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奔至一處廢棄空屋,黑衣人放下容似風,讓她靠柱而坐。
「不會有人追你的。」見他轉去門口探看,她好意道。
黑衣人又瞪了她一眼,合上木門後,扯去自己遮面的黑布,竟是玉龍的臉孔。
「我知道-在打什麽主意。」他道,聲音似變了個人。以容攬雲和她的武功,兩人一起對付他,怎可能會敗?
「喔……」她微點頭,「對了,請問閣下是誰?」故意的。
他一愣,隨即低吼:「-不是認出來了嗎?!」相隔這麽多年,一見面還是會被她氣得吐血!
她微微地偏過首。「我認得的是眼睛,不認識這張臉。」
這臭婆娘一點都沒變!他重哼一聲,撕掉臉上的軟皮面具,底下是一張俊美且充滿成熟男子氣息的容貌,不知是否因為太久未以真面目示人的關係,膚色白得有些透明感。
「你易容的功夫倒是不錯,哪兒學來的?」一定不是她教的就是。
「……-的廢話還是一樣多。」久別重逢,又是在這種最惡的情況下,她居然也可以和他輕鬆地閑話家常。
他消失了八年!不是八天八個月!再次出現在她面前,難道她沒有一點訝異或者其它可能的反應?
不……不,她一向如此。殷燁忍住氣。
若是她大吃一驚或者像千里認親那樣抱着他痛哭,才真匪夷所思。
睇着她的外貌,雖然的確不再年輕,或者不輪不類地穿着男裝,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跟他當年離開時幾乎沒什麽差別。
他印象當中的她,就是這樣沒錯。
四肢動彈不得的容似風只揚眉一笑:「你的脾氣也是一樣糟糕。」
他當沒聽見她的調侃,只冷聲道:「-故意引我上門,只是要說這些?」他最近受的干擾,大半都來自她這方。
她淺勾唇,仍是有樣學樣:「你故意上門找我,就沒有別的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們師徒半斤八兩。
跟這女人交談,果然還是需要良好的修養。他深吸幾口氣,半晌,才低聲道:「-不想問我?」
問什麽都好,什麽都可以問,她……還是關心他的吧?所以才會用這種方法,讓他自已出面。
她向來精明,他深信這數年來,她絕對不只是坐在洛陽顧好鏢局而已,既在此時放出了餌,就代表她其實或多或少都探過他的消息。
「那要看你會不會想告訴我。」依舊是把必要性丟回給他。
他抬眸,她那表情就像是一個長輩在等孩子認錯似的。他已經長大了!心底雖覺得惱,但仍盤腿在她面前坐下,良久良久,他出聲:「我找到……殺死我父母的仇人了。」
「嗯。然後呢?」平靜無波的。
「我要報仇。」所以才會易容混進玉泉庄。
「原來如此。」沒什麽感想。
就這樣?
她……她難道就不會多說此件麽嗎?!他順她的意來見她了,卻是這樣的回應和態度?他到底是為了什麽才要大費周章又怕被人發現地來找她?
倏地站起身來,殷燁怒道:「容似風,-果真是惹惱我的高手,從以前到現在,-都能掌握到我的反應和情緒,所以-才常常這樣耍弄我是嗎?!」
她倏地沉下臉。「我要是真能掌控你,當初就不會讓你走了。」
「-的意思是-現在有把握了?所以來阻止我了?在我離開了八年以後?!」簡直該死!
「我只是不想你做錯事。」她認真道。
「我做錯了什麽?!」他咆哮反問。
容似風直視他,讓漸趨激動的氣氛沉默下來,然後,緩慢地啟唇:「已經夠了,放手吧,殷燁。」
他一僵!俊美的面容扭曲。
「-知道多少……-知道多少!」
「一開始就知道。」她平淡道。
「哈!」他忽地撫額笑了起來,隨後跨步上前逼視她,「-一開始就知道?-一開始就知道我背後的紋身可能是藏寶圖的一部分?-一開始就知道我爹娘會死是因為我?-一開始就知道?-知道?!」他居然被瞞在鼓裏那麽久!
「我知道。」她毫無畏懼地和他對看,「所以我才把你藏在鏢局裏保護,直到你有了能力,而自己選擇離開的那天。」可是她卻覺得好像做錯了。
他不能理解。「那-也知道我要找的人在玉泉庄?」
「不。」她輕輕搖頭。「我推敲玉龍是你假扮的後,才確定的。」玉泉庄的怪事接二連三,若非十兒的關係,他們容家沒興趣也沒立場插手,不料卻意外發現了他的蹤跡。
她的確猜測過,他人如果活着就會是在洛陽境內,線索斷斷續續,但這些年卻一直捺著不主動尋他,她也總不願承認或許他跟玉泉庄有關聯;可十兒的事,就像針線串起了所有零散的片段,教她再也無法自欺。
她多難過,因為一己之私,而害了十兒,害了其他的人。
如果她早點找到他,甚至制止他,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
她根本不配擁有師父這個名號。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來防礙我?」他忿怒地伸出手指著外面:「-明白他們做了什麽事嗎?那張傳聞中埋有寶藏的地圖,在原本的持有者手中被分成八份,紋在人體上分散。他們為了不讓這個秘密泄漏出去,更為了保有這張圖,殺了當年和我同樣紋身的八個幼童,連他們的家人也不放過!這種喪盡天良的人,-也要袒護嗎?!」
甚至割下小孩子身上的皮膚,只是為了拼湊完整的狗屁藏寶圖!
他繼續對她大聲控訴:「他們怎麽也沒料到,其實總共有九個人,不是八份是九份,而我就是那個漏網之魚!」他的爹娘則是無辜的犧牲者!
當年,他跟着老莊主來到洛陽,想盡辦法混進玉泉庄當長工,為了不引人注意,他變裝扮啞巴,弄得全身髒兮兮到沒人會多費神看他一眼,他花了整整四年才查到事情的輪廓。
仇恨隨著漸明的真相不停累積,之後,他想辦法學習王龍的動作、聲音和習慣,牢記他接觸的每一個人,就是在等待機會,讓自已得以取代他。
他刻意使惡,刻意放風聲,刻意攻擊那些江湖人,讓他們以為玉泉庄表裏不一,刻意破壞玉泉庄的聲譽,進而從內部開始瓦解這個人人讚揚的「名門正派」!
他要他們付出加倍的代價!
殷燁目眶佈滿了血絲,她幾乎要以為他是個完全陌生的人了。
「你……殺了玉公子?」
他冷笑。「根本不用我動手,玉泉庄早在之前就因為地圖的關係,弄得四分五裂。庄中長老各自為政,只消稍稍離間,就看他們相互猜忌,互相剷除。」他只需冷眼旁觀,然後抓好機會,趁虛而入。
「你背上的紋圖呢?」她只是又問。
他咬牙,用力地扯下自己衣襟,露出肩後斑駁的醜陋傷疤。
「那東西留着是禍害,我早就自已毀了。」見她面無表情,他眼神猶如冰霜:「-怕了?-覺得我無可救藥?-現在是不是後悔救了我,教我武功?」
她凝睬着他那可怖的傷痕,被刨下的皮膚部分已呈暗紅色,紋身雖已消失,但其上的刮除痕迹卻清晰可辨。
這有多疼?他怎麽忍得了?臉上極細微地閃過一絲悲傷,有種東西在她胸中激動翻騰。
「你做這些事……愉快嗎?」移動視線望進他酷寒的雙眸。
「等我報了仇我就愉快。」他硬聲道。
聽到這個回答,她再也無法冷靜自持。
「你還是不懂……你為什麽不懂?」閉了閉眼,她極痛心,「你殺了人,人家就會來殺你,你跟你所憎恨的仇人有什麽不同?你爹娘當初犧牲了生命,不是為了讓你去報仇,而是要你活下去!如今你卻這樣踏蹋自己,你不僅愧對為了你而喪命的父母,也愧對將你教養長大的我!」她發了怒,二十幾年來的頭一次。
真正地,感到忿怒,彷彿觸摸到了真實的她,他一怔,但拳頭隨即死握。
「-又懂些什麽?-能體會我一步步查知事實的心情嗎?我爹娘最初只是希望能讓一家人吃飽,可是最後卻連死都不能瞑目!」他一掌擊向她耳邊的木柱,震得碎肩紛飛。
「你這麽做,他們泉下有知,就會開心?」她連睫都沒有眨動,依然一副要他罷休的模樣。
看着她,他心底深處,在怒火和挫敗還有矛盾各種錯綜曲折的情緒交織下,翻湧出了一股無名的惡意。
她總是站在比他高的位置,但現在不了,他要和她對等!
「-老是把話說得這麽好聽,其實只是在為別人脫罪!」他用力地箝住她的肩膀。一呼一吸皆是她身上的氣息,令人懷念又思念,也更使他情緒衝突暴躁。
她幾不可察地皺了眉,雙臂還是無力抬起,但手指卻已可以動作。
「別人的死活與我何干?我擔心的是你!」她慍惱。冤冤相報何時了,他就沒想過他也可能會死在仇家手下?
他聞言,輕佻地笑了。
「-擔心我?哪種擔心?我是個男人了,已經不再是-眼中的小孩子。」他的指腹有意無意地在她頰上摩掌。「告訴-,我在當玉龍的時候,這種壞事做慣了,也許,那些都是藉口,其實我的本性就是如此可惡。」
「所以你連十兒都要殺?」她忽道。
他的手頓了下,不過還是沒有離開。
「原來我沒認錯人。」他雖不太記得十兒長相,卻一直覺得那個小姑娘的個性和舉止讓他很容易想起她。「那又如何,她最後還是逃過一劫,算她和那男人命大。」猶如跟他無關般冷淡。
「不是你故意放走的?」她指出疑點。「你不夠心狠手辣,為什麽還要強迫自己這麽做?你為什麽不往前看?為什麽要一味地拘泥於過去?」這樣只會害了自己!
他面色難看起來,寒聲道:「或者,我應該證明給-看,我究竟是不是強迫自己!」賭氣似地拉開她的衣衫,卻只換來她平靜的沉默以對,他切齒:「-難道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害怕?」手扯緊,逼視她整個人。
她自始至終都不曾轉開在他身上的目光。
「我何必?」她還不了解他嗎?「如果你真的對我動了手,到頭來,會痛苦和懊悔的人,一定是你自己。」她深信,他絕對不可能做出傷害她的事。
他的掙扎,他的偽裝,她不會看不出來。
他愣住,恨恨地放開她的抱子。沒錯,若有那麽一天,他必須殺盡所有人,唯獨她,不論任何理由他都下不了手!
在她面前,他總是會無所遁形,更有種非常的狼狽感。
他很在意她,極度在意!
在這多年來的孤獨日子裏,他每每不時地想起她,甚至期待她來找他。
他以為自已瘋了才會如此,但當終於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心頭上那種怪異的悸動又無法圓滿解釋。
她的存在,對他來說就像是一杯水。
淡而無味,平凡無奇,但在他需要的時候,又不能不擁有。
小時候,他不曾拿她當師父看,長大後亦然。
不管她是什麽,他只知道在他的生命當中,這個人佔有一個位置——
一個獨一無二的位置。
深深地喘息著,他實在不知該拿她如何。
「我不允許有人來阻礙我,-聽清楚了嗎?我不允許,」他森冷道。更陰沉撂話:「下一次,我將不會再心軟,即使是-也一樣!」
她反常地微笑,置身事外。「你可以現在就殺了我。」
「-不要激我!」他無法剋制地惱吼,險些就要伸手抓起她。
「殷燁。」她一點一點地用內力沖著被封的袕道,總算可以稍稍移動自己的右臂,搭在他的手上。「不要去,留下來。」只是簡單的舉動,卻讓她甚為費力,額上泌出薄汗。
她緊緊地鎖着他的眼,濕熱的掌心貼着他,低語萬分真誠,讓他震蕩不已。
那一瞬間,他真的有種衝動想要放棄這或許永無止境的仇恨報復,腦海中不停閃過他和容似風之間的種種,那七年,其實是他一生最歡喜的時候。
可是,他沒辦法假裝……假裝這些事沒發生過……父母的凄慘死狀,這一切的荒唐源由,他做不到原諒,做不到遺忘!
一輩子都做不到!
猛然怞回自己的手,他站離她更遠,也沒察覺自己臉上是什麽樣的難受表情。
容似風瞅着他,心痛地握緊了空虛指掌,卻什麽也沒挽回。
遠處有腳步聲逐漸接近,還夾雜了容攬雲的急喚。殷燁彷彿突然清醒,將地上的軟皮面具撿起揣入懷中,朝她望了一眼,終究還是戴上蒙面布跳出窗外。
她灰心至極。
「你就是不聽話,不聽我的話……」合上雙目,她低喃的語調疲軟下來,卻再也傳不到他耳中。
「風妹!」吼叫隨著人影闖入破屋。
只見應會有好幾個時辰動不了的容攬雲讓一臉苦瓜的七兒子背着,一發現到容似風,馬上跳了下來,還不小心踢倒自個兒兒子。
「咦咦?爹,你明明就能自已走嘛!」七少很悲哀地躺在地上泣訴,話才說完又被後到的楊伯一腳踩在背上。他慘叫一聲:「啊啊!」痛痛痛!
「七少,你躺在這兒想睡覺?」真是沒規矩。
七少只能將眼淚吞入腹內。嗚嗚……他才踏進鏢局大門就被當成馬匹奴役,為什麽大家都要欺負他?
容攬雲一拐一拐地奔向容似風,四肢雖然還是有點僵硬,但依然熟練地拍打她雙肩,替她解開袕道。
「真是的,-老愛亂來!」氣歸氣,但還是忍不住着急。
「大哥……」她抬起頭,笑容好淡、好輕,猶如就要消失般。
從沒瞧過她這樣,他嚇得手忙腳亂。「怎麽了?是不是那王八羔子欺了-?!」
她撐著身子,飄渺道:「大哥……我失敗了……我不是個好師父……」真的不是。
「什麽?風妹、風妹?」他聽不清楚,扶著自已妹子軟軟的身子,一頭霧水。
她只是一再地搖頭,卻搖不去胸中的酸澀,和那無以名狀的痛楚。
她多希望……多希望他能回到她身邊……
永遠不曾離開過。
***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玉泉庄,殷燁回到玉龍房內,才合上門,便聽見有人接近。
「莊主,你去了哪裏?」是那個隨身護衛。
殷燁皺眉,用着玉龍的聲音道:「你太多管閑事了,程澤。」
這個叫程澤的護衛表面上似乎幫着他,在人前演戲,甚至喚他為莊主,但他總覺得他早已察覺自己假冒的身分。
尤其是最近,幾乎等於是監視着他了。
那天晚上,他知道庭園中有人,所以故意讓程澤說出他們已經挖到寶的消息來擾亂那些貪婪者,沒料到躲著的卻是十兒;不過,他也藉此告訴程澤老莊主已毒發,就是為了要試探。
不就露出馬腳了?殷燁冷笑。
多可怕,在這庄過一日,像是黑夜看不到朝陽。
不理會外頭的程澤,他取下蒙面布,往旁邊牆壁一按,床板立刻翻開,下面是一個密道。這庄有不少類似的出入口,在他以藏寶圖為誘收買了庄內的一個長老後,已經摸得差不多清楚了。
他拿起桌上煙火走入,暗黑狹道不只有一條路,若是不熟悉,鐵定會在裏面迷失。往左而去,走了一段後,他如之前按著石牆突出的木樁,前方盡頭便打了開。
那是一個以石塊堆砌的牢房,偌大的空間裏幾乎沒有東西,只在正中央有個水池,裏面有名白髮蒼蒼的老者,兩個牆面垂下長長的鐵鏈,將他雙臂鎖住,半身就泡在池子裏,動彈不得。
老者聽到了聲響,連頭都沒有抬起,只啞著嗓道:「你為什麽不快點殺了我。」
殷燁放下手中燭台,陰森歐唇:「你想死?那太便宜你了,我要讓你親眼看看,你所擁有的一切將會如何地在我手中毀去!」
老者身上只有薄薄的衣服,因長期泡在水中而失溫,嘴唇慘白,身軀輕微地發抖著。一直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是因為他中了殷燁的圈套,以為是自己兒子就沒防備地誤飲毒藥,功力盡失。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似是非常疲累。
「住手吧,年輕人,這樣下去,對你也不會有好處。」
「輪不到你管我!」他激動起來。這老頭竟敢跟容似風請相同的話!「當初你殺人染血,切人皮骨時,就應該要料想到自已會有這麽報應的一天!」
「我怎會沒想到?」老莊主極慢地說道:「年輕人,很多事情,連自己也不能控制。我並不愛殺人的感覺,自己手中的刀劍抹上別人的瞬間,我所背負的罪孽就更深了一層,甚至夜不安寢。」
「你現在還敢說得這麽冠冕堂皇?我的父母,那八個孩童,還有他們一家的人,命喪你手下何其無辜?!」他怒吼,聲音回蕩在封閉的水牢。
老莊主沉默了很久,才又開口:「年輕人……你知曉那張地圖為何會在你們背上嗎?」他頓了頓:「最先擁有那張地圖的,是個循規蹈矩、一生沒做過什麽大惡的農夫。他甚至看不懂那藏寶圖,但因一些耳聞的親戚貪心,導致他的生活不再安寧,然後有一天,一個大盜闖入他家,揮刀砍殺並且搶奪。」
殷燁冷冷地看着他,並沒有說話。
只聽老莊主氣虛地道:「那個大盜搶得了圖,還沒挖到寶,就又被人殺死,遭到跟農夫一樣的命運。如此輾轉數年,那張圖落入了一個極惡毒的人手中。他深知人性的醜惡,更喜好看人互相殘殺,所以,在他得病將死之前,找上你們這些窮苦的家庭,貢獻出孩子,將圖分為數份刺上人身,而後將之銷毀,並放出消息。想要的人,就得不停地反覆殺戮,殺手中有圖的人,殺要來搶奪的人,殺正在搜集的人,直到寶藏圖完整,直到沒人能夠阻礙自己。」人的貪求無度,平時或許不太明顯,但只要有機會,就可能會徹底沉淪。
「所以,你因為想要,才這麽做了?」殷燁恨道。
「這寶藏圖……只會帶來邪惡和不幸。」他總算抬起首,老邁的面容一點都看不出是曾經叱吒江湖的玉泉庄莊主。「我是武林中的表率,沒得選擇,要阻止一場腥風血雨,只有犧牲。」只要封住所有知的口,那時間一久,事情就可以平息。
最不會出錯的方法,就是殺。
多諷刺!雖然他們是所謂的名門正派,但做的勾當卻跟那些人沒有兩樣。失策的是,那惡毒的人果然城府極深,即使死後也不放過玩弄人心的機會,明著是八個小孩,暗着卻是九份圖……無怪他如何都看不出其中有什麽玄機。
「犧牲他人的生命來保住根本還沒發生的血腥,你的話未免太可笑!」那為什麽不乾脆連自己也殺了!殷燁咬牙,手臂已浮現猙獰青筋。
「是啊……或許就是因為太可笑了,所以你才會站在這裏。」老莊主直視着他,沒有害怕。「玉泉庄一向受武林中人瞻仰,所以很多事,也得由我們來做。你有了權力,並不就是代表好處,背後的一切醜陋,不會有人看到。」
「那又如何?」他根本不管那麽多!「以我的立場而言,我只清楚你殺死了我的父母,因為那種無聊的理由!」
殷燁極為憤恨地掃掉桌上的燭台,「鏗鏘」躁響飛至角落,石室內頓時陷入黑暗。
「我種的因,合該償還這果……」當年曾告誡過他的摯友,一定也是這樣覺得。「……你已經把地圖毀掉了嗎?」老莊主問道。
「沒錯。」他眯起森眸。「你的手下或者同門為了一張根本已經沒有的藏寶圖惡鬥出走,沒人理會你的死活!現在留下來的,也都是一些等著殺掉我好奪寶的蠢材,他們一點都不知道,被我耍弄於掌心之中。」俊美的臉上,嘲弄地勾著唇,在不清明的視線之中,更顯冰霜。
他已經完全沒救了,全身上下包括內心都早已腐爛毒蝕,就算一切都結束也不可能回得去,他亦無法反握住容似風向自己伸出的手。
因為那會玷污了她。
他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但是,能見她一面,就足夠了。
從現在開始,他必須繼續化為惡鬼,他既選擇了走這條路,就不會更改。
雖如此告訴自已,但和她接觸過後,他卻不能否認心底產生了細微的崩塌。煩躁席捲上思緒,他轉過身,不想再待在此地。
那張地圖,究竟是有享用不盡的金山銀礦,還是凡人渴求的長生不老?亦或者,根本什麽也沒有,只是人性的醜態妄想和可怕婪索?
再也沒人知道了。老莊主的表情已無法看清,陰暗中只見他垂著頭,帶點欣慰道:「那好,那好。你做了我沒做到的事。」他早該把這害人東西毀去,早該的,若不是他存有僥倖……或許,他早在過程中和那些人一樣貪圖寶藏,只是找了個能說服自己的籍口。「年輕人……其實,那一夜,我知道有個孩子就趴在我腳邊。」他忽若有所思地道。
殷燁欲離去的步伐震住!卻沒回過頭。
「當時,大概是我……還有良心。可如今,我卻後悔沒殺了你。」老莊主直言不諱。
「……如果你還有能力,你也會找我報復?」他深沉地問。
「我會。」沒有思考。
殷燁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眉梢。
「那我們就都等著下地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