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闖禍

第007章 闖禍

===第007章闖禍===

他是帝王,有膽識,有遠見,也有豪賭的成分在其中。

他怕這一次錯過,下一次要逃跑不知是什麼時候?

馬蹄飛濺,李徹心底卻在飛快權衡着,這一次若是沒跑掉,被逮回來會有什麼後果,但若是跑掉了,許是今夜他就能到文山!

刺殺他的人還未找出,他自己也生死未卜。

若是坐以待斃,旁人在暗處,他在明處,只能任人宰割。即便是禁軍尋到他,要刺殺的人還會刺殺他,他隨時都還會有性命危險。

他若還繼續是只馬,他的生死只是時日問題。

他必須要賭!

賭他能夠順利逃到文山!

李徹心底拿定主意,東邊馬場的門就在眼前,他還是莫名回頭看了眼楚洛。

若是日後他還活着,還記得這一段記憶,那他唯一應當慶幸的是見過那雙眼睛和聽過她的聲音。

李徹轉回頭,腳下腳步如飛。

“那匹馬要跑!快攔住!!”馬場中不知哪個小廝大喊了一聲。

馬場中的眾人都紛紛回過神來,就連看台上說話的楚洛和楚靈都回神。

眼見輕塵拚命向大門的方向跑去,楚洛和楚靈都不由站起身來。

“六妹妹,是你的馬……”楚靈簡直不敢相信。

昨日眾人都是在馬場溜了好幾圈馬,才出門去野郊的,也沒見誰的馬這麼“嗖”得一聲就急匆匆朝着馬場外跑。眼下,馬場內也不只那一匹馬,旁的馬都還好端端的,偏生這匹馬似是周圍喊都喊不住。

楚洛也眸間詫異。

輕塵是匹矮腳馬,腿不長,能有這麼快的速度,應當是孤注一擲想要跑出馬場去,一刻都不想在馬場內停留,楚洛望着它的背影,想起早前飼馬小廝說的,不吃草,只喝了兩口水,給它擦身,他都會用後腿踢人。

楚洛忽然想,輕塵並不是不合群,而是不喜歡這裏。

而且很不喜歡這裏,才會抓住機會就想逃離。

“六小姐……”楚洛身後的路寶也愣住,都沒想到會在看台上看到這麼一幕。

馬場上,已有訓練有素的飼馬小廝起了快馬,拿套馬的杆子去追。

駿馬奔騰,雙腿一邁便是大步,全然同輕塵的小短腿不同,兩個飼馬的小廝都一手拽緊韁繩,一手放在唇邊發出高高低低,又短又急促的口哨聲,似是在警告輕塵停下。

也不知輕塵是聽到了,還是沒有聽到,反正它既未回頭,也未停下,更甚至,連速度都沒慢下來,就只衝着那道大門口去。

方才在門口閑聊的兩個小廝都嚇呆,眼見它非一般衝過來,其中一個想去關門,但是實在來不及,它這麼快,又明顯是衝著門口來的,若是同一匹馬撞上,還是匹這麼快速度衝過來的馬,下場可想而知!

門口的兩個小廝嚇得面色一變,分別朝兩邊躲開。

李徹心中大喜!

沒有這兩個人攔着,大門就在他眼前,在有限的視線里,大門外豁然開朗。

他逃出去了!

李徹心花怒放,朝着那最後的門檻就是一躍!

再說那兩個小廝分兩邊躲開后,便各自握緊了在兩側的繩子,這繩子足足有一個拳頭一般粗壯,兩人一起拉繩子的兩頭,早前彎曲在地上的繩索忽得被繃緊!就在李徹最後一躍的門口,一根有拳頭粗壯的麻繩憑空出現在眼前。

變成馬的李徹本就視線不好,等他看到時,心中大喊一聲“不好”,但已然來不及。他衝刺了這麼久,想停也根本停不下來,眼見都逃到了門口,就差這臨門一腳,他不可能在最後一步功虧於魁。

李徹咬緊牙關,朝着那繩索就奮力一邁!

有機會的!

他閉眼!

但卻忘了他是匹矮腳馬,雙腿本就短,能躍這麼高已是奇迹,但兩邊牽繩索的小廝都經驗豐富,又怎麼會被一直矮腳馬給難住,李徹縱身一躍,他們也順勢抬高了繩索,既而繞在專門卡住繩索的柱子后。

“轟”得一聲!

李徹摔得人仰馬翻,眼冒金星,想掙扎着勉強站起來,卻摔得有些懵,連方向都辨不了。飼馬的小廝也騎馬趕來,李徹被人按下,也有套繩套在馬脖子上,跑不掉了……

******

因為逃跑失敗,慘遭抓回,飼馬的小廝將輕塵單獨關在一處閑置的馬廄里。

偌大的侯府,總有一兩匹抽風的馬。

飼馬的小廝有的是法子治這些抽風的馬,這處馬廄就是關不怎麼聽話的馬匹的。

李徹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樣,蜷在馬廄的地上,怏怏沒有精神,對小廝口中威脅他的狠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心中想的是,他這次逃跑失敗,馬場中的小廝都會加強對他的警惕,他很難再有機會從馬場中直接跑出去。

他也不知下一步應當要怎麼做,下一次機會又要等到什麼時候。

方才明明只差一步……

李徹閉目,心中有些泄氣。

小廝本來正訓得起勁兒,卻見它乾脆閉眼睛了,根本沒有多聽他說什麼。飼馬小廝的火氣實在不打一處來,慪氣道,“你若是匹名貴的馬也就算了,我家侯爺好馬,府中的馬場裏確實有幾匹名貴的品種,還有陛下御賜的良駒,這些寶馬,我們自然都當金貴主子伺候着。你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麼模樣?拿什麼同這些良駒比?你也就慶幸,侯爺將你送給了建安侯府的姑娘,若是放在馬場裏,是府中自己的馬,你看看可還有你的好果子吃?”

李徹原本已經閉目了,聽到他這句,又不由睜眼。

馬的眼睛慣來無神,這一刻,小廝卻從他眼神中莫名看到了威嚴和惱意。

小廝愣了愣,莫名一個寒顫。

雖然他也不知為何會對着一匹矮腳馬寒顫,但眼下,似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口中不知為何,也不敢繼續再說,彷彿有些怕眼前這匹叫輕塵的馬一般。

魔怔了不是,小廝握拳輕咳兩聲,手中馬鞭直指他道,“你自己在這裏好好反省!厲害了你,還頭一回見到能自己找門逃跑的馬,也不看看你自己的短腿,以為大門開着就能跳出去?告訴你吧,這麻繩連比你高大得多的駿馬都能防住,還能讓你給跑了?”

小廝也純屬是撒氣,心中也清楚,對面的馬怎麼可能聽得懂,便也不說了,闔上馬廄的門,從外鎖好出去。

這處馬廄和旁的馬廄不同,因為是關不聽話的馬駒的,所以類似一個暗屋,李徹被栓在暗屋的一角,只有幾縷光線透進來,馬廄里沒有旁的馬,只有李徹一人,反倒更讓他能安靜得想明白一些事情。

方才小廝的話,李徹確實是聽懂了,所以目光也滯住。

他早前是疏忽,並未想過這種問題,這裏是馬場,只要有人守在門口,哪裏能這麼容易,輕易逃脫?

他就是只普通的矮腳馬,馬場中還有這麼些良駒在,各個價值千金,這其中還有他早前賜給東昌侯的馬。

馬場的小廝不可能這麼散漫。

如果連這些馬都跑不出去,他眼下這幅模樣更不可能。

等這一切想通,李徹才是徹底在心底嘆了聲氣,他早前是衝動了,沒有想清楚就做事的後果,一定如此。

這些年,他自以為歷練足夠多,也能謹慎沉穩,但真正等事後想來,早前的祭天大典和今日他想逃出馬場並無什麼不同。他以為他都權衡清楚了利弊,也都認為他已經諸事拿捏在手中,但其實,當下他看到的和實際的其實相差甚遠。

他又慣來是一個喜歡搏一搏的人,有人便是利用了他這樣的心思,在祭天大典上動了手腳。

李徹似是許久都未曾像當下一般安靜得思考過事情。

其實祭天大典出事之後,他醒來變成馬,心中的惶恐佔據了理性,即便他今日真的逃出了馬場,逃到了文山又如何?

他去了文山就能恢復早前文帝的身份嗎?

這些他其實都不確定,只是去文山是當下的信念,為了一個其實並沒有確鑿關係的信念斬斷了後路,得不償失。

李徹想起推行新政時的諸多矛盾衝突,是不是一定要在當下就立竿見影斬斷?一竿見影斬斷之後,是否真的就如同他期望的一樣,而後一帆風順?

還是都是他一廂情願?

很多矛盾其實可以調和,並不是非黑即白,那世家的利益得以保留,新政的路便要容易得多。

早前的李徹許是永遠不會想到,他會因為有一日變成了一匹馬,在拚命逃竄失敗之後,竟然想通了新政改革中模稜兩可的灰色地帶。

李徹自嘲一笑。

許是方才想得入神,連馬廄外的腳步聲都沒聽到,等回過神來時,只聽見馬廄上鎖鏈被解開的聲音。

馬是警覺的動物,李徹就算懨懨沒有精神,還是下意識拔腿站起身來。馬廄一側的門打開的時候,楚洛正好見到他從地上站起,又警戒得同身前保持了距離。

馬廄中沒有太多光,他看不清眼前的人,但她身上的檀木香味瞬間讓他覺得踏實、安穩,還有幾分愧疚。

他是當著她的逃跑的,而且還是不要命得跑的,即便有人在身後呵斥和追趕,他也不回頭得跑。

今日將他從馬廄中帶出馬場放風,還問他是不是不想回馬廄的人,都是楚洛,他下意識覺得自己有些吃裏扒外,更有些不敢看她。所幸,周圍光線晦暗不明,眼下天色也有些暗了,他也不怎麼看得清她。

李徹心中的愧意有些無從遁形。

“怎麼這麼暗?”楚洛輕聲問。

小廝連忙道,“六小姐,這裏是專門用來關馬場裏那些不怎麼聽話的小馬駒的,所以只留了些許光線,馬的性子烈,若是不聽話,在這裏多關上幾日便會好不少。六小姐這隻馬有些犟,今日才沖了馬場門口,若是不關一關,許是還會鬧事情,惹麻煩,性子不馴一馴,日後怕會衝撞到六小姐。”

李徹看向楚洛,幽暗的光線下,他依稀只能看見她的一雙眼睛。

李徹心中唏噓,像一個做錯了事被抓住現行,然後見家長的孩子一般,有些慪氣,又有些喪,還有些擔心,不知道楚洛是不是也在生他的氣。

小廝說完,楚洛瞥目看向一側的路寶。

路寶上前,塞了幾吊銅錢在小廝手中,“小哥您費心了。”

給芸香這樣的大丫鬟要使碎銀子,因為在侯夫人身邊,賞賜多,也見得多,旁的未必能入眼,使得反而適得其反;但馬場上的小廝不同,若是給多了對方未必敢要,幾吊銅板對方便是歡喜的。

小廝果真笑呵呵收下,“六小姐客氣了,小的們應該做。”

楚洛也莞爾,“我見輕塵有些怕黑,勞煩多留幾處空檔,可以讓它多見光。”

小廝連忙應好。

他先前還怕六小姐是說不關輕塵了,但出了今日這事,定然會有人同侯夫人說起,若是關都不關,怕是侯夫人這裏交待不過去。但六小姐若只是要在馬廄這裏開幾道空板,多透幾道光下來,那是全然沒有問題。

反正日後輕塵也是要跟着六小姐回京的,屆時建安侯府自有飼馬的小廝馴化。

小廝得了賞錢,當下笑眯眯拆了幾處擋板。黃昏的光線順着拆下的擋板落了下來,李徹覺得些許刺眼,微微眯了眯眼睛。

稍許,這些光線便驅散了先前的黑暗和陰霾,他也隱約看見楚洛的身影。

路寶同小廝在一旁說什麼,李徹也沒認真去聽,只是隨後聽到兩人離開的腳步聲。

馬廄前,就剩下了楚洛一人,李徹想,楚洛許是要趁沒有旁人在的時候數落他一通,那他也認。

只是剛思及此處,鼻尖卻聞到乾草的味道。

早前他還不怎麼覺得,眼下,只覺腹中簡直飢腸轆轆。除卻晨間她喂他那頓,他一日都沒再吃過旁的東西,又被關在黑暗的馬廄中大半日,他其實餓極了。

“不吃嗎?”楚洛輕聲笑道,“我可花了好幾吊錢給你弄得……”

不知為何,李徹嘴角勾了勾,他以為她是來說他的,卻一個字都沒有,他也慢慢上前,一點點將影子留在先前的陰影處,心情卻似是慢慢好了起來。

他慢慢走道近處,幽幽看着她,也張嘴去吃她手中的乾草。

而她就側身靠坐在留空的食槽前,一撮一撮的乾草往他嘴裏送。

兩人都在笑,卻都不知曉對方知曉自己在笑。

夕陽西下,落霞在輕塵中輕舞,李徹似是忽然明白,她為何會給他取輕塵這個名字。

他忽得有些喜歡這個名字。

他慢悠悠咀嚼着乾草,身旁,楚洛溫和道,“你是不是很想出去?”

李徹頓了頓,佯裝沒聽懂,也怕嚇到她。

楚洛低眉笑笑,“誰不想走出關自己的馬廄和馬場?輕塵,等過幾日,我帶你出去,也帶你回京,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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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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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鬢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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