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溫景
“溫哥,今天放學三中說要堵我們。”陳飛偷偷溜到教室最後,小聲的對趴在桌上的溫景說。
“知道了。”溫景興緻並不高,或者說他還沒緩過來。
昨天晚上他一個人在房間裏喝了很多酒,地上都是捏扁的啤酒罐子,以及摁滅的煙頭。
他的手裏緊緊抓着一張紙,字跡清秀。
這是一封信,信的末尾署名時然。
“該死的,你讓我等你五年,讓我不準去找其他的女生,讓我守身如玉,我做到了,可你呢?”
溫景一拳鑿在牆上,滿眼猩紅,“時然,你說過你不會騙我的。”
鮮血順着溫景的手背往下流,可他並沒有在乎。
等他發泄完,無力的癱坐在地上,頭低垂着。
紙上沾染了點點血跡,信也被簽字筆塗黑了一行,依稀可以辨別出,“阿景,五年之約,如果我回不來,就忘了我吧。”
同時末尾多了幾行字,字跡雋秀飄逸,勢如破竹,力透紙背。
“時然,你給我聽好了,五年,十年,二十年,我會等一直等,我會給你立一座空墳,如果你沒能從手術台下來,那就做我的冥妻。”
...
課上到一半,溫景清醒了些,他打開窗戶,寒風灌了進來,不少人打了個哆嗦,可沒有人敢提醒他。
老師還在講題,他沒有管,卻也沒有出聲打擾,只是從抽屜里拿了打火機塞進口袋裏。
男衛生間,溫景打開每個隔間的門,沒有人,他索性站在外面,從口袋裏掏出煙,點燃。
時然,如果你知道我抽煙,會罵死我吧。
溫景笑了起來,有些凄涼,有些不屑。
你他媽倒是回來啊!
他猛的吸了一大口,慢悠悠的咽下去,又吐出來。
這兩天他已經抽了好幾包了,“我要是抽死了,是不是就能來陪你了。”
溫景把煙頭丟進垃圾箱,打開水龍頭,用手接了捧水往臉上撲,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一些胡茬冒了出來,眼睛裏佈滿血絲,有些憔悴,但他不在乎。
反正他長什麼樣,時然都看不到了。
他走了出去,卻並沒有回班級,而是去了天台。
沒多久,下課鈴響了,一個女生躡手捏腳的走上來,鄭重其事的遞給溫景一封信。
他搖了搖頭,女生仍然堅持。
“溫少,我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讓你收下。”
這時溫景的幾個兄弟也來了,“走吧,小妹妹,我們溫少是典型的坐懷不亂,要不考慮一下我?”這是楚瑜,溫景十三年的發小,也是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人。
和溫景性子不同,楚瑜是個花花公子。
女生羞紅了臉,拿着信匆匆離開。
“謝了。”溫景從地上站起來,望着低矮的樓房,感受着四面八方的孤寂。
“沒事,兄弟嘛。”
“溫哥。”陳飛走了過來,他身邊還有許風。
他們倆算是溫景的小弟,是前兩年打架的時候認的,後來就一直跟着溫景。
“三中那邊帶頭的是誰?”好久沒打架了,溫景有些手癢。
“陸羽。”
“嗯。”溫景知道這個人,陸羽是出了名的混,他父親陸遠老來得子,寵極了他,這也養成了他驕縱跋扈的性格。
三中和一中向來關係不好,只是不知道這個陸羽出什麼風頭,溫景不屑的笑了笑。
“讓兄弟們帶好傢夥。”
“好的,溫哥。”
放了學,溫景什麼都沒帶,他抄着口袋,痞里痞氣的往外走。
北柳巷,是他們約定俗成的場地。
溫景帶頭走了進去,身後跟着五六個人,對面三中的已經到了,烏泱泱的人數不少。
溫景感覺自己的手更癢了。
“你就是溫景?”對面走在前面的男生髮了話,他一身名牌裝扮,溫景猜測他就是陸羽。
他並沒有回答,只是斜睨了一眼,滿是不屑。
“你那是什麼眼神。”陸羽怒了,從小到大,誰不是慣着他。
他抄起一旁的棒球棍,往溫景頭上砸去。
溫景右手接下,往後一拽,陸羽一個趔趄,往地下摔去。
他身後的眾人見他們大哥佔了下風,都抄起傢伙往溫景那裏沖。
一場惡戰就展開了,毫無懸念,溫景贏了,可他身上也掛了彩。
其實他可以不受傷的,但他只想發泄。
能扛的就扛,然後給別人最重的反擊。
陸羽那邊的人有些怕了,這簡直就是瘋子啊,他們拿着棍子,保護着自己,慢慢往後退去。
“你們別走啊。”陸羽叫囂着,他看着溫景的胳膊上流着的血有些發毛,這些血有別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陸哥,走吧,那就是個瘋子,我們不跟他一般見識。”陸羽的小弟偷偷拽着他,往後挪。
陸羽看了看溫景,又看了看自己身後的人。
“走!”他下了命令,“不過,你等着!”
小巷裏空蕩蕩的,只剩下四五個人。
“溫哥,你沒事吧。”
陳飛走了上去,遞給溫景一張消毒濕巾。
“嗯。”溫景擦拭着胳膊上的傷口,一條長長的刀口,他不知道會不會留疤,可他不在乎。他只是有些疲累,每天這樣活着,給自己找樂子,找新鮮感來填滿自己,也沒什麼意思。
溫景雖然是個痞子,但他長着一副好學生的樣子,皮膚白,個子高,生得也好,身邊的人說他不出道都可惜了。
時然最討厭他身上有傷口了,他嘆了口氣,“去醫院吧。”不縫,估計就真的留疤了。
“好。”陳飛打了車,遣散了剩下的小弟,陪着溫景去了醫院。
溫景說,不用他陪,但他一直堅持,只好作罷。
溫景的傷口一直在溢血,等到了醫院,胳膊上早已一片鮮紅,把值班護士都嚇了一跳,她趕緊幫着挂號,甚至看他太帥想給他弄張床位。
“不用了。”溫景覺得自己沒什麼事,他一邊用紙巾擦拭着胳膊上的血,一邊往急診室走。
陳飛也沒辦法,只能在前面給他開道。
“誒呦,這是怎麼回事。”急診室的醫生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爺子,慈眉善目,一臉擔心。
“不小心劃到了。”溫景編了個謊。
“你們年輕人哦,馬馬虎虎,下次要小心。”醫生並沒有懷疑,只是讓溫景坐在凳子上,平舉胳膊,然後從柜子裏拿出酒精棉,針線。
“有點疼,你忍着點。”
“嗯。”
很快,醫生就縫好了,整整八針。
他用紗布裹了一層,然後囑咐溫景要勤更換,如果化膿了及時就醫,一定要忌辛辣,煙酒。
溫景點了點頭,他明白。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楚瑜打來的電話。
“景,lls來不來?”
lls是s市有名的酒吧,就在市醫院不遠的地方。
“你缺人?”溫景有些不想去,可他回到家也沒什麼事做。
“多一個人多些熱鬧。”楚瑜那裏鬧哄哄的,說話都聽不大清楚。
“知道了。”溫景掛了電話,他和陳飛往外走,三月份已經入春,但依舊很冷,街上穿羽絨服的,大衣的,裙子的,各種各樣,彷彿不在一個季節。
他把袖子放下來,擋住傷口,“楚瑜找我,你要一起嗎?”
“我晚上還有點事嘿嘿。”陳飛談了個女朋友,在四中,四中雖然成績不咋地,但是很嚴,每天都要上晚自習,陳飛要去接她。
“嗯,去吧。”溫景和陳飛道別,打了車,報了地址。
上車前,他回頭看了看,他總覺得黑暗處有人在看着他,可他什麼也沒有看見,他搖了搖頭,只當是自己多想了。
到了lls,裏面人很多。溫景一進去,就有酒保來接他。
“溫少,楚少在包廂,裏面請。”
“嗯。”
打開包廂,裏面人不多,只有楚瑜一個男人,楚瑜玩的很花,可以說是365天女人不重樣,他身邊圍繞着四五個女人,給他端茶倒水,摟摟抱抱。
他司空見慣,徑直坐到了沙發內側。
“景。”楚瑜剛喝完一個女人餵給他的紅酒,就看見了自家兄弟。
“你玩你的。”溫景讓酒保送了杯橙汁進來,他打開手機,玩起了消消樂。
“溫少。”一個女人環上了他的脖子,這個女人是新來的,不知道溫景的規矩。
“拿開。”
“讓奴家伺候溫少嘛。”女人身上滿是濃烈的香水味,溫景皺了皺眉,他最討厭不聽話的人。
“溫少。”女人還想說些什麼,就被溫景掐住了脖子,“溫少!啊!”女人嘶叫着,手不停的扒着溫景的手,卻難以撼動一分。
“景。”楚瑜開了口,顯然她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溫景將女人丟在地上,然後從茶几上抽了張紙細細的擦拭自己的手指,彷彿碰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滾。”溫景呵斥一聲,地上的女人回過神來,像看見什麼洪水猛獸一樣,尖叫着跑出門。
楚瑜身邊的女人更是大氣也不敢出,“好了,美人們,我們玩自己的。”
“是。”她們強忍下心中的害怕與驚慌,繼續侍奉楚瑜。
楚瑜玩了一會,他發現今天的兄弟安靜的有些可怕,他揮揮手,讓那些人離開。
“怎麼了?”楚瑜關掉包廂的音樂。
溫景靠在沙發上,有些疲憊。
“五年了。”他嘆了一口氣,“楚瑜,我撐不下去了。”
楚瑜拍了拍他的肩,這些年溫景過着什麼樣的生活他都看在眼裏,他不知道該怎麼勸,如果換做他自己,可能已經崩潰了。
“她會回來的。”楚瑜開了口,他知道這是在騙溫景,或者說騙自己。
其實又何止是溫景一個人盼望她回來。
他們是一個三角形啊,最為穩固的三角形。
時然就像他的妹妹一樣,那個從小到大那麼善良那麼好的妹妹,不在了。
他不信,他知道溫景也不信。
“嗯。”明天她就會回來吧,明天...
溫景正是用這一個又一個明天,支撐着自己活下去。
因為時然說過,不准他死,這條命,是時然的,他沒有資格死。
“又受傷了?”楚瑜看着溫景面前的橙汁,每次受傷他都會好好的把自己養起來,養到身上看不出傷口,然後再受傷,周而復始。
“嗯,沒大事。”溫景又喝了一口橙汁,他沒有給楚瑜看自己的傷口,沒必要。
夜深了,溫景和楚瑜告了別,獨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