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盛家
經過一個月的休養生息，陰霾盡去的梁國又重新恢復了生機，北方的邊關小鎮裏，人來人往，挑擔的小商販，騾馬同行的大商賈，從天南海北陸續往這裏彙集，改換便裝的姬昌夜和浮竹卿世，像是兩位富家子弟，初來乍道，看到什麼都感到很是新奇，這裏逛逛，那裏走走，身後跟着的四五個隨從手裏，人人都拎滿了貨物。
“哥，你看這馬。”姬昌夜蹲在路邊，端着一碗羊肉湯，吸溜吸溜喝的不亦樂乎，眼前一草原打扮的商人，牽着馬隊從他眼前經過，瞬間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浮竹卿世咬一口白饃，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爹早就說過，任何技術只要現世，就有被模仿的可能，無非是越複雜的技術，仿品出現的時間越晚而已，這馬能養成這個樣子，也有了咱家三成功力，算不錯了，不過還不夠。”
姬昌夜叼着饃，用胳膊肘捅捅他，下巴一挑一挑的，示意浮竹卿世關注那隊馬販腰間的錦帶，浮竹卿世定睛一看，驀然睜大了眼睛，帶着疑問的看向姬昌夜，姬昌夜點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兩人對是一眼，皆放下手中的羊湯，用袖子抹抹嘴，跟在了那馬販身後。
邊關通市無論對梁國而言，還是對草原牧民而言都是一個重要，且重大的事情，一個月開放一次的機會，不算難得，但也很可貴，草原環境惡劣，不宜種糧，但事宜畜牧，曾經在多國亂戰時期，一望無際的茫茫草原被各方勢力瓜分，當成了自家的馬場，那時的牧民雖然失去了自由，但至少不用擔心冬天一到，全家人就有被凍死餓死的風險，直到梁國統一后，草原也順便得到了解放。
浮竹家的馬場早已是梁國軍武最主要的供應商，他們也不需要那麼大片的草場，如此一來草原牧民失去了他們唯一的價值，突然一下子沒有了供養來源，這些牧民着實茫然了好一陣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將來的日子會是如何，後來姬昌夜下旨開放互市，牧民可以用馬羊到互市裡換取自己需要的糧茶，這才解決了草原牧民的擔憂。
姬昌夜之所以會開放互市，除了他把另有信仰和統治者的牧民，也當做梁國子民以外，他更多考慮的還是洛衍曾經教給他的那句話，不到有完全把握的時候，不要把人逼上絕路。
多國控制牧民替他們養馬放牧，早就把這些天生天養的草原狼，馴化成了狗，梁國一統之後，他們失去了獨自生存的能力，又失去了主人的飼養，茫然當然會有，但姬昌夜相信，流淌着狼性血脈的草原人，早晚有一天會重新變成一頭頭兇猛無比的草原狼，在梁國的北方虎視眈眈。
雖然以梁國軍武的水平，和梁國的國力，並不擔心草原狼的攻擊，尤其是剛剛找回狼性的草原狼，可姬昌夜卻想的更遠，現在的草原狼不足為患，那等他們喝過血，吃過肉之後呢？等茫茫草原上，出現一位如他一般，可以統一大小部落的頭狼時呢？等他不想幹了，或者乾脆干不動的時候，他的那些子子孫孫還能擋住這些草原狼的入侵嗎？
這些問題，姬昌夜找不到答案，既然找不到答案，那就是沒有完全的把握，那他就不能把草原的牧民逼上絕路，無論如何都要給他們想出一條活路來，與此同時，姬昌夜堅決將都城遷到祁年城，除了為了紀念洛衍一家以外，他還曾對反對他的那些大臣，以及他所有的子孫說，“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有了他這一主張，梁國上下不得不調整佈防重心，以確保自家這膽子大，主意大的千古一帝的平安，也正是他這一顆糖棗和一根大棒的策略，使得梁國與草原相安無事了這麼多年，而且還能再和平無數年。
然而今天微服私訪的姬昌夜突然發現，一批資質不錯的戰馬混進了他辛辛苦苦建立維護的互市中，這也沒什麼，正如浮竹卿世所言，浮竹家的養馬技術流傳出三成，也足夠養出這樣好的馬種了，可他眼尖的看到了馬販腰間精緻的荷包，金絲藍褸，那可是只有他才能使用的顏色。
姬昌夜雖然修行慢了點，可記性從小就好，這個荷包的樣式他從未見過，那便不可能是從宮中流出來的，既然不是宮中的東西，又有這樣的配色，敏感的他立即嗅出了陰謀的味道，未免打草驚蛇，他還特意摒退侍從，和浮竹卿世兩個人墜在那馬販身後，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來路。
兩人隨着馬販來到一處豪華府邸前，浮竹卿世抬頭看看匾額，“盛府”，他搖搖頭，低聲對姬昌夜耳語，“沒聽說本朝有個盛家豪閥存在啊。”
姬昌夜也點頭附和，“是沒有，天下財富浮竹家獨佔八成，剩下兩成被其他家族瓜分，根本不可能養出什麼豪奢門閥，這盛家此前聽都沒聽說過，可看這府邸建造，所用材料，恐怕比你的衍王府也不遑多讓了，再說北方不比南方富庶，雖然因為互市的存在，生生養出一些富商，可能到這種程度的，不太可能。”
浮竹卿世倚靠在街邊的樹下，摸着下巴，見那馬販從腰間錦帶中掏出一封信交給看門的，不一會兒，盛府府門打開，一位錦衣老者帶着一名小馬倌，將那些戰馬牽去了後院，隨即恭敬地將那馬販迎入府中后，盛府的大門便緊緊閉起，哪怕有攤販想在他家門前擺攤，也會有護衛出來將其趕走，浮竹卿世輕笑一聲，“我就沒見過這麼囂張的，擺明了在幹什麼不法勾當，府邸修建的如此張揚也就罷了，還把門前清空，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盛府里，正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在發生呢。”
浮竹卿世揉揉手腕，“我帶人抄了他們家，就不信掀不出他們的老底。”
姬昌夜搖頭拉住他，“別，放長線釣大魚。”
也不知這一天是什麼神仙日子，姬昌夜和浮竹卿世正在盯梢盛府的時候，洛衍和唐武德也來到了這座邊關小鎮，一老一少穿的不講究，更沒有隨從，看起來就不像什麼有錢人，因此當他們走入邊關最豪華的酒樓時，店小二立即擺起了臭臉，“本店概不賒賬。”
洛衍看看自己，再看看唐武德，“都說你這窮酸樣不行了。”
唐武德給他一個白眼，也不理會那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直接走到酒樓的頂樓，店小二見狀猛地跑起來，那速度把洛衍看的瞠目結舌，好傢夥，這是練過的啊。
店小二雙臂平伸，“本店頂樓乃貴客專用，你不能去，想要吃酒去隔壁陳記，那裏便宜！”
唐武德往左走，店小二就往右攔，唐武德往右走，店小二就往左攔，兩人兜兜轉轉幾個來回，唐武德來了氣，“你怎地就知道我不是你家酒樓的貴客了？！”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略帶不屑，滿是鄙夷的一哼，不言而喻，其意自明。
唐武德擼起袖子，就想把這不開眼的東西扔下樓，好在洛衍及時趕到，在他身後，拉住了他充滿力量的胳膊，“別別別，砸壞了東西，老闆娘非得宰死我。”
“那也是宰你！”唐武德嘴上這麼說，脖子卻是略微一縮，顯然是言不由衷。
洛衍也不和他計較，將一塊巴掌大小的黃金炒勺取出，在店小二面前晃了晃，“天字甲房。”
店小二被這明晃晃的小炒勺晃得頭暈目眩，這兩人竟真是酒樓的貴客，不僅是貴客，還是那常年從沒開過門，卻被總管大人天天打掃的一塵不染的天子甲方的客人，店小二現在真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他連忙點頭哈腰的給二人一邊道歉，一邊帶路，推開天字甲房的房門，一聲震天怒吼突然從樓下傳來，“孫子！上次欠的飯錢，今天你必須給老娘結了！”
洛衍摸摸鼻子，站在門口，只是片刻，一陣狂風掃過，老闆娘燕娘便站在了他面前，伸手就與他抱在了一起，“小王八蛋，還知道來看看我們啊！”
唐武德帶着戲謔的神色，斜睨一眼店小二，“別怕，沒事，咱家這位爺跟你家老闆娘也就是過命的交情，認識幾十年也不算很久，這親生的姐弟都有齷齪的時候，更何況他們這種頂多算拜把子的外姓姐弟，老闆娘不會怪你狗眼看人低的。”
洛衍苦笑搖頭，燕娘這輩子最厭惡的就是店小二這種人，平時她當個甩手掌柜，真發現自己店裏有這號人，用屁股想都知道會發生什麼，只是年紀大了以後，洛衍便不想沾染這些因果，勸住老闆娘，揮揮手讓店小二下去，把真正的小二喚來陪他們即可。
燕娘冷哼一聲，“看在他的面子，看在老娘我今天高興地份兒上饒你一次，今後若再如此，這邊爐鎮你就不用待了！”
店小二聞言如蒙大赦，感激涕零的向洛衍道謝后，匆匆忙忙往樓下跑，只是忽然間洛衍改了主意，一招手又將那小二抓了回來，眼神中透着危險，“你是盛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