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轉世
楊名站起身來,可是自己要如何阻止采茵呢?
殺了她?少年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采茵是自己的朋友,我怎麼能殺朋友呢?
少年焦慮之際,他注意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銀色面具。采茵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是因為面具被摘掉了,如果重新給她帶上面具,是不是就可以讓采茵恢復以前的樣子呢?
祖澤竭力掙扎着鎖鏈,此時,牛鬼舉起了黑斧,向祖澤走來。少年見狀,已經來不及多想了,楊名決定試一試。他迅速撿起地上的面具,然後一個衝刺,閃到采茵的面前。
采茵面露驚訝,瞧着少年手中的面具,搖頭喊道:“不要,不要讓我戴上面具…我不要回去…我還沒有報仇…我要殺了那個男人…”
不顧采茵的反抗,少年舉起面具,對準她的臉,迅速遮了上去。
傷疤被遮住了,而采茵雙眼一閉,失去了知覺,倒了下去。楊名連忙伸手,在少女倒地的瞬間,抱住了她嬌小的身子。
少年望向天空,鬼門關,牛頭馬面,全然不見了蹤跡,只有祖澤漂浮在半空中,眼中還帶着幾分驚恐未定的不安。天空恢復了晴朗,彷彿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再望向采茵,此刻,少女安靜的躺在楊名的懷中,樣子還有幾分可愛,與剛才判若兩人,少年這才如釋重負的呼了一口氣,
“采茵,你可把我嚇死了啊……”
這話是真心的,楊名確實在鬼門關外走了一遭,還見到了牛頭馬面。
見采茵遲遲未醒,楊名便抱起少女,輕輕地走進茅屋,然後將她放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后,便退了出去。
茅屋外,經過了剛才的一番惡鬥,變得狼狽不堪。樓南躺在血泊當中,胸口的鮮血已經開始凝固,楊名直接踏過了樓南的屍體,沒有絲毫的惋惜,少年來到了牛九的身邊,可惜牛九的心臟也已經停止了跳動。
樓南死不足惜,可是牛九的死卻讓少年萬分痛心。
“牛九大哥,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楊名抱起牛九的身體,自責的說道。
“他本來可以逃走的,但是他選擇了留下來,保護采茵。牛九,他是一個真男人。”祖澤由衷的稱讚道。
牛九答應過楊名,會照顧采茵,他做到了。他用生命信守了自己的諾言,牛九雖只是一介山野村夫,但他的品行絲毫不輸於國士,令人敬佩。
楊名伸出右手,順勢一握,劍便出現在了手中。少年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起身走到一處陰涼的地方,開始用劍刃挖土,一下,一下。
良久,便挖進了半米深。
楊名托起牛九的屍體,放進來了深坑內,最後再望了一眼牛九的面容,楊名含淚蓋上了泥土。
埋葬了牛九后,楊名覺得也不能將樓南的屍體扔在這裏,便又挖了一個大深坑,然後將樓南扔了進去。
這時,少年注意到了王澎也倒在地上,他面容蒼白,鼻息平穩,陽光灑在他臉上,透着怪異的安詳。
“他們死了嘛?”楊名忍不住問道。
祖澤緩緩地說道:“他們已經沒有了靈魂,不會再有感覺,也沒有了意識,活着跟死了沒兩樣。”
望着祖澤那微沉的臉色,楊名不由得心中一顫,“司命·葬魂,這巫術真是恐怖啊。”
王澎,三力月曜的強者,逼得楊名幾乎束手無策,竟然被采茵這麼輕而易舉的“殺死了”。
看出了少年心中所想,祖澤沉聲說道:“從她剛才施展巫術,司命,葬魂,召喚出通往地府的鬼門關,采茵的實力遠遠在您之上啊。”
楊名沒有否定。
祖澤突然俯下身,低聲說道:“少主,采茵的力量太危險了,我勸您還是離她遠點的好,這一次我們只是僥倖躲過了一劫,萬一再有下次,可就不好說了,而且……”
祖澤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少年卻打斷了他。
抬頭,望着祖澤凝重的臉色,楊名認真的說道:“祖澤,采茵是我的朋友,她幫過我,我不能因為她變危險了就離開她,這有違朋友之義。她是我的朋友,以前,現在,以後,一直都是。”
少年的語氣十分堅定,不容任何反駁,祖澤也只好無奈的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但他眼神仍然十分擔憂。
楊名將王澎等一眾人的身體也跟着樓南的屍體一起埋了起來,既然王澎的靈魂已死,他也就算不上活人了,死亡對他來說,或許是種解脫。
處理完這一切后,日頭已經到了晌午,楊名來到不遠處的小溪邊,洗了洗身上的泥土,然後在林子裏采了一些野果,少年心想,采茵應該也餓了吧。
當少年雙手捧滿了野果,回到茅屋的時候,卻發現茅屋的木門打開了。楊名眉頭一皺,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是關了木門才離開的,難道是采茵醒了?
心中閃過一抹不安的情緒,少年快步走進了茅屋,“采茵……”
采茵果然醒了,但是她的樣子很奇怪。少女躲在角落裏,雙手抱腿,將小臉深深的埋在身體內,隱隱能聽到她哭泣的聲音。
楊名慢慢的挪動步子,生怕驚擾了采茵,然後走到少女身邊,輕聲道:“采茵,你怎麼啦?餓了嗎,我摘了些野果……”
這時,采茵彷彿受到了驚嚇一般,突然喊道:“不要靠近我,離我遠點。”
聽到采茵的喊聲,楊名向後退了幾步,少年不敢靠的太近,又不想退的太遠,便在離少女大約五步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輕聲安撫:“好了,我退後了。已經沒事了,壞人們已經死了,沒有人會傷害你的。”
采茵抬起頭,眼睛因為哭泣而變得通紅,少女伸出小手,指了指門外面的墳墓,那裏埋葬着王澎等一眾人的屍體。
少女聲音微顫,道:“那些人是我殺的,對嗎?”
楊名沒有否定,他輕聲安慰道:“他們都是壞人,該死。”
采茵搖了搖頭,眼神變得更加悲傷了,然後,少女望着楊名,目光對視了一會兒,采茵才下定決心,她咬着嘴唇,眼中噙着淚水,忍痛說道:“楊名,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望着少女眸子中含着的淚光,楊名知道少女的話不是發自真心,搖了搖頭,少年認真的說道:“為什麼,我們不是朋友嘛?為什麼不能見面?不見面的話,我會想你的,你難道不會想我嘛?”
采茵沒有否定少年的話,其實,當少女說出不要再見面的這句話后,她就已經開始想他了,“你看到了,我的面具摘掉后,我就會控制不住我的力量,我會殺人,凡是見過我樣子的人,都會死,我真的害怕有一天我也會殺死你。我是個怪物,我不該有朋友。”
采茵這般為自己着想,讓少年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采茵是我的朋友,我不能離開她一個人。
楊名不再猶豫,他走到采茵身邊,俯下身,迎着少女的眸子,少年柔聲說道:“我見過你摘掉面具的樣子,但是我沒有死,對嘛?所以,你不會殺死我的。”
聽到此話,采茵望着少年認真的黑眸,道:“真的嗎?我真的不會殺死你?那你也不怕我嘛?”
楊名從懷中拿起一顆野果,在身上擦了擦,然後遞到采茵的面前,溫柔的微笑道:“當然啦,因為我們是朋友。”
采茵接過那顆紅潤的野果,心頭淌過一道暖流,少女的嘴角終於露出了笑容,“謝謝你,楊名。”
楊名輕拍了拍少女的腦袋,沒有再多說什麼,二人安靜的待了一會兒,許久之後,楊名忍不住問了起來,
“采茵,為什麼你摘掉面具之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還有你臉上的……”楊名用手在自己臉上比劃着,他刻意想避開傷疤這個字眼,因為他知道女孩子總是會在意自己的容貌。
采茵猶豫了一會兒,但望着少年真誠的黑眸,少女心想楊名既然已經見過了自己摘下面具的樣子,依然願意與自己做朋友,自己也應該坦誠相對才是。
采茵摸着自己的面具,向少年說道:“這面具是我父親特別打造的,蘊含著強大的封印力量,為的是鎮壓我前世的靈魂。”
少女長長的吸了一口清氣,慢慢地向楊名訴說起自己的身世之謎,這個秘密采茵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包括翁老,還有修武學院的院長沈漠。
“其實,我並沒有失憶。我自幼是在大周王朝的國都‘沐光’長大的,我的家族是大周王朝有名的巫師世家。我們家族流傳着一種十分高深而神秘的巫術,名為轉世。巫術修為極高的先人們,當他們大限將至時,便施展巫術,轉世。他們肉身雖死,但靈魂卻可以轉世,投胎在家族後人身上,實現重生。但這種巫術十分高深玄奧,而且成功率極低,族譜記載中,從家族誕生起,僅有一位先人曾經成功轉世過,但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自大周王朝建立以來,我們家族再也沒有出現過轉世的人,甚至有人懷疑,是不是真的有轉世這種巫術,後來直到我的出生。”
“父親曾說過,我出生的那天,天生異象,白天瞬間變成黑夜,天空更是出現一輪血色紅月,而我自出生便擁有強大的精神力量,甚至遠遠超過了我的父親。父親大喜,認為我是先人轉世再生,從此可以壯哉家族,可沒想到,轉世的靈魂是一個怨靈,她充滿了憎恨與憤怒。我的母親因為承受不住她怨恨的力量,在生下我后就去世了,不僅如此,她還操控我父親,讓他拿匕首在我臉上割下了這道傷疤。此後,她更是喜怒無常,而每次她生氣,都會有人死去。父親無奈,只得將我關了起來,並專門打造了這面具,用以封印我前世的靈魂。”
聽后,隱藏於楊名體內的祖澤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難怪她有如此力量,原來她體內還有另外一個靈魂。”自從感知到采茵的危險后,祖澤便不敢輕易在采茵身前出現,只好隱藏在少年體內。
但楊名還是有些不解,心中問道:“既然是轉世重生,靈魂不應該是一體的嘛?”
祖澤解釋道:“轉世其實是一種靈魂相融的巫術,前世的靈魂與後代的靈魂融合為一體,從而實現重生。我想她前世的轉世並沒有完全成功,兩個靈魂沒有融合在一起,所以才導致了她的體內有兩個靈魂,前世的靈魂與她自己的靈魂。”
聽到祖澤的解釋,楊名明白了,但他還有一個疑問,“為什麼面具能夠封印你前世的靈魂?”
這句話,少年是問采茵的。
采茵略微停頓,然後解釋道:“面具能夠遮住我臉上的傷疤,因為每次我前世的靈魂發怒時,都是因為臉上這道傷疤。這些年,我也多少感知到一些關於我前世的記憶,那時,大陸還處於氏族征戰,她是一個強大的女巫,後來她愛上了另一個氏族的首領,首領野心勃勃,想要征服大陸,她不顧族人們的反對,甚至背叛了家族,跟隨那位首領征戰四方,可是戰爭勝利后,首領卻拋棄了她,而且還用劍劃破了她的臉,最後她含恨而死。她在我臉上留下同樣的傷疤,就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被人拋棄的過去,父親也說過,這道傷疤能勾起她的記憶,是她憎恨的來源,所以父親便給我帶上了面具。”
楊名明白了這面具的意義,他曾聽祖澤講過關於巫師的力量,巫師施展的巫術是一種精神力量,換言之,精神越強大,巫師的力量也便越強,而人的精神很容易會受到感情的影響,喜怒哀樂都會影響到人的精神,而人的所有感情當中,尤其以愛與恨對人的精神影響最大。
采茵的前世,曾經深深的愛過一個人,卻被無情的背叛,由愛生恨。感情的巨變,讓她的精神力量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使她得以轉世成功,而由愛生恨的憎恨就是她精神力量的來源。
“氏族征戰,那就是一千年前的事了,這麼說,她恨了一千年都還沒有消氣嘛?”楊名喃喃自語道,十二歲年紀的他還尚不能理解所謂的愛恨,只是覺得震驚,究竟是怎樣的憎恨,竟然能恨了一千年都沒有消氣。
突然,楊名想到,一千年前,那不正好是祖澤生活的時候,少年心中問道:“祖澤,你認識采茵的前世嘛?”
祖澤目光有些躲閃,他久久沒有答話,然後他在少年的體內,透過楊名的黑眸,望着采茵,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說道:“我認識她,您的先祖曾與她有過恩怨,不過嘛,這件事太複雜了,等日後時機成熟了,我會將家族的一切都告訴您,現在還為時尚早。”
每次提到有關家族的過去,祖澤都會說還不到時候。少年也早已經習慣了祖澤的冷漠,便再繼續追問下去。但是這事卻在少年心中起了疑,難道當年背叛了采茵前世,又用劍刺傷她臉的人會是先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