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矛盾升級
他的言語中不乏道出翁增福其實是這件事情的幕後指使者、包庇罪犯者。在對翁增福進行長達二十分鐘的“討伐”之後，唐滿倉痛哭流涕，害得周無雙也跟着哀嚎。
翁增福是翁增壽強行把他從醫院裏帶回來的，回到家的時候傷口其實已經癒合，但是他為了顯示自己在這件事情中的位置是“受害者”，依然要求縣人民醫院的護士在他頭髮花白的那袋上纏繞了十幾層紗布。
此時的翁增福倒是沒覺得這件事情能有多大罪過。他問了翁德勝，漁網的確是他偷的，也是他下到河裏的，所以他根本不懂得在河裏設置醒目的標記。但是下網就是有罪嗎？唐滿倉得理不饒人，這是抓住機會要把他翁增福拉下台哩！
“孩子游泳纏繞在漁網上死了，怎麼就是我孫子翁德勝的錯了？照你唐滿倉這樣說，那庄章元也有錯，漁網是他的，他能逃得了干係？生產漁網的廠家也有錯，他們要是不生產漁網，唐鐵虎能死？對了，六塘河還是庄章元父親參與挖的，你怎麼不把他父親挖出來質問質問？”
這叫什麼話？在場的人都皺起了眉頭！翁增福說這樣的話太傷人的心了，懂點道理的人都知道這事其實就是翁德勝下網間接導致唐鐵虎淹死的事，沒多大罪過！唐鐵虎下河游泳是自願的，不是被人推下去的。只要翁德勝出面把事情說清楚，道個歉，實在不行賠點小錢，讓唐滿倉心裏寬慰一些，早點把唐鐵虎的遺體入土了才是正事。翁增福把庄章元的父親都牽扯了進來，惹得庄章元和庄章喜兄弟二人臉上都帶着怒火。
翁增福絲毫不管別人的感受，永興村他是老大，他是第一，他認為沒人敢對他怎麼樣。把方義成叫來又能怎麼樣，就是方善波來了，他也不怕！翁增壽氣得罵道：“你越來越不像話了！”
周萬才聽了翁增福的話之後差點又掄起凳子砸過去，礙於唐滿倉在，他沒敢動手。倒是唐翠萍破口大罵，完全自由發揮，把翁增福罵得例外不是人。唐翠萍罵得滿身是汗，周無雙聽到罵聲之後覺得自己實在太過委屈，心裏有太多的苦楚無法對人訴說，於是又哭了出來，嘴裏念叨着“鐵虎”，“我兒”之內的話，看得院子內的人眼淚直往下掉。
村子裏的人誰沒有同情心？家家戶戶誰沒有一點兒矛盾？幾十年都住在一起，沒有個摩擦那就不正常了。可是摩擦是摩擦，大是大非面前村民們還是分得清楚的。現在死了人，翁增福不但沒有任何同情和自責，說出來的話又實在太扎耳，立即引起了公憤，連周萬能都有點看不下去了，表示十分憤怒。這時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讓方廠長評評理！”於是大家都沉默了下來，把目光集中在了年輕的方廠長身上。
坐在一旁的方善波本來是在抽着旱煙，此時也停了下來。他十分想知道自己的孫子在這樣魚龍混雜的環境下，如何把一碗水端平，如何做到雨露均沾，平息眾怒。這是需要經驗的，也是需要承受一定的壓力的。因為只要有一個人的情緒沒也被照顧到，方義成這一次出面協調就算失敗。
特別是方禮安，此時的他比任何人都緊張。兒子大了，但還是十六歲。他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在做什麼？在賣豆腐，並且是在逼着村子裏的同伴們把豆腐全都吃了，然後拿錢回家騙父母。現在的方義成在做着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做到的事，不得不讓他對兒子的看法再一次發生了巨大的改變。甚至，連方禮鍵都在期待着方義成能夠一鳴驚人。
方義成被眾人的目光看得一陣緊張，隨後拿起了準備好的材料，先給唐滿谷發了一份，然後是唐滿倉，翁增福等人，最後是村裡其他一些能夠識字的人。這些材料是他昨天特地去鄉里打印了，講的是國家刑法中關於殺人和偷竊罪等原文資料。打印好之後以數字編號，分成幾份，現在以序號給在場的人發放。
唐滿谷很欣賞方義成的辦事能力，至少他在發材料的時候第一個把材料遞到了他的手中，認為這是方義成對他的尊重！他把材料拿到手中后，瞬間便明白方義成將會是以什麼樣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情。
在眾多人不理解的目光中，方義成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能確定漁網是不是翁德勝偷的，但肯定不是庄章元到河裏下的漁網，現在是農忙季節，而且永興蠶業製造廠也特別忙，他沒有這個時間。但肯定有人偷了漁網，我暫時把這個人叫作‘嫌疑人’。這位嫌疑人的行為如果是有意識的哄騙唐鐵虎去，那就構成了間接殺人罪，如果沒有，那就另當別論。大家請看手中的一號材料。”
方義成的一席話，說得眾人雲裏霧裏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意思。從字面上理解，方義成的意思是說翁德勝如果是故意放的漁網，再哄騙唐鐵虎鑽進去，那就是間接殺人罪了！村民們瞬間理解了方義成的話，再看看手中的材料：間接殺人其本質是故意殺人，關於故意殺人的量刑，《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規定，故意殺人的，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翁增福看了看手中的材料后瞬間兩腿發軟，腦海里突然一片空白！方義成這一招敲山震虎太有效果了，不提人際關係不說人情世故，直接拿國家法律說事，不偏袒誰也不排斥誰，讓翁增福突然之間失去了應該有的狡辯，變得啞口無言。
周萬能在拿到材料的時候並不認為方義成能夠通過這份材料做出什麼有價值的事情來，但是現在他發現小瞧了方義成了。他的這一招會讓翁增福首先思考把藏起來的翁德勝叫出來，並且會讓翁德勝當眾解釋清楚並非故意放的漁網，然後就讓他達到了把翁德勝找出來的目的。
周萬才意識到這些年來他的身邊隱藏了一個絕世高手，他才十六歲，就能以如此老辣的手段逼得翁增壽啞口無言，這得需要多大的腦袋才能想出這樣的點子？不僅僅是周萬才，就連翁增壽都不得不佩服方義成，一出手就是殺招，而且是必殺技，後生可畏啊！
方善波看着手中的材料，抽了一口旱煙，滿意的點了點頭。方禮安給方禮安發了一支煙，點燃后，兩人始終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方義成。
周曉雪那顆心幾乎要跳出了胸膛，她從未見過方義成如此臨危不亂井井有條。他居然能想到這樣的辦法來處理這樣的事情，她覺得將來嫁給方義成后，她會得到這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方義成停頓了一會，讓大家閱讀完手中的一號材料之後，又清了清嗓子，波瀾不驚的說：“再假設，嫌疑人並非故意放的漁網，只是為了一時好玩而從庄章元家中偷了漁網，那麼只能構成偷竊罪。大家請看二號材料。”
所有人迅速翻看着手中的二號材料。
“盜竊價值兩千元財物的、兩年內三次盜竊的、入戶盜竊的，攜帶兇器盜竊的、扒竊的，應予追訴，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並處或者單處罰金。”這一次，方義成大聲的把二號文件念了出來，然後沒等大家回過味來，又問庄章元，“大伯，你的漁網值多少錢？”
庄章元回憶片刻后說：“在鄉里買的，當時買了二十二元。”
方義成立即又問：“那大伯你打算追究盜竊者的相關責任嗎？”
庄章元雖然不是出生在永興村，但是自幼年時期就長在永興村，翁德勝這一代人是他看着長大的，不可能因為一個漁網而去追究翁德勝的法律責任，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得饒人處且饒人。至於翁德勝和唐滿倉的矛盾，那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於是說道：“不打算。”
方義成點頭，然後說：“那嫌疑人等於沒有罪，最多把偷來的漁網再還回去，賠禮道歉就行。翁二爺爺，我得對嗎？”
翁增福還沒反應過來便連連點頭：“對對對！”
“那我兒子就白死了？”唐滿倉終於爆發出來，“我不同意你的說法！這事不能就那麼了了！”唐滿谷立即拉着唐滿倉的衣袖，說：“大哥，你先坐下！讓義成把話說完！”
方義成深呼吸一口氣，他料到唐滿倉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這事放在誰身上誰都不會就此罷了，因此他早有準備，起身整理了身上的舊軍裝，開口道：“但是……永興村靠河邊，最近的人家距離河堤只有兩百米遠，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到六塘河裏捕魚那是不可能的，不到六塘河裏游泳也是不可能的，可是永興村村支部從未想過在河邊設置醒目的‘禁止游泳’的警示牌，村支部在安全方面缺乏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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