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堡壘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荒蕪的新洲土地養育了無數愛恨分明的人。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蕭明達做新洲牧首時，這些人有多愛戴她,她當了中原的皇帝后,這些人就有多痛恨她。

但蕭明達畢竟還是蕭明達，她在離開新洲的時候，就做了萬全的準備。接任翼州牧的是她的心腹，而二十八位州牧皆按兵不動,沒有再推舉出一個新牧首來。

也就是說，現在名義上和事實上的新洲牧首,依舊是蕭明達。

新洲的軍權是分散在二十八州的,由各州州牧統領。槍杆子在誰手裏,就是誰說了算。

現在州牧們不推舉新牧首,擺明了就是依舊支持蕭明達。如此以來,就算民間對她再怎麼不滿，都無法撼動她的地位,也無法逼得州牧們推舉新牧首。

但如此暗流涌動的局勢，也並非全是壞事。

“新洲的‘中原人’們對蕭牧首……也就是官家，怨念已深。”

夜晚回到驛站之後,呂致遠將翼州的地形圖鋪在桌案上，和隊員們分析着局勢：“他們都是有一定財產的農場主、莊園主和市民,在新洲有家室、有財產，即使對官家再不滿,也不過只是散佈散佈流言、說些怪話,其他的什麼事情都不敢做。”

所謂有恆產者有恆心是也。

“至於那些會鬧事、敢鬧事的土人、窮人、原住民,”呂致遠道：“他們也沒有心思去關心什麼新洲牧首、什麼中原皇帝。誰當牧首、誰當皇帝原本也和他們沒有關係。”

“因此,雖然局勢看起來比較危險,但其實真正爆發民/變的幾率不大。”

呂致遠最後總結道：“就算是爆發，也是一時一地的小陣仗。咱們注意一下各地的局勢，不要往情勢緊張的地方走就好。”

“而且，咱們這回是來做荒野考察的，也不怎麼去城市裏，只往原住民的遺址去。”

居住在原住民的遺址附近的，大多是至今仍未融入現代生活，而是過着原始農村生活的原住民。

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在意中原和新洲的權力更迭？又怎麼會為新洲牧首的行為感到憤怒，產生暴/動？

“咱們這次出行，雖然比上次危險一些，但還應該不至於遇見什麼真正的巨變。”

呂致遠總結：“看看能不能找地方多買兩把槍帶着，在外面的時候不扎帳篷，都睡在車裏，就沒有問題了。”

謝棠道：“這時候□□……”

新洲自己能生產槍/支，但無論是做工質量、還是威力方面，都遠不如中原生產的槍支。而槍在中原屬於管制物品，中原的官府更不可能允許工廠大規模地向新洲出口槍/支。

而新洲民風彪悍，並不禁槍，新洲人民對槍的需求比中原大上不少。供不應求，價格自然飛漲。

一把型號相同的步/槍，在新洲的價格，要比在中原貴上一倍，而質量卻差上不少，而且不贈送子彈。

因此，像他們這種正規的、可以向中原官府申請攜槍的考察隊，是不應該在新洲□□的。

太不划算了。

謝棠的話未說盡，呂致遠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出海之前，哪能想到如今的局勢是這樣的？”

呂致遠苦笑道：“當時也不知道，新洲人能為了蕭牧首當了我們的皇帝，而產生這麼大的抵觸情緒。”

他雖是新洲學的執牛耳者，但主要的研究方向還是在新洲原住民文化。

新洲當下的社會心理，不在他的研究範圍之內。

他不理解新洲人對於中原的那種又愛又恨的心理。

“現在買也不是不行。”

謝棠沉吟：“社會風向危險，有爆發民/變的可能，我們可以要求增加預算，購買武器保障安全。”

只是這份支出不在原定的預算計劃里，沒有提前支付，需要他們自己墊付，之後再去戶部報銷。

而且，□□的錢雖然貴，但相比於他們整個考察預算來說，還是九牛一毛。

如果從其他地方節省節省，未必需要再申領額外的錢款。

當然了，有向戶部伸手要錢的正當，為什麼不要呢？

呂致遠點頭：“只能如此了。睦之，你今晚就去打聽打聽……”

他將謝棠視作最重要的弟子，凡事都想讓他打個頭。但一想到謝棠天真的性格，瞬間改變了話術：“算了，你今晚帶着大家收拾收拾行李，把車準備好，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璞君跟我出門一趟。咱們師徒倆出去打聽打聽哪裏有槍賣。”

沈璞君脆生生地答應了聲：“哎！”

她雖然性子倔，但因為出身商戶，八面玲瓏，去黑市相關的地方辦事比謝棠靠譜許多。

果然，這天午夜，兩個人帶着四把步/槍、八盒子彈回來了。

司機將槍和子彈安放在車裏，免得明天人多眼雜的時候不好搬運。

回到驛站內，呂致遠對謝棠道：“你猜這幾支槍花了多少？”

謝棠眨了眨眼：“一百兩？”

呂致遠問他：“白銀？”

謝棠點頭：“不是白銀，難道還能是黃金？”

呂致遠搖了搖頭：“一百兩白銀，連子彈的錢都不夠。這是一百兩黃金，足金現付，不用金票。還是你師妹伶牙俐齒殺下的價，否則還要更多。”

謝棠皺眉：“新洲的槍支這麼貴？”

“反正比中原的正規槍支貴多了，尤其是在這個多事之秋。”

所謂正規槍店，指的是那些面向有正規持槍證的人群的槍店，價格公道透明，美中不足的是需要憑藉持槍證和戶籍編碼購買，每一條購買信息都被差分機記錄在案，命紙信息還會定期送到官府，輸入到中央的差分機里。

而中原黑市的槍店，因為管禁嚴格，價格那就高到沒邊了，比新洲的槍支還貴也不是沒有可能。

“好在咱們買的都是步/槍，”呂致遠道：“比手/槍便宜許多。要是給咱們每人配一把手/槍的話，別說一百兩黃金了，一千兩黃金也打不住啊。”

“荒郊野嶺的，要手/槍幹什麼。”

口徑小，殺傷力小，瞄準也難。唯一的好處也就只有足夠隱蔽、可以隨身攜帶了。

這些優點，在人類社會或許值得稱道，但在他們要去的荒野遺址，卻毫無用處。

將行李放好，呂致遠又囑咐他們早點睡，養足精神，明天還要早起趕路。

衛南平的屋子和謝棠隔壁，聽着隔壁輾轉反側，也一夜未眠。

好在他已經不是凡人，不會感覺到疲憊。

第二天天還沒亮，謝棠就已經起床，把所有人都叫醒。衛南平跟在他身後洗漱，換了一身輕便貼身的衣服，拎着自己簡便的行李——一條睡袋，幾件換洗衣物，洗漱用品，和謝棠的幾個大箱子，慢悠悠地走到屬於他們的陸行堡壘車前。

這個世界的科技樹被他老鄉點歪了，蒸汽動力的運用被發掘到了極致，相比之下更加強勁方便的電力和石油能源都沒有得到大規模運用的機會。

就連汽車也是以蒸汽為動力的。

穿越之前，衛南平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會有用蒸汽作為動力的汽車。

蒸汽鍋爐啟動需要不短的時間，需要消耗的柴炭和水也十分多。加上鍋爐本身的龐大體積，也叫這些蒸汽車格外的笨重，速度也遠不及前世那些汽油車。

不過，將蒸汽運用在汽車上也有一個好處……

衛南平想。

那就是，當今世上的汽車，都十分的——大。

一輛普通的私人轎車，體積就比前世的SUV還要大上一倍。以競速為目的的賽車，則比普通的蒸汽轎車大上兩三倍——沒錯，和前世那些儘可能地縮減自身的體積、重量，連個空調都捨不得安的汽油賽車不同，蒸汽賽車的提速秘訣就在於大。

更大的車身，意味着更大、更有力的發動機，同時也意味着更快的速度。

衛南平說不上這兩種發展方向哪個更好、哪個更壞，但至少蒸汽世界裏的賽車手不用躺在座位上，將自己的身體塞進狹小的駕駛座上了。

尋常汽車已是如此，被刻意往大了打造的陸行堡壘的體積，只能說是——

衛南平站在他們的車前，無聲地感嘆。

——只能說是，不負它的“陸行堡壘”之名。

這就是一座行於陸上的鋼鐵要塞，移動堡壘。

“如果我還是個普通人的話，簡簡單單地繞着它跑一圈，都會氣喘吁吁吧。”

衛南平心道。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呂致遠會讓他們“帶好睡袋，晚上就在車裏休息，不在外邊紮營帳了”。

因為，這輛堡壘車，就是最好的營帳。

衛南平想。

它的體積足以容納他們十一個隊員休息，還綽綽有餘，十分寬敞。

也怪不得謝棠居然敢隨身攜帶六箱行李。

他原本還以為，謝棠的行李需要堆在車頂，或者被嚴格的呂致遠直接丟棄。

但看到這座堡壘車之後，他終於放下心來。

這座車裏，足夠放得下他所有的行李。

不過……

“這麼大的車，在荒野里行駛，去哪裏補充柴炭呢？”

新洲地廣人稀，不像中原，隨地都有添加柴炭的地方。

“就地取材。”

謝棠回答道：“柴炭燒沒了，隨手砍幾棵樹來燒就好了。”

他指了指堆在車下、準備裝上車的行李堆：“看到那把蒸汽鋼鋸了嗎？一刻鐘之內，它能鋸倒十棵百年老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