗和掙扎不是一件壞事,其實它是一種勇敢。每一個朝代的英雄,都是在亂世中勇敢反抗的人。
世人都解讀錯了孔子的真實想法,我們總說以德報怨,其實都是斷章取義。
孔子真正說的是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用適當的代價回報惡行,用善行回報善行。
在這個世界上,人是分很多種的,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好人。
如果別人惡意的觸及了你的底線傷害了你,你應該要學會捍衛自己的底線、良知和權利。
在風雨和困難的面前,勇敢和善良是女孩子最珍貴的品格。”
一陣猛烈的風吹過,程之語臉上的淚痕都被風吹乾了。她很難形容現在是一種什麼感覺,就像是悲傷被那一陣大風吹散了,這一次是徹徹底底的吹散了。
又好像是壓在她身上的那一層喘不過氣的保護層又破裂了一些,有什麼東西正在她的內心漸漸蘇醒。
這場談話進行了這麼久,這是程之語第一次抬起頭看着唐初墨,她看到他的眼睛溫暖、充滿了力量。
“你有權利保護你自己,你完全可以靠自己保護着自己,不讓別人踐踏你的內心。”
唐初墨微笑着用食指摩挲着程之語的鼻尖,“沒有人生來就必須要承受這些莫須有的委屈,勇敢的踏出那一步,以前的小霸王會回來的。
你的勇敢將會成為你內心的太陽,照耀着每一寸內心。而我,會一直在你的背後支持着你。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你需要支撐,我就在。”
她直視着唐初墨,長那麼大以來,從來都沒有任何一個人和自己說過這些話。她覺得他說的每一句話的每一個字都像陽光一樣,融化着她內心那層枷鎖。
“謝謝你,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先回去了。”程之語緩緩起身站了起來。
唐初墨揚起了嘴角笑着,他從程之語的眼裏看到了光芒,他知道她開始覺醒了。於是他沒有說話,只是笑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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