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轉折點和界線在哪裏?

好象存在,又似乎根本沒出現過。

她對他的態度仍然是不友善,但是,主動靠近的頻率卻增高了。

午餐幾乎都在他工作的餐廳吃,就算中午沒出現,下午也會來喝茶。不再找麻煩,只是坐在那裏,當個尋常而且普通的客人。

「你努力工作是有理由的對不對?」

晚上十點,餐廳已經打烊,門口關起,林鐵之則是在裏頭拖地,總有半個小時打掃時間。

她今天坐得相當晚,從晚餐時間就沒動過。直到打烊才講要跟他一起走。

廚師和老闆娘沒有多說,卻都曖昧地笑了。

對於她的問話,他沒給回答。只是將拖把放入水桶中過水,然後擠干。

「你本來有機會考大學,但是你卻放棄,開始工作負責賺弟弟的學費和生活費,一直到現在也還是辛苦在養家,對不對?」她不甘示弱地再問。

他總算停住手,抬頭注視着她。

她做作地笑了一下,說:

「我猜的。」

他當然不會相信那個理由。她是從哪裏得知關於他的事情?

「別再這樣做。」

「嗄?」她反應不過來。

「放寒假很無聊的話,去找其它朋友。不要故意查探我的事。」他知道她和原系同學開始走得很近了,她應該不會孤單才對。

她深吸一口氣,非常鮮明的。

「我是放寒假了,要不要去找其它朋友,那是我的自由。我也不會因為無聊去挖人私隱!」她非常不高興地反駁,說完之後,雙頰卻通紅着。

像是在期待他有什麼樣的響應似的。

林鐵之彎腰拿起水桶,定到後面去,將污水倒掉之後,其它東西整理好。

「很晚了,-快點回家。」他面無表情地提醒,轉進更衣問。

顯然這句話並非她所想聽的。李維芯稍微提高音量,刁難道:

「我才不回家!我——我有事要問你,是學校的事。反正你要負責載我。」

更衣問的門板靜悄悄地,她不服氣地上前,「啪」地一聲拍開。

「我說我有事要問聽到沒有……」

她整個跋扈的氣勢突然疲軟下來。

站在衣架前的林鐵之上身,僨張的肌肉看來光滑結實,寬厚的胸膛肩背擁有自然線條,在抵達腰際之時完全收緊,牛仔褲卡在髖骨的地方,包容窄婰和兩條長腿……他的身材比例,相當完美。

與精瘦不同類別的男人身材,非常陽剛性的。破舊的牛仔褲,失去貧窮的氣息,在如此光景,只是更增添粗獷的雄性味道。

林鐵之不發一語,拿起自己衣服穿上,遮掩住美好的男性軀體。

「啊……」李維芯卻忽然叫了聲,語調里有着難以隱藏的失望。有感自己的反應簡直欲求不滿又饑渴,她無措怒斥道:「你——以後記得鎖門!」

「碰」地巨大聲響,她當面把門摔上。

雖然他沒料到她會突然闖進,但是習慣性的保持面無表情,不曾太過驚訝,繼續穿好外套。走出去的時候,看見她站立在餐廳門口旁,發現他接近了,眼神卻不停游移。

「-說有事,是什麼?」他直接問道。

「我現在不想說,等一下再說。」她瞪着地板,無理取鬧了。

他也不會被激惱,只是道:

「今天沒有機車可以騎。」那並非他的所有物,不是每次說借就可以借到。

「那、那就用貨車啊。」李維芯好下容易才丟開剛才擾人的視覺衝擊,脫口后卻想到,上次他說貨車是公司的,晚上或許有人要用。

「坐捷運。」他將門打開,讓她出去。

「咦?」那她留下來就沒有意義了。

「什麼?」他側首。

李維芯這才察覺自己競無意識將心裏所想碎念出口。

「哪有什麼?沒什麼。」扭頭領先。

外面寒風呼呼,路燈拉長兩人身影,冷空氣也凝結在他們之間。林鐵之原本就是個不太會主動聊天的人,加之本身的個性偏於內斂和沉穩,社會歷練長久,情緒亦不輕易外露。

短短的路程,沒多久就走到了。直到售票機就在眼前,林鐵之也沒離去,以為就要分道揚鑣的李維芯賭氣不想說話,他卻和她買了相同的票。

「幹嘛?」難道他們住同一個方向?

「我陪-到家。」他這麼說。取票之後往月台走。

她一愣,趕緊跟在他後頭,要將票卡插進機器讀取的手,因為某種原因輕顫着。

在等待列車進站的時候,她的心情看來比之前好多了。

也許是因為安心了。林鐵之明白她以前過過不好的事情,心裏難免會感覺不舒服,這也是他沒有讓她一個人這麼晚單獨回家的原因。

捷運列車滑行的聲音接近,啟門上車之後,李維芯找到位置坐下。林鐵之卻站在她旁邊。

「我、我不會說你身上髒的,你坐吧。」她好似施捨般說,卻緊張地恬唇。

「-坐就好。」位置都不大,他一個人會佔去兩個空間。

「喔……」這種模式,好象被他保護着。她的語調莫名輕快了些:「我還以為你會騎腳踏車呢,就是後面有坐墊的那一輛,如果你要用那種東西載我,我一定當場嫌棄。你最近怎麼都沒騎了?」尋找話題,三句里還是夾雜兩句貶損。

「那輛車是我弟弟的,他當兵放假回來,騎走了。」簡單解釋。

「你弟弟……你有三個弟弟,現在當兵那個……是老三嘛。」她正確無誤地指出。感覺到他的注視,才又補充說:「我猜的。」雖然是一戳就穿的謊言,還是盡量表現出正大光明的樣子。

他瞅她一眼。

李維芯假裝不曉得,只是說:

「啊,到站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捷運站。到她家之前還有一段行走距離,林鐵之沒有比肩,而是始終落後她一步距離跟着。

這樣如果有什麼事情,他可以立即反應。她大概不能理解,只是在前方踩着他被路燈拖長的影子。

她愈走愈慢,忽然在路口轉過頭。

「你穿那麼少,不冷嗎?這條圍巾給你,反正我很熱。」她拿下自己脖子上的粉色毛料圍巾,伸手遞給他。就算是想要示好,還是說得跟捐贈一樣。

他停住,看着她有點泛紅的鼻頭。

「我不冷。」是實話。

「你騙人!今天有寒流,氣溫只有十度。」想一想,又畫蛇添足說:「雖然你感冒生病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變成我害的就很討厭。」

她講話的方式好象變了。經常拐彎抹角,比以前更彆扭的感覺。

「我真的不冷,-自己圍。」他也很少生病。

第二次被拒絕,她本來還算愉悅的表情消失,美麗的眉毛皺在一起。把圍巾塞進自己的肩包里,擺明「大家都別圍」的忿怒態度。

頂着冷風,她埋頭直直走到家。

在進門前,林鐵之叫住她:

「-不是有事要問?」他沒有忘掉。

她緊握鑰匙,像是爆米花炸開蹦蹦跳!「對啊,我有事要問你,可是你在工作都不理我,我還特別等到你下班,很久耶!結果你——」

「-現在問。」他穩聲道。

她怨恨的字句就這樣被消弭,只能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林鐵之很有耐心地等待。或許是因為她從下午一踏進餐廳里,就看起來有些煩惱的關係。

良久,他聽到她小聲地說:

「我……我不想當律師。」

他意外挑眉。

「我也不想當檢察官或者法官……我的意思是說,畢業之後,對法律相關的職業沒興趣!」

「轉系的時候,-很高興。」他看着她懊惱地皺眉,可能是真的很困擾,有別於平時的好勝輕慢,她似乎略微垂頭喪氣着。

「我是很高興,也很如魚得水。」她非常驕傲地說。「可是……念久了之後就覺得原來自己也沒多大興趣,根本和原系的時候一樣。我就要升三年級了……唉,算了!我不講了。」她抿住唇辦。

突如其來的人生諮詢,讓林鐵之稍稍停頓了一下。

她螓首微低,又好象在等他說話。平常,因為男女有別的關係,他比較習慣避免和她肢體接觸,但這次,他卻抬起大掌,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

僅是純粹帶着安慰意味,也是因為他們已經熟悉到一個可以這麼做的程度。

「嚇——」李維芯錯愕萬分。沒有拍掉他的手,卻結巴道:「干、幹嘛?」以為她幼兒園生啊?

「填志願的時候,-沒有想過自己以後希望做什麼,只是選分數高並且受人誇讚的系,方便向人炫耀。」很容易就可以猜測出來。

「你——我才不想聽你教訓!」她氣得睜圓雙眸。

「-有寫過作文嗎?」他放下手,指問滑落的秀髮好柔軟。

「廢話。」小學國中高中都在寫。

「那麼,一定寫過『我的志願』。」他也寫過。

「你……」她清妍的臉蛋高抬,凝睇着他。

「-還很年輕,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思考將來的路。」雖然沒有表情,但是穩穩地,他用着自己特有的低沉嗓音告訴她。

奸像在下咒,一種教人完全安心平靜的咒。

她卻是瞪住他,目不轉睛。

「晚安。」他啟唇道別。等着她打開自家公寓的大門。

她如夢初醒,倉促地將鑰匙插入孔洞。在上樓前,她握着門把道:

「你知道嗎?這件事情我只跟你一個人說過。」

「是嗎?」他並沒探討,一貫地平板響應。

「你不想一下為什麼?你每次都這樣,人家的辛苦努力又不是狗屁。」她咬牙切齒說粗口。沒等他回答,卻又立刻緊張道:「我是騙你的,剛剛說的都是在耍你。你若是上當會被我笑死的!就這樣。」自己喊完自己的,立刻關門跑上樓。

林鐵之聽着鞋跟聲,拙扣地往上。

為什麼?

「為什麼……」

好象留有線索,卻又不是那麼清楚明確。

「你在看什麼?」

林鐵之在自家廚房裏捲起衣袖整理,終於開口問道。

照例快到午夜才回家的老二,半倚在剛好可以看到廚房門口的木頭椅子上,盯視着自己大哥。

視線直接並且帶着戲謔,擺明就是要他發現。

「沒什麼,我只是想到我最近找到一個新樂子。」俊雅的青年推着眼鏡。

林鐵之明白這個弟弟所擁有的不良習性。雖然身為兄長,但二弟畢竟成年許久,是必須自己負責的年紀,他已經無法插手管教他的私生活,只說:

「不要太過份了。」

青年笑出聲:「大哥,你真是老古板,我可沒說是關於女人的事情……唔,不過說起來,其實也的確和女人有關。」

「你可以不用那麼拐彎。」這種引誘式的語法,他很久以前就不會上勾。

「真的沒什麼嘛。」青年無辜地眨眼,站起身伸個懶腰,懶懶地道:「明天學長還叫我去醫院……對了大哥,最近也許會有好事情降臨在你身上,相信我。我要去睡了,晚安。」端着張嘻皮笑臉,打個呵欠,紳士優雅地退場。

林鐵之沒有去探詢他的意有所指,那多半只是無聊的把戲。把抹布洗乾淨後放好,走出廚房,然後關掉燈。

繞去後面打開瓦斯,即便是冬天,他還是把熱水器的調節轉至最小。進入浴室洗澡之餘,他順便刷洗地板,十分鐘就完成。他穿好衣服,將換洗的衣物分類,明天早上放進洗衣機的時候才不會掉色或互染。

進房準備就寢,他沒有開燈,視野一片黑暗,卻準確地不會踢到柜子。

高壯身子面對的是組合式書架,上頭擺滿中英文的各式書籍,就算缺少燈光,他也能說出左右邊數來的第幾本是什麼書。

去便宜的舊書攤尋找想看的書本,是他稀少的靜態興趣之一。

不用花多少錢,就可以享受閱讀。雖然書冊又破又舊,但是用酒精擦拭整頓之後,一樣可以收藏觀看。

他忽然想起前陣子李維芯曾經這樣問過他——

「你沒錢繳學費,所以才來我們學校旁聽進修,對不對?」她的口氣總是像在找碴。

她的問話突兀無禮,但是她的動機卻教他注意起來。

「對。」他說。

「你這麼愛念書?」她皺着眉。

意義類似,但卻又不太相同。他只是說:

「我喜歡看書,而英文是個相當方便的語文。」在餐廳里偶爾也會對外國客人用到。

「對了,你之前在看什麼『卡夫卡』?」她得意說出作者的名字。

「……-怎麼知道?」他睇着她。發現最近她總是不小心透露出關於他的任何事。

「我、我猜的。」那是她第一次用這句話當作理由。隨即趕快拉回話題:「我還知道卡夫卡除了是一個作家名,也是一種鳥類的名字。」她可是做過功課的。

「卡夫卡是一位以德文寫作的奧地利籍作家。我只是看過他一部份的作品。」他說明解釋,可能是她看起來很想知道的關係。

「你真奇怪,雖然我從小到大成績都很好,但我卻不曾喜歡讀書過。」她撇嘴說。

「因為-還是學生。等畢業之後,壓力和逼迫消失,-才能清楚感覺學習是一件有趣的事。」一旦踏入社會,每個人都會想念學校。

三個弟弟資質都比他優秀,他自己是屬於勤能補拙的類型。像是旁聽的英文課程,筆記可以寫得完善,但是因為他在工作,空閑時間不多,需聽兩次、三次學習,也因此,同樣的內容,他必須重複上課才能完全吸收。

所以他決定只念到高中畢業就停止,然後賺錢供給兄弟念書。母親雖然反對他這般辛勞,但他更不想看母親做工。

除了老三之外,老二和老四都有上大學。讀什麼學校無所謂,只是希望他們能夠沒有後顧之憂。

「就算沒有學歷或證書,還是可以讀自己想讀的書。」沒有升學不是遺憾,只要有心就能夠學習。所以他在家裏經濟逐漸穩定的時候,去弟弟的學校旁聽。

聽到他這麼說,她瞠着水漾的眼眸。好半晌都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好。

「你……你果然很奇怪。」

她擠出感想,彷佛掩飾某種情緒不成功,眼神不自然地飄開。

也許是因為有過這樣的交談,昨天晚上她才會找上自己,詢問學業的煩惱。

比起一開始認識的時候,現在的她,較為成熟,也不再瞧不起人了。

以前,若是告訴她,他的興趣是看書,她一定會端着張驕傲的臉孔,冷嘲熱諷。而今,她開始學會容納、了解,也更尊重別人。

不過很多時候,依然像個小妹妹。

再過個幾年,也許她會成為思考更為寬闊的女性。

李維芯總是惱怒任性的表情,在林鐵之腦中一閃而過。

他嘆息似地搖搖頭,躺鋪。

三天後,農曆年節開始,他和兄弟回宜蘭探望母親。

然後,大學又開學了。

「喂,鐵金剛,我決定要修教育學程。」

林鐵之在出菜處接過盤子,後頭就有人敲敲他的背。

「剛開學實在太無聊了,我找不到事情做所以才到這裏告訴你,你可別以為我是特地過來的。」李維芯撇撇嘴唇。

「我在上班。」如果老闆娘不是那麼信任他,又非舊識,也許他早就被開除了。

「我知道你在上班。」老是重複這句話,有夠沒新意。「你就當我是個路人,聽我講就好。」

林鐵之真的把她當成透明空氣,端菜上桌。

她只是客套講好聽的,他幹嘛照做?雖然極為氣餒,但還是趕快在他回到出菜處時抓緊機會,道:

「過年的時候我們家大掃除,結果找到我媽幫我留下的作業簿,小學的已經不見了,但是國中的還在。原來我以前的志願是當老師。」她其實記得小學寫的是做新娘,但因為太丟臉,就成為永遠的秘密好了。「你一定覺得很普通,我也覺得自己怎麼會寫這麼無聊的志願,但是,我想做。當然不是以後一定會去當老師,可能我畢業前又突然想走法律相關的路了,但是,多個選擇也好。」

林鐵之看着她,僅道:

「那很好。」

她一時愣住。

「好什麼好?我都還沒開始修課呢,而且以後還有一堆考試,雖然我有把握考得過……我自己本來就有想過,可不是因為你的話才特別決定的。」最後不忘補充。

他……他最多只能算推手,幫她下定決心而已,只是而已!

「對了,你們家可不可以裝一支電話?不然、不然我都要來這裏找人,很麻煩的。」

她連他家沒有電話的事情都知道了。林鐵之保持沉默,在心裏忖度她的消息來源。

「看什麼?」她惡聲掩飾自己的心虛,面頰悄悄地變紅。

「-……」他才啟唇。

「我的手機響了。」她打斷他的話。

不管是誰打來的,這個巧合都太好了。瞪着屏幕上閃爍着無法辨識號碼,她一咋舌,才彷佛作賊般地轉身接起:

「喂?」小心翼翼,卻又齜牙咧嘴。

林鐵之睇她一眼,並沒有偷聽別人講話的興趣。只是繼續工作。

端了兩趟盤子,她剛好講完收線,對着他道:

「我還有事,那、那就這樣了。」算是道別,拉開門走了。

門口的風鈴停歇聲響,她的背影完全遠去。

她來找他的理由似乎愈來愈奇怪了。林鐵之想着,頭一回在工作時間分心思考,尋找她為何能夠清楚他周遭私事的原因。

只有星期二四六日才需要送啤酒,周一晚上的十點半,林鐵之準時打卡下班回家,意外在公寓樓梯口碰見一個人。

「林大哥。」

身材胖胖的女孩子笑起來很靦腆,臉蛋圓潤福氣。

他點點頭。「-找老二嗎?」

「是啊,聽說他生病感冒了,來看看他。」她毫無心機地說,手裏是從超市買來的一些食材。

「……他沒有生病。」林鐵之低沉道,走上樓梯,並不幫弟弟圓謊。

「啊,是嗎?」女孩子僅僅是笑了一下,跟在他身後,沒有再多反應。

尚未打開家門,林鐵之就在門口看到一雙女鞋。他一頓,轉開門把,立刻聽見交談的聲音。

「-看吧,我就說果然是大哥回來了!」戴着眼鏡的青年不知從哪個房間裏沖向客廳,笑得非常壞心。

林鐵之聞聲看過去,青年後面還有一個人。

跟着跑出房間,那麼樣倉皇地出現,是誰都沒想到會在這裏的李維芯。

「喂,你!」她滿臉通紅,發梢有些亂,神色慌張,大概也不知該先解釋什麼。「啊,鐵金剛……我、我們什麼都沒做。都是他……對,都是他!」極為懊惱地指着可恨的罪魁禍首。

「呵呵,幹嘛不承認?我們做的事可多了……」青年惡劣又曖昧地勾唇,在看到林鐵之身後的胖女孩時,明顯停頓了一秒。

「啊……我只是順便過來,你沒有事就好。」女孩看着青年說,微微一笑,將裝滿食材的袋子放落,連門都沒有跨進,轉身離開。

「——反正就是這樣,我們做了很多壞事。」青年好象沒聽見女孩在對他說話,又快速接着道:「好渴。交給-收拾了,我去買飲料。」拍着李維芯的肩,然後越過林鐵之走出門。

「你胡說什麼?可惡的傢伙。」李維芯對着他消失的身影連連跺腳。

「我……」企圖冷靜,卻沒有成功平復情緒。

難道一定要她毫無保留他才會理解?為什麼她用力丟出這麼多暗示,他卻居然以為她是和別人在一起?!

她現在就可以立刻收回那些幼稚淺薄的情感,因為他對她而言,一點都不重要!

她這麼告訴自己,但是,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被他深黑的瞳眸擄獲住了。

「問題癥結和老二無關嗎?」林鐵之沉沉說。

打從一進門看到她和自己弟弟,他向來穩重的意志就差點被惱怒給掩沒,雖然他隱藏得很好,但不代表心裏沒有波動。

他低回並且充滿質量的嗓音,輕顫她脆弱的耳膜。

「-為什麼要向他問我的事?」

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立刻尖銳否認:

「我、我才沒有問你的事!你少往臉上貼金了!」她的呼吸急促,大大起伏。

他宛若能夠穿透她真實心意的眼睛在審視,不論是她的言語或者表情。

「是嗎?」他厚實的唇瓣再次開啟。

突出的喉節因為出聲而上下滑動着,那是一種相當陽剛男性的表徵。

她竟是幾近無意識地伸出指尖,撫摸屬於他的。

在觸碰的-那,她火燙錯愕地收回。林鐵之則已經清楚一件事。

「-是不是,對我——」

「你!我警告你少胡說八道!」她劈頭罵斷,不許他再說下去。連半秒都不給他,拼了命地說道:「真是噁心,你少自戀不要臉了。我說過我超級討厭你的,討厭你——就是很討厭!其實、其實我根本對原系的舊同學沒興趣,校總區和法社學區那麼遠,騎腳踏車又熱又累,你以為我天天沒事無聊兩邊跑?你又幹嘛和他們交情那麼好?還有你那個弟弟,我一點都不想認識那種痞子,他還敲詐我威脅我要泄我的底!把我硬拉到你家來,剛剛亂翻你的房間說要找照片還想嫁禍給我,但是、但是問他什麼他都會跟我講!」

她怒氣騰騰,臉部幾乎完全燒紅。眼角,卻帶着濕意。

心底,有某根弦被她遺留泄漏的線索和答案挑動了。林鐵之瞅住她低垂的容顏,道:

她怒氣騰騰,臉部幾乎完全燒紅。眼角,卻帶着濕意。

心底,有某根弦被她遺留泄漏的線索和答案挑動了。林鐵之瞅住她低垂的容顏,道:

「-在生什麼氣?」

「我哪有生氣!」她大喊一聲,眼淚脫離控制飆出。

「-哭什麼?」他又問。

「我哪有哭!」她咬牙抹去淚水,打死不承認,根本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你真的很礙眼!走開!我要回去。」用力地推他一把,他不動如山。

她的手腕卻被握住了。

「-表達感情的方式真特別。」

他低沉說道。

她深深呼吸幾口氣,瞪着地板好久。

跟着,舉起包包氣憤打上他壯碩的胸。又是哭,又是吼:

「你是不是在作夢啊?!誰表達感情?我才沒有表達!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麼了不起?你又窮又沒長相,笑起來還很醜;對我那麼壞,老是不理我,每次都要我主動過來找你,簡直沒神經。塊頭這麼大一個,現在又擋住我的路,逼我在這邊像個白痴笨蛋。你——你為什麼這麼討厭!」

她哭成大花臉,所有介意的美雅形象完全崩潰了。

反正打從一開始他就是看到她最失敗的那一面,現在也全部無所謂了。

林鐵之唯一做的,就是伸出強壯的手臂,輕輕地將她攬入懷中,拍撫她纖細的背脊。

鼻間忽然充滿他的味道,她一個劇烈的心悸,差點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別哭。」他像是哄小孩似的。

寬闊的胸懷極為熾熱。她瞪住美眸,抵抗並且拒絕誘惑。

「我——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我就是要哭!」跺腳又忿怒,把所有眼淚鼻涕全部抹在他的衣服上,她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隱瞞了。「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她不甘心地哭吼。

「……好。別哭。」他的厚掌,依然輕輕拍着她的背。

「我說我討厭你!你沒聽懂嗎?我討厭……我討厭……」她嗚咽加重。

「……我知道。」他沒有退開,始終耐心摟着她安慰。

「我、我……我……討厭你……討……厭你……」

終於,她放棄了。

用力泣喘一聲,李維芯將臉容埋進他的胸懷。

是討厭還是喜歡,結論彷佛變得一點意義也沒有。她只是張手環抱住他,就算羞恥得想死也好,她好希望把自己不爭氣的情意全部狠狠擲還給他,讓他丟臉地擁有比自己更多幾千倍的愛戀。

為什麼不是他先對自己動情?為什麼居然會讓她這麼在乎?為什麼要她用那種可笑又愚蠢的辦法接近他身邊的人企圖了解?

雖然不想去做卻還是忍不住做了。從發現自己感情的那天開始,她就不停地掙扎和反問,她不平衡、不情願,更加不服氣!

只是現在這一刻,什麼也都不重要了。

「你快點承認你被我迷倒了……你早就已經愛我愛得暈頭轉向……」她吸着紅透的鼻頭,在他懷中憤慨發言。

他無聲揚起嘴角。胸腔的震動包含着若有似無的情愫。

「至少等-長大,小妹妹。」

他給她承諾。她卻恨恨地咬了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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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金剛芭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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