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他看着那個捏胎鬼。
「嘻嘻,嘻嘻。瞧老子把-捏個又窮又絕的命,讓-想要什麼沒什麼,就算要死也死不得,長長的一生當中只有孤苦與寂寞。」
興奮的低語流泄而出,回蕩在空曠周遭,黑色的長袍隨着動作搖晃,那捏胎鬼手下不停,擺佈着死魂下一世的福祿以及壽命。
在曲橋的尾端,他望向那死魂的臉,那是一張極為陌生的容顏,但他還是能夠認得出,認得出她曾在自己手中成胎。
有些特徵,無論如何轉世都不會改變。
那捏胎鬼將她的命格和運格捏得破極,他只是在一旁瞧着。
久久,他終於開口對那捏胎鬼道:
「閻王和判官給她的命,不是這樣的。」
他的聲音,平板、清冷,僵硬。涼涼地透進聽者耳里,沒有高低起伏,並且毫無感情。
自己有多久沒說過話?他不記得,甚至已經遺忘自己原來是何嗓音。
那捏胎鬼聞言停住,極緩慢地轉過身來。
黑袍有帽,垂遮住捏胎鬼半臉,但是無論如何細看,都只能瞧見濃厚的黑霧。彷佛袍子底下什麼都沒有,只是一團團可以言語的氣。
「老子想怎麼捏就怎麼捏,誰也管不着。」
那捏胎鬼總是無視閻王以及判官,將魂魄的命運照喜好或心情捏定,仗恃着每日亡魂何其多,這小小手腳始終沒被發現。
「不可以。」他對那捏胎鬼道。
「關你什麼事?你去捏好你自己的就行了,來煩我做什?」捏胎鬼不耐地說。
這地府不知多少個捏胎鬼,會站在橋尾的都是。自己來此三年,從來沒見過誰去管誰。
「不可以。」他只是再一次重複,語調始終都是冷冰冰的。
同樣是在人成胎前負責捏命的鬼,但對方的情緒表達卻顯然比他來得強烈和鮮明。
那捏胎鬼索性不理會他,就要將死魂的性格和相貌亂捏一通。
已經喝過湯的死魂雙目輕閉,表情溫柔安詳,唇邊含有一抹笑。望見捏胎鬼要將她平靜的笑扯去,他不覺出手阻止,卻連自己也怔住。
「她曾經是你親人還是誰啊?反正她從未好命過,又差這一世?」那捏胎鬼的興緻被打斷,非常不悅。趁他一時停頓,忿怒地將尚未捏完的死魂抬起,就當著他的面,用力丟入輪迴之中。「哈哈,你可救不到了!」
他沒有聽那捏胎鬼的風涼話,只是再次伸臂想要拉住女魂,這回是完全沒有遲疑了。
摸到了她的手,還來不及抓牢,背後就給那捏胎鬼惡劣推了一把。
「你也一起下去吧!」那捏胎鬼陰險地哈哈大笑,笑得岔了氣,彎腰猛咳起來。
一個不小心,他踩着自己的袍-,踉蹌往前撲倒。
「哇啊--」
和女魂在深不見底的漩渦里不停地往下墜落,待看到那捏胎鬼一同跌進輪迴而驚聲喊叫時,他心裏只冷冷地想着兩個字--
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