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塵埃落定
儘管山裡沒有那麼多規矩，但是最基本的“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許插嘴”這句話幾乎人人都會言傳身教的教給自己的孩子。素天心這麼貿然一句話，在座的人心中便有了想法，連一貫笑臉迎人的梁員外也不例外，屋中的氣氛瞬間尷尬起來。
“你識字？”見眾人都不說話，梁員外簡單的問了一句，平淡的語氣分不清喜怒。顧有權跟他說了立字據的事情，會識字的女子不多，都是書香門第出來的，怎會這般的沒規矩。
素天心雖驕縱，但是素來心思剔透，自然知道自己貿然說了不合適的話。此刻面前這位看似德高望重的老者問自己，當然得恭恭敬敬回答。
福身盈盈一拜，竟是做了一個貴族女子才能夠做出標準動作道:“回梁爺爺的話，小女的爹爹是夫子，小女自幼便跟爹爹習字。”
夫子？梁員外心中瞬間繞了一圈，怕是不是普通的夫子吧？
“你想將妹妹抵給顧家做童養媳？”不由素天心有反應的餘地，梁員外再度緊跟着把話拉到正題。
素天心聞言果然愣在了當場，她是那樣說的也是想那樣做的，可這樣被人赤裸裸的問出來她還是覺得臉上掛不住，儘管她只有十歲。
半響她才答道:“若不是走投無路，誰會把嫡親的妹妹抵給別人。沒了家，沒了爹爹，我自己都不知道該去哪，又怎麼照顧她。”
“呵呵！”梁員外輕笑幾聲，他活了一輩子，少見如此心思剔透的女子，這話說的實在是漂亮的緊。
“梁安，把帶來的筆墨給她，讓她現在寫字據。”梁員外話一落音，隨行的梁安迅速拿出了文房四寶攤在桌子上。素天心將屋子裏的人環視了一遍，咬咬唇，邁步走到了桌子邊上。身後的問心眼眶紅紅的，卻沒有眼淚流出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牙齒都快被自己咬疼了。
微微挽起衣袖，取筆蘸墨下筆，一氣呵成，娟秀的小字一個接着一個躍然紙上。院子裏的人無論是桌子上坐着的還是門口站着的皆將目光投到她的身上。
梁員外的臉上有驚訝的表情一閃而過，看不出來她小小年紀居然寫的這樣一手好字。
顧生雲不識字，顧生柏倒是認得幾個字，不由得往近湊了湊。
礙於梁員外在場，顧生雲到嘴邊的話硬是咽了回去。他心裏此刻複雜的很，不知道眼下這事情是好是壞，這樣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家調教出來的，存遠是好，就怕以後……
想歸想，這些話卻不能說出來，畢竟是自家兒子媳婦已經商定好的事情。
短短几十個字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素天心輕輕放下手中的筆拿起寫好的東西將未乾的墨跡輕輕的吹了吹。而後恭敬的遞給梁員外道:“梁爺爺看看可有不妥？”
梁員外結果她寫的字據，目光飛快的掃過，而後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而後面對着顧生雲和顧生柏道:“老夫將她寫的東西跟大家念上一遍，兩位老弟若是沒有意義我們就各自按上手印，算是做了個見證。”
顧生雲和顧生柏對他的話哪會有什麼異議，齊齊點點頭。
“素氏有女問心，父母皆亡，今由長姐素天心做主，十兩銀子抵給顧家做婦，從此以後，素問心與素天心再無瓜葛。”
短短几句話簡單明了，將意思表達的很清楚，可就這麼當著人念出來聽的人心中均是一揪，連梁員外自己心裏都有些不通暢。
“阿姊，阿姊……”問心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哭喊，卻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她記得阿姊說過的話，不能讓大家看出自己不願意，不能讓大家不喜歡，否則會連累阿姊與自己一起沒有去處。
“老二，十兩銀子，你這……”顧生雲本不想多話，但又不得不開口，十兩銀子可是不小的數目，等存遠大了正正噹噹的說門親事這麼多銀子也是體面的了。
顧有權面色有些尷尬，不自然的撓撓額頭道:“不瞞爹和三叔，還有員外爺，我家裏真沒有那麼多銀子，可……”
“沒關係，我知道你們沒有，我可以等，在你把銀子湊齊給我之前我會一直住在你們家。”脫口而出的話沒有半絲猶豫，彷彿在心中已經準備了很久。
院子裏的人聽得她這句話再度愣住了，即使是之前聽過她說了一遍的顧有權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不由得朝問心看了看。問心低着頭，看不見表情，只是微微抖動的肩膀出賣了她。
梁員外沒有理會她，似乎完全沒有聽見她說的話，只輕輕抖了抖手中的紙衝著桌子上的幾人道:“大概就是這樣，兩位老弟以為如何？”
“沒有異議，梁老哥按着規矩來吧！”顧生柏見顧生雲對着自己點了頭，轉臉答了梁員外，末了，不忘再看了一眼站立於一旁的素天心。還好收留的是那個小的，否則就山裡人家，還真待不住。
梁員外聞言伸手接過梁安遞過來的筆在紙的下側提筆將自己的名字寫了上去。而後將紙遞到顧生柏的面前，兩人依次蘸了墨按了手印。
待到墨跡干透，梁員外將紙輕輕折起遞到顧有權手中:“這東西好生收着。”
無需他說，顧有權再傻也知道這東西非常重要，自然半點馬虎不得，規規矩矩的接過字據揣到懷裏。
事情了了，里正便首先起身告辭了，年頭不好，家裏的事情特別多，耽誤不得。
梁員外一直坐在那裏，直到顧生雲也回了老宅，這才叫住要回屋的問心:“來，小丫頭，到爺爺這裏來。”
方才他看的很清楚，這丫頭一直在忍，對是在忍。六歲的年紀居然什麼都懂，還會忍耐，真真是難得，本就親近的感覺又加了幾分心疼。若不是堤壩除了問題，堰決堤，她此刻定在爹娘懷裏受盡寵愛，何至於到此境地。
問心遲疑了一下，頓住腳步，轉身到了他面前挨着桌子站立。顧有權衝著秦氏和顧存遠使了個眼色，幾人都各自回了屋，將房檐下那處地方留給兩人敘話。
“你姓素，叫素問心，那你爹爹叫什麼名字？”鳳鳴姓素的人家可不多，京城裏也有一位姓素的，那便是素親王素梁言。四大親王之一，跺跺腳京城就要晃三晃的人物。
“梁爺爺，我爹爹叫素青彥，是南山學堂的夫子。”問心雖不怕生，但是說話間還是有幾分不自然，小手挨着桌邊不自覺的在木頭上掐了掐。
素青彥？梁員外心中失笑，自家小主子名喚素錦彥，一字之差，還真是有緣。
“那你娘呢？”細觀眼前這丫頭，儘管一身不合體的舊衣，卻依舊掩蓋不了粉雕玉琢的長相，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各位惹人憐愛。其母必定是個聰慧嬌俏的女子，否則怎麼會有這樣可人的女兒。
說起娘親，問心稍稍松下來的心再度難過起來:“我沒有娘親，聽阿姊說娘親是因為生我沒有的，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聽爹爹說起過，娘親好像姓賈。”娘親是因為她去世的，因此阿姊一直不喜歡她。她不知道爹爹會不會也是不喜歡她，不過他對自己還是很好的。
梁員外聽着聽着腦子裏不知有什麼東西以閃而過，目光突然間變得犀利起來，伸手拉過問心將她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打量了個遍。問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獃獃的站在他面前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半響后，梁員外終於從心中那千頭萬緒中掙脫出來，歉意的對着問心慈愛的一笑道:“真是個聰明的丫頭，以後好好在顧家獃著，有空讓存遠帶着你到爺爺家來玩。喏，爺爺家住的不遠，過了前面的小山丘，那邊就是。”手往東面指了指，輕輕拍了拍問心的頭。
方才沒往有些事情上想便沒有感覺，一旦想了，他便覺得處處都像，這事情回去得好好理理，好好查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