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峰迴路轉
方義成在去鄉里的路上遇到了從鄉里回村的唐鐵牛。他是受到了四嬸話的影響，才到鄉里問一問貸款的事的。
唐鐵牛告訴他，翁德勝一家在忙裏忙外的跑貸款，聽說是要購買蠶農廠。提到翁德勝，方義成心裏就堵得慌，不是因為被打一事，而是因為翁增福的態度。
方義成聽唐鐵牛說到貸款，問：“貸款容易貸嗎？”
“不好說，說容易也容易，說不容易也挺難的！”唐鐵牛說，“我聽二叔說，現在銀行有小額貸款，扶持企業發展。而且我二叔跟我爸說過，讓我爸也去貸款買蠶農廠，雖然蠶農廠在村裡效益不好，可是我二叔說那是因為翁增壽不會管理，才導致效益下滑，我二叔早就想把翁增壽撤職了，奈何都是一個村的，二叔沒好意思。這一回藉著翁增壽鬧烏龍一事，正好……”
唐鐵牛長得虎背熊腰，從來不怕得罪人，有什麼說什麼，有一股“江湖俠氣”。以前上學的時候，他和方義成是前後桌，考試的時候沒少抄他的，因此躲過了唐滿倉好幾次毒打。他講義氣，方義成幫他，他心裏就想着幫方義成，久而久之，就有了“兄弟義氣”。
整個永興村他就佩服方義成！方義成不但聰明，從不計較得失，而且樂於助人。上學那會兒，唐鐵牛逃課去六塘河游泳，被村裡其他人看見報告給了唐滿倉，唐滿倉提着扁擔追了過來，多虧有了方義成幫忙說情，才讓唐鐵牛免受扁擔之苦。
要是換了別人，看他唐鐵牛的熱鬧都來不及。上一次方義成被打，聽說是翁德勝下的黑手，滿村子找翁德勝報仇雪恨，聽說翁德勝跑縣裏住院去了，氣得他晚上都沒吃飯。到鄉里找到翁德勝的堂妹翁慧蘭，把翁慧蘭痛快的教育了一頓。氣得翁慧蘭發誓要讓方義成和周曉雪知道她的厲害。
兄弟之間還講究什麼呢？見方義成要去鄉里，他細問之後原來也是為了貸款一事。現在永興村表面上風平浪靜，可暗地裏翁德勝一家也在打着蠶農廠的主意呢。他不幫方義成誰幫方義成？
“我和你一起去找我二叔，我二叔和銀行的人認識，經常一起吃飯呢，我去幫你說一說，機會大一些。”
唐鐵牛和方義成兩人先去鄉里集市上買了一些水果，花了七元，這錢本來是他到鄉里給弟弟唐鐵環和唐鐵虎買生活用品剩下來的，乾脆借給方義成了，方義成倒是沒有要唐鐵牛的錢，而是拿着周曉雪給的五百元剩餘的部分付的水果錢。
唐滿谷的辦公室里掛滿了錦旗，讚美之言滿屋飄香，像一枚枚徽章。這可都是唐滿谷的榮耀啊，這些年來他可是幹了不少的事，而且他幹得可都是實事！但他也是一個大忙人，同時也是一個注重名利的人，農民們穀子長得怎麼樣，有沒有大面積生病，生病了之後怎麼辦，來年種子問題有沒有落實到位……這些事情可都是關乎到民生問題的，比天還大呢！這些事情要是辦不好，老百姓可都得在他背後戳他的脊梁骨！他忙是應該的，聽說下一屆選舉，他可是最有機會的人選之一，呼聲很高啊！
見到方義成和唐鐵牛來找他，他又是意外又是好奇，意外的是方義成居然會找到他，這兩人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平時若不是老家有紅白喜事，他和方義成都不容易碰到一起。好奇的是，方義成和唐鐵牛來找他，難道是有什麼事需要他幫忙？
“有事嗎？”唐滿谷為方義成和唐鐵牛倒了杯水，親切的問，“有什麼困難就說，是不是麥子收割有困難？”
方義成搖搖頭，剛要開口，唐鐵牛搶先說：“二叔，方義成是來諮詢貸款那件事的。”此時的方義成坐姿端正，像個犯錯了的孩子。他的衣服有些小了，坐下來的時候，腳脖露了出來，那雙補了又補的襪子也沒能遮擋住露出來的那一部分，讓他覺得總有地方透着風。
他的鞋子是杜念慈躺在床上納出來的，然後一針一線縫出來的“一腳蹬”，宛如汽車中的越野車，上樹下河，乾濕不分哪都能去，穿不爛也丟不了，可和唐滿谷鋥亮的皮鞋比起來卻遜色了很多。他甚至覺得穿着這樣的鞋子踩在唐滿谷辦公室能夠照出人影來的地磚地面上，都不敢用力踩……
他不時的低頭看着自己的腳脖，努力的把褲子往下拽，可是再拽的話，那肚子可就也露出來了。方義成覺得真尷尬，局促不安，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得手心裏都是汗。
這可是鄉辦公室，比起學校老師辦公室，這裏可是更加嚴肅的地方，他越想越緊張，貧血帶來的供血不足，加上緊張讓他眼前一黑，幸好他在關鍵時刻掐了虎口上的肉，才清醒過來。
看看唐滿谷的穿戴，再看看自己，簡直是天差地別，人家那才是服裝，自己身上充其量算是遮羞布。人吶，差距怎麼那麼大呢？方義成內心的虛榮心開始作怪，像他這樣年紀的孩子，情竇初開朦朦朧朧，誰不願意穿戴一新，可條件有限，方義成也只能如此。
就這樣吧，他心裏想，他這身衣服雖然小了些舊了些，總歸是乾乾淨淨的……
“什麼？”唐滿谷頓覺意料之外，村裡誰來他都不覺得意外，唯獨方義成來讓他覺得十分意外，“貸款？哦哦，你要問什麼樣的貸款？貸款可是有很多種的。”
“二叔，他就貸六萬元，買蠶農廠的，二叔您能幫忙嗎？”唐鐵牛總是把話搶先說了，一來是免去了方義成開口的尷尬，二來他和二叔交流比較順溜一點。
“哦哦哦，是那件事……”唐滿谷沉默片刻，“義成啊，這事你爸媽知道嗎？”
方義成點了點頭。
唐滿谷又沉默片刻，說：“這可不是小事，再說了，貸款可是要成年人才能辦的，你才十六，還未成年，不符合條件啊。”
“二叔！”唐鐵牛又把話接了過去，“我成年了，以我的名義貸！”
“胡鬧！”唐滿谷厲聲道，“唐鐵牛，你以為這是借雞蛋呢？借六個雞蛋，不還也行？這是貸款，這是向國家借錢，你說貸就貸的？”
唐鐵牛倒是不怕唐滿谷，說道：“二叔，你就幫幫忙，回頭我把我爸埋在地下的酒挖給您！”
“義成啊！”唐滿谷一想起大哥埋在地上十來年的老酒，就覺得渾身來勁，“這樣，我替你問問，你回去等我消息。”
“大概等幾天？”方義成不依不饒，“萬一等個一年半載的，蠶農廠的事早黃了。”
唐滿谷一愣，心道這孩子心智還算不錯，就是有點該過耿直，以後走上社會，怕是要吃虧。他笑了笑：“三天吧。”
唐鐵牛還未開口，方義成立即以侄兒的身份問道：“二叔，村長一家也在貸款，會不會被他們家捷足先登？”
唐滿谷額頭上開始冒汗了，這孩子怎麼那麼能說？方禮安也不像是那種能說會道的人吶！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都說了，貸款不是那麼容易說貸就貸到的，要符合條件，銀行也需要審核的，再說了，我也管不了銀行的事呀，我們是兩個系統，你懂嗎？回去等消息吧，有消息了我讓鐵牛告訴你。”
“那我三天後再來，謝謝二叔。”方義成把水果放下就走。
唐滿谷想了想，又叫回他：“義成，下次來，和你爸一起來……”
方義成走後，唐滿谷還真跑到銀行去問了，這貸款的事，的確需要成年人才能貸，不過購買蠶農廠的貸款是專款專貸，只要符合條件就可以，而且條件不算嚴苛，按照理論上講，方禮安就可以貸到。
銀行可不怕貸款的人還不上這錢，萬一還不上，銀行直接把蠶農廠封了拍賣，那可不止六萬元。
上一次翁德勝打人一事，唐滿倉把來龍去脈大概向唐滿谷說了，讓唐滿谷看見了翁德勝的稟性。江山易改稟性難移，能把打人說成被打的，其品德已經出現問題了。再加上翁增福不分青紅皂白逮誰罵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懷脾氣，讓他唐滿谷早就看得不順眼。
翁增壽又在他面前鬧了一出烏龍戲，讓他對翁增壽翁增福以及他們的後代子孫都有一種“蛇鼠一窩”的感覺，所以貸款事他雖然無法直接管，他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一下。讓翁增福一家買了蠶農廠，那他以後工作可能不太好開展，萬一翁增福給他鬧出點什麼事情來，他競選的事可就受到了巨大影響。而且，關於蠶農廠光是管理起來都成問題——他實在不願意和翁增福翁增壽老兄弟二人有接觸了。若不是老家老一輩人還有交情，他都想和翁家絕交。
在唐滿谷心中，老方家人都不錯，不說別的，方禮平在鄉配電所里，那人緣是出奇了的好。誰不知道方禮平此人？當過兵，有原則，從不在背後說人壞話，見誰都客客氣氣的。
這一回，唐滿谷給的不是方義成方禮安爺倆的面子，而是整個老方家的面子。這面子可大了，如果這回貸款的事成了，以後他唐滿谷遇到什麼難事，把這回的恩情擺在桌面上說道說道，難道老方家能不還個情？再說了，誰沒有困難的時候？誰能保證一輩子順順利利的？
方義成回到家，不知道是因為事情有了眉目還是因為即將接觸更大層面的事情，心情有點緊張，晚上吃飯都分心了。輔導弟弟功課的時候，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惹得方義舟有些不高興了。
方義成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讓父親一起去鄉里。方禮安聽說方義成去問貸款一事了，本來還想說幾句來着，可仔細一想親弟兄幾個那天的話，就咬咬后槽牙，答應了。
他也想到過年輕時候向父親求情買客運車一事，這是他一輩子的遺憾，如今破罐子破摔也到了一定的程度，再不在兒子面前做出大力支援，那他這輩子真就白活了。
這一回，杜念慈也全力支持，家都成這樣了，還怕什麼呢？已經窮得不能再窮了，大不了就一家出門討飯去，不搶也不偷，不丟人！話又說回來，方禮安有手有腳還不到四十歲，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還真能讓一家人出門討飯？實在不行，她就自殺，不拖累丈夫和兒子！她死了不要緊，關鍵是要讓丈夫和兒子過上好日子！所以，她這一次連方義成上次給的一百多元買葯錢都拿出來了。
夜深人靜，方義成睡不着，悄悄的出了門，站在門外聽着青蛙的叫聲，看着隔壁周曉雪的窗戶還亮着燈，忍不住跑過去敲了幾下……
生活總是充滿了希望的，老天爺不會可憐任何一個人，也不會同情任何一個人，機會總是公平的。月光下，兩個年輕的背影，站在小巷子裏，生疏的相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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