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克父克母的農女
“三伯娘，求求你不要讓我嫁人，我若是嫁人離了家，哥哥怎麼辦？求求你了三伯娘。”
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抱着個農村婦人的裙裾，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
女孩很瘦，打滿了補丁的粗布衣穿在她身上，就好像套了個大麻袋，臉色因長期營養不良而蠟黃。
但就是如此，那張梨花帶雨的面孔仍不掩其清秀可人。
婦人掐着腰，戳着女孩的腦門兒，一臉尖酸道：“葉水水，你一個克父克母的掃把星，方員外能不嫌棄，讓你過門做他的第七房小妾，便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你莫要不知好歹。”
“旭宏小子腿折了，請大夫看病吃藥，哪一樣不花銀子？方員外說了，只要你點頭，不但許聘禮十兩，且會請鎮子上最好的大夫來給你哥哥看病，你是旭宏的親妹子，這麼點犧牲還不樂意？還是說，你想讓你哥哥一輩子不人不鬼的癱在炕上？”
不遠處，幾個婆子豎耳看熱鬧。
“這王氏是要把水水丫頭賣去方家作妾啊？”
“可不是，她家漢文看上鄰村裡正家的閨女，要八兩聘錢，這不，把主意就打到水水丫頭身上了。”
“我呸，說什麼銀子是給旭宏看病使得，敢情兒是為了她家漢文。”
十里八村，無人不知葉家兄妹是命苦的。
打小就沒了爹娘，伯父伯娘又是黑心的，眼瞅着兄妹倆好不容易長大了，哥哥葉旭宏三天前又在鎮子上做工的時候摔折了腿。
雖說僱主賠了點銀子，但被三伯父葉海濤和伯娘王氏硬搶了去。
如今，哥哥還癱在炕上，王氏為讓自己的兒子娶鄰村裡正家的閨女，卻逼着妹妹葉水水去給年近七十，土埋半截的方員外做第七房小妾。
幾個婆子說話間，葉水水神情鬆動了。
王氏慣是個看碟下菜的主，執起葉水水的手拍了拍，花言巧語道：“水水啊，你放心，伯娘不是心狠的，自不會放着旭宏不管，那十兩聘錢，伯娘一文不要，待旭宏治好了腿，伯娘就用這銀子給你哥哥娶個媳婦，再把你爹娘當初留下來的薄田還給旭宏，讓他們小兩口分出去過自己的小日子，你看如何？”
葉水水被說動了。
哥哥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為了哥哥，莫說是作妾，便是要她的命，她亦不會眨一下眼睛。
更何況，只是去作妾。
“我……”
正在葉水水將將要點頭之際，葉旭宏披頭散髮的從屋裏爬了出來，“我不同意！”
“妹妹，讓你去給人作妾，我寧願投了井也不拖累你！”
葉旭宏的臉上有着視死如歸的堅定，恨恨的瞪向王氏，若是有可能，他恨不得一口吞了這個惡婦！
王氏一凜，莫名的生出了些許的寒意，但轉念一想，不過是一個殘了的小兔崽子，能拿她怎麼樣？
刻薄道：“我說旭宏，你可知你妹妹是個什麼命數？整個十里八村無人不曉，你妹妹是克父克母的硬命數，這樣的命數，沒有哪一戶好人家敢要你妹子的，方員外能看上她，是她上輩子積了德的，而且，方員外肯請大夫給你治腿，你該偷着笑才是。”
葉旭宏心下一暗，爹得病去的早，娘在難產生下妹妹后也去了，多年來，拜王氏宣揚所賜，十里八村的人皆認為，妹妹是克父克母的硬命數。
但是，他寧願養妹妹一輩子，也不願她去給一個糟老頭子去作妾，毀了她一生！
“妹妹，寧做窮人妻不做富人妾，哥哥即便是腿殘了，也還有手，便不信活不下去，自不用你為哥哥委屈犧牲。”葉旭宏自知源頭在妹妹這，語重心長的勸說。
“哥，我，三伯娘說的也在理，而且，你這腿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聽這話，葉旭宏心便涼了半截，恨聲道：“你要真自甘下賤的去給一個糟老頭子作妾，我就一頭扎進井裏一了百了！”
說著，便推開葉水水，奮力向井邊爬去。
葉水水大驚失色，忙改口，“哥，別，好，我聽你的，我什麼也聽你的……”
可惜，她的改口並沒有攔下葉旭宏，反而毅然決然的往井邊去。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這般拖累人的活着，依着妹妹的性子，依着王氏那惡婦的性子，類似的事必會再次發生。
他能阻止這一次，下次呢？下下次呢？
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勁兒，葉旭宏一把推開葉水水。
噗通……
“哥！”
葉水水失聲大叫，踉蹌着往井邊去，怎料，腳下一塊石頭將她絆倒在地，腦門正巧磕在了井邊的石頭上。
頓時血流如注。
掙扎了幾下，人便不動了。
“天吶，出人命了，旭宏投井了，水水丫頭給王氏逼死了，快來救人啊！”
事情發展的太過突然，四周看熱鬧的幾個婆子好半響才反應過來，紛紛叫嚷着救人。
王氏愣在原地，許是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步，吶吶出聲，“不是我，不關我的事，是她自己磕死的，和我沒關係……”
此時，她的解釋無人聽，只見越來越多的人往這邊圍攏。
下井救人的救人，止血的止血，去請大夫的請大夫，現場亂成了一團。
不一會，渾身濕淋淋已經昏過去的葉旭宏被救了上來。
“怎麼樣了？還有氣沒？”
救人的漢子點點頭，“有氣，就是嗆了幾口水，待會就醒了，水水妹子怎麼樣了？”
“唉，流了這麼多的血，怕是不行了。”
兩人說話間，葉旭宏咳嗽着吐出兩口水來，緩緩睜開眼睛。
在看到滿臉是血，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妹妹時，雙眼大睜。
掙扎着爬過去，顫着手捂上血窟窿的腦門，蒼白的嘴唇蠕動，想說什麼，卻只發出如幼獸般痛苦絕望的低鳴。
任是再涼薄的人心，此刻也不免為之動容。
“苦命的孩子，這可怎麼辦呦？”
“是啊，日後可怎麼活啊？”
眾人嘆息着，誰也沒有注意到，被判定為要不行了的葉水水，鮮血覆蓋的眼皮跳了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