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不忘初心
人們在看見方義成來了之後，不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
翁四奶家門前的積雪被許多人踩成了薄餅狀，然後結成了冰，走在了上面，很滑很滑。方義成差一點摔倒。
因為扶住了翁四奶家的大門，才沒有跌倒在地。他驚出了一身冷汗，或許他本來就因為走了太遠的路而流了汗。
翁四奶家院子裏瀰漫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那應該是燒紙散發出來的煙味，但那又不是真正的煙味，方義成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好像是人們的希望是希望被燃燒掉之後，又形成了另外一種希望的味道。
人們總是想在這個時候藉助於神靈而解決心中解決不掉的煩惱。不管是什麼，這總是一種方式。
人們在看見方義成來了之後，認為原來方義成也會藉助於神明來解決自己心中的憂愁，可是方義成來到翁四奶家中，並不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祈禱平安，只是想聽一聽老人關於這些事情的想法。
當年翁增壽還沒有去世的時候，方義成把翁增壽當成自己的指路明燈。翁增壽在那個時候給方義成提出了許多寶貴的人生建議，並且起到了實際的作用。
後來方義成每每遇到困難的時候，便會去找翁增壽談心。事實證明，翁增壽的確在方義成的人生之路上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當翁增壽死了之後，方義成也感覺到自己遠方的燈塔熄滅了。
方義成來了之後，翁四奶彷彿沒有看見他一樣，將火盆之中的那最後幾張紙燒完了之後站起身來，拄着拐杖來到了院子門前，對還在院子門前的一些村民說道：“散了散了，都回去吧，沒有什麼可看的。”
人們似乎不太相信翁四奶的話，還是不太願意離去。翁四奶又說了幾句，這些人才戀戀不捨的離開。
其實這些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擔心着什麼，也許是這段時間在自己家中所發生的不幸，讓他們把這些不幸和龍王傳說聯繫到了一起，又或者是其他事情，總之許許多多事情堆積在一起，就讓這些人開始相信，在這天空之上的確有神明存在。
因為永興村的厄運還沒有被解除，人們只是希望翁四奶在這個時候和神明溝通，以解決他們心中的困擾。
當這些人走了之後，翁四奶關上了自己家的院門，然後鏟了雪放在了火坑之中。燒的滾燙的火盆遇見了雪之後迅速把雪融化，然後融化出來的雪水將火盆中的煙灰覆蓋。煙沒有了，空氣之中立即散發出來一股草木灰的味道。
“你很少到我這裏來呀，上一次來還是因為劉廣進的事情。”翁四奶每次和小輩在一起說話的時候彷彿都是在自言自語，但是只要注意聽就會發現翁四奶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有目的性，就好像上次翁四奶烤着米餅和劉廣進談話一樣。
“以前經常來，這段時間的確是不經常來了，也可能是太忙了，也可能是童年時候的無憂無慮不存在了。”
翁四奶笑了笑：“小的時候那是多少年前啊？我那個時候家裏沒什麼吃的就去挖地瓜，地瓜容易長熟，而且埋在地上不容易被發現。挖回來的地瓜放在火坑裏烤，烤熟了之後散發出來的香味，那真是人間美味！現在聞到地瓜的香味還是會流口水，後來呢就吃到了米餅，發現米餅比地瓜味道還要香。前幾年我吃了一口烤雞，哎呀，那那才是真正的人間美味，什麼地瓜什麼米餅啊，都不能和它相比。但是烤雞不可能天天吃呀，地瓜卻可以天天吃。”
方義成在思索着翁四奶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想來想去他似乎明白了。有些事情就好像地瓜一樣，當地瓜出現的時候，餓了幾天的肚子彷彿得到了寶貝。地瓜能夠將肚子填飽，就會讓人無限的回味它的香味，可是當人吃了米餅之後，發現米餅的米香味比地瓜的香味還要誘人。
但是當烤雞的香味出現之後，立即蓋住了所有的香味。
人總是貪婪的，總是會做撿芝麻丟西瓜的事情，很少有人會像方義榮那樣瞄準一個目標執着下去，不會跳進的撿芝麻丟西瓜的怪圈。
“小時候我也喜歡吃烤地瓜，那個味道的確讓人回味無窮，可是現在看見烤地瓜的時候，卻沒有太大的食慾，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有的時候我在想是不是我們的口味變了，還是因為隨着年齡的增長，這些東西不再那麼吸引人了？”
翁四奶繼續說：“再後來我就天天吃大米飯，吃着吃着，發現大米飯也不那麼香了。就開始天天想烤雞，可是天天吃烤雞也不行呀，有就我就換着口味吃，有時候牙口不好吃不了那麼多，但是吃完了就想，想完了就吃，吃多了也不再想了。”
“奶奶。你說的話我懂了。”
翁四奶還真的從爐灶內挑出一個烤地瓜，掰了一半給方義成。
方義成接過烤地瓜，咬了一口，美味無窮。
“去看過你媽媽嗎？”
“去過，端午節去過。”
“應該常去看看，有些時候呢，人死了並不代表他們不存在。過去了事情並不代表它真的過去了，而未來還沒到來的事情並不代表他真的沒有到來，就好像我們現在一樣，我們現在就活在現在嗎？我們現在是活在過去當中，是活在未來的倒影里。”
方義成想了想，問道：“四奶奶，你為什麼天天燒紙呢？您這是天天給誰燒紙呀？”
“燒紙不是為了給誰燒，而是燒給誰看。”
“奶奶，我不太明白。”
翁四奶想了想，隨後說道：“所謂的龍王傳說只是傳說而已，既然是傳說就做不得真，可是有些人就是願意相信。因為什麼呢？因為心中有愧！既然心中有愧，他們就希望通過另外一件事情去緩解。當有人看見我燒紙，就會默默的祈禱，希望老天保佑。我燒紙並不是為了燒給誰，而是想讓人看見，他們知道我燒紙了才能心中感覺平安，實際上燒紙沒有任何作用。”
方義成沒有想到翁四奶會說這樣的話，原來燒紙並不是燒給誰燒紙，只是想讓人看見。她在做這件事情，她再替永興村祈禱平安。
當人們看見翁四奶為永興村祈禱平安的時候，便會將心中的擔憂付諸在她的身上，通過翁四奶燒紙這件事情而得到緩解，每個人心中都有所愧疚，就連方義成現在也是。
有的時候方義成在想，也許他不應該在孟偉面前表現的那麼強勢，事情已經發生，正如翁四奶所說的那樣，過去的事情就真的過去了嗎？事情就算已經過去了，未來還會自出現，就算不會出現，也不代表不會遇見。
翁四奶的話，已經足以讓方義成震驚，但瓮福四奶接下來所說的話讓方義成更加驚訝。
“也許到某一天，我離開了這個世界之後，永興村的人將這個希望寄托在另外一個人身上，我只是一個代表，我希望我在活着的時候能夠代表更多人，讓他們看見我的平安。我的平安，就是他們的平安，但我每天都在燒紙的時候，嘴裏念叨的那些詞其實很簡單，不忘初心。”
回想過去，看看現在，方義成或許已經不記得當初的初心是什麼，曾經那個有着洪浩之志的少年的心中已裝滿了憂愁。
他來翁四奶這裏就是想要聽翁四奶說一些話，能夠排解他心中的煩惱，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他之所以有那麼多憂愁的心事，就是因為他現在牽挂的太多太多。
現在的蠶業製造廠和那些瑣碎的事情，就是因為方義成只是看到了現在而沒有看到過去，也沒有看到未來而產生的。當方義成放下心中的包袱時，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輕鬆。
“聽說今年蠶絲的價格特別高啊？”翁四奶忽然問道。
方義成點了點頭：“今年的蠶絲價格被抬到了兩百元一斤，這是往年的十倍還多，是李永元那個傢伙哄抬物價，現在價格壓不下來了，我們沒有那麼多資金去收購別人的蠶絲。而我從國外購買的蠶絲現在正躺在海洋的底部。我把全部的資金全部壓在了那上面，到年底的時候還要為我在香港的大舅舅分紅，我在想我該怎麼面對這樣的問題，剛才聽到您的話，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可以解決這些事情的辦法，但不知道能否實現。不管是否能夠實現，我總是想到辦法了也不管，我來您這裏看望一次。”
“地瓜好吃嗎？”
“好吃。”
“那再來一個，或許你能想到更好的辦法。現在人心浮氣躁，不如以前那麼單純，在金錢面前很多人都把控不住自己，有的時候許多煩惱和憂愁都是金錢所帶來的，只要不忘記自己，當初的使命就會變得很輕鬆。不過話又說回來，如今的問題還是需要解決的，蠶絲既然那麼高那就高唄，高買高賣，反正也不影響你，又不是你一家。想要講究誠信，必須是在你有能力的基礎上，既然你有能力，那就要好好的做好你自己，無論如何，吃完這個地瓜你就明白，要吃飽很簡單，怎麼樣吃得好才困難。”
方義成點點頭，吃完了最後一口地瓜之後，站起身來：“謝謝您，四奶奶。”
翁四奶抬眼看見門外又來了幾個人，隨後她立即來到院子之中，將火盆之中的積水倒了出來，然後繼續燒起了黃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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