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爹爹,我們回家吧
等着雨水這個節氣過後,天氣才真正的駛向漸暖。雖然晨間仍有大霧,露水掛滿枝葉,空氣帶着一股肅殺凄冷。但日上三竿時,火紅而圓的太陽散發出暖意,驟然將空氣抬升。大早起來穿的薄襖,到了這個時候也要換成素紗。
鳳陽閣內的迎春花綻放開來,露出一個又一個笑臉,彼花落盡此花開,牆角的寒梅緊緊凌寒傲立了不過一段時間,到如今再次陷入了沉睡,等着下一個冬的到來。
紫色的小花、黃色的小花、粉色的小花,一朵比一朵開的漂亮,雖然模樣不是那麼驚艷,顏色不夠鮮明,氣味不夠濃烈,它只是朵小花,默默無聞的開放在一角處,恬淡,溫柔,雅靜,似如十餘歲的小孩子那般稚嫩。
聘聘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在初春開放的不只是那朵小花,還有如同那小花一般年歲的女孩。
彼時,洛雲嬰正弓着身子,低着頭瞧着那一夜之間開放的迎春花。她身子彎的深,屁股抬得高,整個人呈一個拱形,低着頭痴迷的看着擺放在院子裏的幾盆迎春花,細細的琢磨着。
“喜兒,以前在家的時候,我怎麼沒覺得迎春花好看啊,難道是品種不同?”
洛雲嬰直起身,用手拍了拍因為長期彎身而略微發酸的腰身,嘴裏還發出一陣舒爽,繼而又作勢下蹲,將臉湊近了迎春花,重新投入到對它的觀察里。
“在會館的時候,你玩的不知道有多開心,哪裏會注意到這些花花草草。”
喜兒看了那蹲在地上的女子,側眼睨了一眼,嘴裏嗔怪着,語氣也頗為抱怨。論着洛雲嬰的身份,平常的奴婢哪敢對她如此說話,還不因為她們素來交好,情同手足嘛。
蹲在地上的女子也沒回頭看她,自顧自的伸出手翻看着眼前的小花,沒想到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盆迎春花,仔細看來也頗有一番情趣。比起平時見多了的高潔蓮花、富貴牡丹,眼前的迎春花多了一絲稚嫩與恬淡,嬌憨與純真,正如同幾歲孩童那般。
她已經趴在迎春花前看了一上午,期間除了憨笑、發獃,自己給自己說話,並沒有理過其他人。幼白見了心中擔心,以為洛雲嬰是着了魔怔。但喜兒見怪不怪,即使抓住了幼白的胳膊,阻止了她衝動的行為。
洛雲嬰出神思考的時候,是不喜歡任何人打擾的。除非她主動搭話。
“想來我終於知道綉姑為什麼喜愛花草了,不單是因為長的好看,主要是它能夠保持安靜,傾聽你所說的話,不管對與不對,她皆保持沉默,而且毫無反擊之力。”
洛雲嬰破口而出的話,差點嚇掉喜兒的魂。合著她一上午是在想這些東西,難道她是覺得自己話多了?
喜兒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繼而滿臉失望與幽怨,果然是洛雲嬰變心了。她嘆了一口氣,秀眉擰在一起,滿臉的鬱悶。
“喜兒,你可別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花草無情,不會有過多的煩惱。你向它傾訴,它會仔細聽,並且不會覺得厭煩。多好的傾聽者啊。”
洛雲嬰扭臉注意到喜兒的情緒,隨即站起身走到喜兒身旁,一把攬住了她,雖然臂膀不夠大,攬住她很是勉強,好在自己還是哄好了她。
“家宴已經過去好幾日了,今日閑來無事,不如我們去爹爹那裏看看吧。我也好久沒去找過他了。”
“館主…皇貴君…他會見我們嗎?”
喜兒側過臉看着洛雲嬰,她知道洛雲嬰有多麼想念洛清鶴,迫切希望見到他,甚至於夜裏夢中的囈語也是喊着洛清鶴,喊着她的爹爹。
只不過,介於上次的見面以失敗告終,今日又能否成功呢。喜兒的心裏沒譜,但又怕洛雲嬰再次失望。
“你別怕,我有辦法。”
洛雲嬰拍了拍喜兒的肩膀以作安慰,扭頭看着幼白,並交代她好好獃在鳳陽閣,若有人找她,便及時去鸞凰殿告知。
一切交代妥當后,洛雲嬰按捺不住心情便拉着喜兒往鸞凰殿的方向去。今日就算是有十萬火急攔住她,她也要去鸞凰殿見爹爹。哪怕上刀山,下火海。言重了,言重了。
“寧寧,你走慢一點,我跟不上啦。”
“喜兒,你快一點嘛。哎呀,快點,再慢我就不等你了。”
“等我,等等我。”
兩位年齡幾近相仿的小女子一前一後奔赴着,前面的人腳登的像風火輪,後面的人緊跟着,鞋底都要磨破,氣喘吁吁,大汗淋漓。
走過一道又一道狹長石板宮路,穿過一道又一道黛瓦紅牆,不知過了多久,這一主一仆,兩姊妹便來到了鸞凰殿外。
和上次一樣,殿外仍然沒有守衛駐守,殿門仍舊緊閉不敞,從外面看去,彷彿這裏並沒有人居住。可春風溫暖,陽光燦爛,庭院裏光亮明快,梧桐枝頭髮出嫩芽,花盆裏面開出嬌花,赫然一幅春日美景圖。
燦爛陽光的庭院與那冷清寂寥的環境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她輕輕的敲了敲門,並無應答。為了不被別人發現,她只能閉緊嘴巴,四下看了看,確保無人才敢推開門。
“喜兒,跟上來。”
洛雲嬰踏入鸞凰殿的庭院之內,確保安全之後扭過頭示意喜兒趕緊跟上來。身穿粉衣的喜兒踮着腳尖,作賊心虛似的踏進來,並且隨手關上硃紅色的大門,彷彿是怕被別人發現,給逮走。
仔細環視一番,她發現環境靜的出奇,鸞凰殿沒有半個人氣,彷彿很久沒有人居住的樣子。
“寧寧,這裏看着怪陰冷的,不如我們快回去吧。”
喜兒扯着比自己小几歲的女孩的衣袖,臉上泛着為難,表情比哭還難看。一邊是作賊心虛,一邊是氣氛使然,她才剛踏進來不久,就向著洛雲嬰打退堂鼓,絲毫沒有一點大姐姐的樣子。
“開什麼玩笑,我們才剛來。你怕什麼,大白天的,難不成還有鬼。要走,你自己走。沒見到爹爹,我是不會離開的。”
洛雲嬰一把甩開喜兒的手,用着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着她,今日是讓她來陪着自己的,現在反倒是給自己找了一個施壓者,真是無語了。
“不行,我…我要陪着你。”
喜兒雖然害怕,但也是講義氣的。雖然這鸞凰殿安靜的出奇,冷清的讓人害怕,但為了洛雲嬰,她還是決定留在這裏陪着她。
看着喜兒沒有要作妖的勢頭,洛雲嬰主動牽上了她的手,給她打氣。以前都是喜兒擋在自己面前,保護自己,現在也該輪到自己保護她了。
“寧寧?”
姐妹二人正在情深義重,彼此感動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男音,聲音低沉穩重,其中又夾雜着一絲喜悅。
“爹爹…”
“爹爹,我終於找到你了。”
洛雲嬰回過頭,眼睛捕捉到了那熟悉的人,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看着面前的男人走近,她才緩過神來,一下撲了上去,聲淚俱下。
“爹爹,寧寧好想你啊,你去哪了?”
“爹爹還能去哪,一直呆在這裏啊。”
洛清鶴抱着懷裏的親閨女,滿心的感慨,他原本打算等着賭約時期到了再出現,沒想到洛雲嬰竟然主動找了上來。掐指一算,這三月之期也快到了。
“你胡說,上次我來找你,你分明不在?”
“是嗎?那可能是爹爹舊傷沒好,太累了,所以就沒聽見。”
洛雲嬰又是在埋怨,又是在撒嬌,數十天不見,她心裏充滿了無限的委屈,有多少的埋怨心酸想說給他聽。
等她回眸看着面前的爹爹時,見他容顏未變,但眼神憔悴,兩鬢間有了幾根白髮,舉止略顯老態。一時間,她心軟了下來,不打算再說太多讓他擔心的話。自己長大了,理應學會報喜不報憂。
以前的自己闖了太多的禍,惹出了太多麻煩,讓他廢了太多心思,如今不能再讓他為自己擔心了。
“爹爹,這段時間你過得還好吧,我見你憔悴了不少。”
“你現在倒是越發的貼心暖人了,竟然還知道關心起爹爹了。不過,你就不要擔心了,我在這裏有宮人負責起居照顧,哪裏還能受得了委屈。”
洛清鶴將那燒開的茶水倒進茶盞,伸手放在洛雲嬰的面前,繼而用餘光看着默默呆在一邊的喜兒,啟口說道。
“喜兒,你也坐下吧。”
“多謝館…多謝皇貴君。”
喜兒坐在了洛雲嬰身後,忐忑的低下頭。她來這裏的事情,想必洛清鶴也才是知道,見他也沒有說什麼,應該不會怪罪自己的吧。
見着自家的寶貝閨女來了,洛清鶴的笑容就沒變過,嘴巴甚至於咧到了耳朵根,滿臉的高興與暢快。
“爹爹,我們什麼時候離開?”
洛雲嬰半天沒說話,一說話便是驚人。洛清鶴一口茶差點嗆進氣管里,眼神訝異的看着洛雲嬰,又驚又喜。
修羽蓁也不過如此,這麼長時間了,還是沒能讓洛雲嬰動搖離開帝都的心思。
“寧寧在這裏呆的不開心嗎?”
洛清鶴撇了撇茶沫,眼神卻一直盯着洛雲嬰。他既希望洛雲嬰一直保持着離開帝都的心思,同時又害怕是因為在這裏受了委屈才想離開的。
“並不是這樣的,只不過…寧寧最希望的是和爹爹在一起。爹爹,我們回家吧。”
洛雲嬰抬起臉,兩隻手緊握着父親的手,滿臉的懇求與殷切。她真不想呆在這裏了!
昨夜裏,她想了很多。各方各面都仔細的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鼓起勇氣來找洛清鶴,讓爹爹帶自己離開。
休佳罖的事情她也不管了,廬州百姓如何她也不管了。如今她連自己都顧不上,更別說懲惡揚善,拯救他人了。休佳罖的惡報,就由他人來負責吧。
身居帝都王城,她的一言一行都受着禮教束縛,說話前還要再三斟酌,不敢跟一個人掏心掏肺,不敢結識知己好友,自己的行蹤時常受人監控着,這讓她感覺很不自在,倍受煎熬。
離開,是她當今唯一的想法!
“寧寧…”
“爹爹,我們走吧,這段時間寧寧真的很想你。以前是寧寧嬌蠻不懂事,一心想着往外跑,但現在寧寧知道錯了,我們回家吧。”
洛雲嬰眼中含着淚,心中無限的委屈,這段時間她承受了太多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所以更加想念有爹爹庇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