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魄千金雪千黛
千禧十年六月第一個星期五,帝都CBD。
摩天大樓林立的大都會中心,車水馬龍不減。路邊的葉子打着卷,無精打采。熱浪來襲,空氣中黏黏膩膩。
整個帝都熱島效應最嚴重的區域,莫過於此。
這樣的天氣,最幸福的事,莫過於躲在空調房裏,吃着冰西瓜,喝一杯冷萃。
簡妍卻武裝地嚴嚴實實,長袖的黃色POLO衫配黃色的長褲,紗巾和鴨舌帽一應俱全。她騎着電動車,穿行於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特醒目。
她,是一家外賣咖啡店的派送員。
完成了一波配送,她在一個門面很小的社區底商下停好電動車。
店招的櫥窗上,畫著長了長手長腳的卡通咖啡杯,是咖啡店的LOGO。咖啡店還有個很拉風的名字,叫光年咖啡。
美其名曰,光年的配送速度,五星級的的咖啡品質。
簡妍沖了進去。摘了帽子和紗巾,站到了空調的風口,任憑冷空氣吹來。
啊,深吸一口氣,舒爽、巴適!
咖啡店裏詭異地平靜。
一向一絲不苟、心無旁騖的咖啡師藍山忘記了研磨咖啡豆,眼神是放空的狀態;收銀員游多多目不轉睛,一瞬不瞬。
順着他們的視線焦點,簡妍看見她們的女老闆金湘玉,坐在店裏僅有的兩個卡座之一上(因主打外賣咖啡,所以堂食很少),不可思議地打量一個女孩。
那女孩明明不喜歡這樣的目光,蹙着眉頭。
掃了一眼旁邊的招聘廣告,不經意撇開了。
她看年紀也就二十歲出頭,長了一張很高級的厭世臉。皮膚白皙似冷玉。一雙偏狹長的眸子,帶着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冷淡。嘴唇微厚而飽滿,塗著TF的斯嘉麗紅,唇間一顆含珠,又為她增添了一抹性感。
長相很有辨識度就罷了,那一身時尚裝備更讓人難以移開眼睛。
她身材高挑,留着一頭神仙紫的發色,超fashion。穿着香奈兒米白色的套裙,完美貼合青春女孩的身姿曲線。脖子上戴着卡地亞的鐵線蕨項鏈,充滿繁複重工之美。她的手臂纖細,雙手自然搭在膝蓋間。雙腿交疊,特別長直,腳下踩着菲拉格慕的十公分細高跟。
桌子上,除了兩杯咖啡,還擺着一隻35公分的鉑金包。要知道,愛馬仕的鉑金包可不是有錢就能買的,所有客戶都要經過漫長的預定過程。哦,地上還有一個碩大的LV旅行箱。
簡妍揉了揉眼睛,咽了口口水,驚現可移動的奢侈品人形展架。
很多牌子她其實都認不全,畢竟離她生活的世界太遙遠。但作為北服畢業的應屆生,她還是了解一些。
第一觀感,這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孩,極盡誇張之能事,搭配了一身山寨貨。
這個論斷很快被簡妍推翻了,因為女孩的氣質不像。
那麼,就是第二種可能,這是個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富家千金,和家人鬧了彆扭,搞離家出走。她就不怕被打劫嗎?
“你能不能再重複一遍,你剛剛的話。”老闆金湘玉追問了一句。
女孩又瞟了一眼旁邊立的招聘KT板,雙目有光。
光年咖啡招聘服務員。底薪五千塊,有提成。成交越多,提成越高,不設上限。要求形象氣質佳,女士優先。
女孩眼神閃爍了一下,咬唇,馬上恢復自然,“你們還要招聘服務員嗎?我要應聘。”
金湘玉笑,反覆打量那一身行頭,如果家長來認領,答謝費一定不斐吧。“招,當然招。”
“那,能預支工資嗎?最好是今天。”女孩大概也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她垂下了頭,盯着自己的鞋尖,上面嵌着很多水晶。她心裏思忖,如果老闆不同意,就把鞋上的水晶摳下來,就是不知道能換多少錢。
金湘玉一副笑面狐狸的樣子,“那,你今天能上崗嗎?”
高級厭世臉女孩要應聘,並預支工資。
咖啡店老闆金湘玉直接要求當天上崗。
簡妍走到了收銀台前,一手拄着櫃枱,下巴朝老闆和女孩的方向努努,壓低了聲音問:“什麼情況?”
游多多沒有回答,他雙手撐着臉,好整以暇,悠哉游哉看熱鬧,“打個賭唄,她能不能留下?”
咖啡師藍山不知什麼時候也繞了過來,三個腦袋湊一起,有點滑稽。“這位,一看就是含着金鑰匙長大的,叛逆紈絝二世女,她吃不了那個苦的。”
“噓!”簡妍瞪了眼藍山,聲音這麼大,怕人家聽不到嗎?不過藍山已經有了一個答案,她不想和他一樣,“人不可貌相哦。”
“添點彩頭才過癮。”游多多搓搓手指,很亢奮,從兜里掏出來一張百元鈔票,“我賭一張紅色老爺爺,這女孩干不過三天。”
咖啡師沒好氣,整天提錢俗不俗,“一杯花式咖啡,我賭她今天就談不攏。”
“切!”異口同聲,清高的咖啡師被鄙視了。
簡妍“嗖”地從游多多手裏抽出了鈔票,揣進腰包,又伸出了一根食指,對着咖啡師,“普通咖啡可不成,要和你名字同款的,牙買加藍山花式咖啡,是兩杯哦,包括當事人的。我賭她能留下來。”
兩個大男生,不約而同給了簡妍一個死亡凝視。
說起來也很神叨,每次幾個人打賭,都是簡妍贏。他們兩個早就想逆風翻盤了。
幾個人嘰嘰咕咕,那邊女孩已經給出了答覆。“可以。”
可以今天上崗。
金湘玉拍拍手,“好咧。”她起身,到了收銀台,敲敲桌子,“把那單子給我。”
游多多趕忙遞過去一張手寫的單子,上面記錄了一個地址,點的咖啡口味和數量,以及聯絡人電話。金湘玉將單子轉交女孩,“今天下午四點半,銀泰大廈27層有家企業點的下午茶,你送過去。另外,填一份入職登記,尤其寫清楚銀行卡賬戶……”
“等等……”女孩打斷了金湘玉,但依然保持了禮貌,“抱歉,我沒聽清,你不是招服務員嗎?為什麼還要送外賣?還是銀泰大廈?”
這不是虛假招聘嗎?這句話她沒有說出口。她本以為舒舒服服吹空調,就可以拿薪水的。
金湘玉聳聳肩,開口卻很現實、很老道,“小寶貝,你覺得一個毫無技術含量的服務員值這麼高工資嗎?我的環境你也看到了,我們光年咖啡主打就是外賣咖啡,滿足那些CBD白領敏感的的自尊心和優越感。你的形象加上你的勞動,以及出的單,才值這個價哦。”
這個價?換做以前,女孩眨眨眼就不屑。她豁然站起,一手挎着鉑金包,一手拉着LV,“我不應了,拜拜。”
哦也,藍山伸出手指,比了個V字形,笑意在臉上蕩漾,他戳簡妍,“money、coffee,都歸我了。”
游多多瞠目結舌,一百元太不禁輸了。
簡妍沒回應,她在注目着小老闆和女孩。
“親,今年經濟形勢不好哦,你可能很難找到這麼好的工作機會啦。”金湘玉不放棄,做最後的垂死掙扎,哦不,最後的挽留。
倒霉的經濟形勢?如果不是經濟不景氣,父親的生意也不會破產,她也不至於流落街頭了吧。女孩頓住了腳步,踟躕片刻,回身,“deal,不過預支的話,要現金。”
金湘玉打了個響指,恢復了金式標準狐狸笑,“那我只能先付你一天哦,我們廟小,平時也沒那麼多流動資金。”
奸商!徹頭徹尾的奸商。這是女孩對狐狸老闆的第二觀感。
已達成口頭協議,簡妍晃了晃手裏的百元大鈔,放在離唇半寸的地方假意親了親,“真不好意思,我好像又贏了哦。”她向那女孩走過去,熱絡地打招呼,“我叫簡妍,是店裏的小火箭。怎麼稱呼你呢?”
女孩被這個稱呼逗得忍俊不禁,回以一笑,“雪千黛。白雪的雪,千萬的千,雅詩蘭黛的黛。”
“噗!”,第一次聽人這麼介紹自己。簡妍歪着頭,這個名字好好聽,還有點耳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