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黑森深處，巍峨高聳的灰白色宮殿內。

室內被大片的陰影籠罩起來，如同一幅色調壓抑的藝術作品，唯有一抹銀色是整個畫面里最奪目的一筆。

造型華美卻完全由冰冷的深色金屬打造的座椅背對着來者，一道黑色的人影坐在上面，只能看到他披散的銀色長發，如一條蜿蜒又靜謐的山泉。

他的姿態看上去很放鬆，似乎很閑適，又彷彿隨時都在醞釀著一種深沉的危險氣息。

一個高大陰森的亡靈騎士正在向他彙報着剛剛收到的消息。

同時被遞出去的，還有之前被蕭止隨意放在樹下的草編小黑蛇。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拿起這條脆弱的小蛇，將它收攏在掌心，蒼白的指尖劃過小蛇的脊背，劃出一道意味難明的弧線。

室內一片沉寂，亡靈騎士在彙報完成之後就不再開口，座椅上的男子也沒有說話。

片刻后，一道冰冷不帶活氣的聲音響起：“走。”

·

酒館裏。

蕭止周圍的氣氛很熱烈，玩家們圍繞着他，如同在開拍賣會一樣。帥哥、兄弟隨便叫，他的兒子、孫子也層出不窮。

然而，既然有想要通過利誘和平獲得賞金的，自然也有行事粗暴，懶得費口舌的傢伙。

一陣風擦過蕭止的耳畔，帶來一股針-刺般的危險感覺。憑藉著砍崽的直覺，蕭止根本不回頭，直接腦袋一側就避開了這突然出現的一擊。

接着，他抬起手一個火球就向著預判的位置丟了過去。

火球的落點看上去空空如也，但蕭止依舊毫不猶豫地對着身側的空地發起了攻擊。

火球在空中劃過明亮的弧線，猛然落在了半空中，並且四散開來。

這是攻擊到了目標的反應！

下一瞬，就見原本看着空無一人的地方憑空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的手中拿着匕首，結合隱身這樣的技能，對方的職業很明顯是個刺客。

這麼快就被發現了讓這個玩家有點驚訝。

眾所周知，法師並不是擅長近戰的職業，尤其是對於刺客的抵抗力很低，能這麼快抓住刺客的蹤跡，說明了對方的戰鬥意識很好。

而且他也注意到了蕭止扔火球的流暢動作。

不像是鍵盤遊戲時只需要按鍵就能釋放技能。

在如同真實世界的ZERO里，玩家需要自己先調動能量，再吟唱咒語或者做出施法動作，最後自己瞄準目標才能施放。施展技能的速度和威力因人而異。

因此，近戰類的職業相對簡單。而遠程職業需要自己瞄準，如果準頭太差，下場就很凄涼。

像法師這種需要記憶冗長的咒語或者施法動作，並了解魔法結構，還要自己瞄準的，是屬於大佬或者肝帝的專屬職業。

厲害的法師被稱為法爺，菜的被成為煙花師傅，二者之間有天壤之別。

看這個火球術這麼流暢的施法動作和精準的預判，絕對不是新手的水準。要是平時他遇到這種對手的話，肯定會選擇直接閃人。

但剛剛那個火球術也暴露了蕭止的弱點。

火球術的威力太低了！

這讓這名刺客玩家意識到，眼前這個法師的等級並不高，甚至可以說是很低，戰鬥意識再好，技能的威力也會因為等級的壓制而大打折扣。

沒辦法，經過了五百多年，ZERO的整體等級早就提升了不少。蕭止卻還停留在當年的滿級狀態50級，放到現在來說，自然是很低的等級了。

隱身已經被破解，刺客玩家卻沒有後退的意思，直直地向著蕭止沖了過來。

蕭止對此也早有防備，之前他就想到自己的等級肯定會落後。

但在ZERO裏面，等級高並不佔絕對優勢，只能一定程度上影響攻擊力和恢復能力，不能完全抵消低級玩家的攻擊。哪怕是滿級大佬，被一級小號刺穿了心臟這樣的要害也一樣會涼得透透的。

面對向自己衝過來的刺客，蕭止抬起法杖，毫不猶豫地施法回擊。

周圍原本熱鬧叫爸爸、爺爺的不孝子孫們也回過神來了，還叫什麼爸爸啊！都打起來了，再不動手就連口湯都撈不着了，快上！！

頃刻間，無數的攻擊向著蕭止和刺客玩家而來。

礙於黑森必須活捉的通緝令，他們不敢對蕭止下重手，怕一不小心把人打回復活點了，大多都是控制類的技能，還不敢往要害位置招呼。

這也給了蕭止閃避的空間，他自如地在技能的空隙間閃避着，靈活得不可思議，還時不時藉助旁邊的刺客當肉盾。

一道冰凍術襲來，蕭止一轉身，果斷地跟貼身纏鬥的刺客換了位置。

瞬間，刺客就被冰碴子糊了一臉，暫時動彈不得。

緊接着，不知道是故意還是不小心，無數的技能就這樣向著他招呼過來，帶走了人間的最後一絲溫暖。

刺客：“……”

他真傻，真的，他單知道高級法爺不好惹，不知道你大爺永遠都是你大爺這個不變的真理。

戰鬥一旦開始，就回不去之前和平認親的階段了，現在眾人都看着蕭止，希望自己能抓住他，獨佔黑森的感謝金。

蕭止不斷在人群里穿梭，總是能在關鍵時刻閃避開攻擊，或是找到掩體，或是抓到另一個倒霉蛋當擋箭牌。

一個吟遊詩人悄悄縮在角落，箭尖瞄了准蕭止，開始吟唱起他冗長的技能：“風與葉之歌，獻給……都倫納的太陽之女……阿西梅里亞？阿西亞娜？阿爾及利亞？……叫什麼來着？”

還不等他想起來，就見不遠處的蕭止已經從掩體中探出頭，正抬起法杖，對着他做出了施法手勢。

一個火球迎面撲來，猝不及防地砸了他滿頭滿臉，還因為打中了要害，觸發了雙倍傷害加成。

吟遊詩人被嚇得一哆嗦，徹底想不起要吟唱的內容是什麼了。

可驚嚇過後，他卻發現這個火球術的威力並不如自己想像中的大，哪怕有要害加成也沒有和他同等級的法師火球傷害高，心下稍安。

但還不等他放下心來，緊接着又是一個火球砸了過來，然後一個、又一個接連不斷。

“火球連發？！”周圍有玩家驚呼。

連發是ZERO里的一種技能效果，需要玩家兩次釋放技能的操作誤差在15%以內，就能無視技能冷卻時間連續釋放。

理論上只要你能夠保持誤差一直在這個範圍內，連發就能無限下去。

但這也只是理論，ZERO是個全息遊戲，15%以內的操作誤差需要很高的操作精準度，一般來說三五次連發就已經很不錯了。

“1、2、3、4、5、6、7、8……卧-槽！22連發！”

雖然火球術是法師最簡單的法術，但連續22次保持15%以內的操作誤差是什麼概念？

——簡直不是人。

每一個火球都精準地向著吟遊詩人的要害招呼上去，幾乎連成了一道密集的火線。

蟻多也能咬死象，短時間內，吟遊詩人本就不厚的血條就刷刷刷下去了一大截，衣服都糊了。

周圍的玩家見狀也絲毫沒有負罪感地落井下石，齊心協力將他送去阿薩納西之界一日遊了。

反正現在大家都是競爭狀態，對手能少一個是一個。

蕭止有了種神奇的感覺，他似乎越打越得心應手了。這具身體好像可以完全被他掌控，不會有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情況出現，甚至比在現實中還要靈活。

難道這就是真正的全息遊戲嗎？

這種感覺……真棒。

周圍的的玩家們見到他被斗篷遮蓋了一半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似乎是在為了什麼而感到愉快。

而剛剛發生的事情，只有——兩個人被送走了。

他們忽然覺得背後涼涼的，這位該不會是個刪號重來的大佬吧？

ZERO的世界裏一個人只能有一個角色，但總會有人因為各種原因放棄之前的奮鬥成果重頭再來，如果真是個重來的大佬，這個操作水平就能解釋得通了。

大佬為什麼刪號？一般來說要麼為情要麼為仇。

也許這位大佬原本就樹敵太多，最後實在不行了才會刪號重來的……

被自己的腦補嚇到的玩家們，一時間有些畏首畏尾起來。

聽說那種砍崽大佬一般脾氣都不太好，報復心又強烈，他們這一波要是被對方記恨住了該怎麼辦才好。

他們這些混跡在邊緣小鎮，還貪圖8000金貝感謝金的，都是些底層玩家，哪裏扛得住大佬的怒火……

這時，不遠處響起了清脆的馬蹄聲。

聽聲音來的人數不少，其中還夾雜着骨骼和金屬碰撞的咔噠聲，聽上去很有特色。

這是黑森的亡靈騎士來了。

附近的npc們見勢不妙，已經悄悄地溜走了。

戰鬥中的玩家們則是想跑又不敢，正處在一個尷尬的境地。

蕭止也從窗邊瞥見了正在靠近的亡靈騎士們，再拖下去可不妙，他必須要儘快離開這裏才行。

趁着玩家們糾結着不敢動的時間，蕭止手裏再度施法。

一道巨大的火龍捲從他的身邊旋起，熾熱的火焰伴着大風，將整個酒館烤得炎熱無比，也遮蔽了眾人的視線。

“火龍捲！！”一個法師玩家震驚得都破音了。

ZERO里並沒有專門的技能導師，玩家想要學習技能的話必須自己找線索。

要麼是找古籍、法師手札、技能捲軸，要麼是找會這個技能的npc，然後讓對方同意傳授。

而npc是會出現意外情況離開或者死亡的，因此每過一段時間傳授技能的npc就會改變。

這既是遊戲的難點，也是遊戲的樂趣之一，幾乎每個玩家的技能列表都不一樣，甚至有的人表面光鮮，其實連技能都沒幾個的情況也是很常見的。

火龍捲是一個傷害高、範圍大的法師技能，自然讓很多法師玩家眼饞。

最近的一位火龍捲技能傳授者，是巴里尼大魔法師。

雖然這人貪財好色不是個好東西，但是對玩家來說能用錢解決的都不叫事，曾經是被譽為最容易傳授技能的npc之一。

但好景不長，這傢伙在十年前被關進了罪者塔，接替他位置的那個大法師並不願意傳授技能。

從此火龍捲變得相當難以獲得，想要學習的玩家必須自己去尋找新的線索。

這似乎也佐證了他們的猜測，這個披着黑斗篷的玩家，十有八-九真的是刪號重來的大佬。

玩家們心裏苦，他們只想賺點小錢錢，誰知道就這樣撞上了大佬呢？看着眼前熊熊燃燒的大火，他們覺得自己馬上要阿薩納西之界一遊了。

卻不料，大火忽然散去，而火焰的中心空空如也。

蕭止……溜了。

玩家們：“……”

不過他們也忍不住長舒一口氣，看樣子他們似乎是不用死了。

挺好的，修裝備還要錢呢。

但生活就是這樣，當你以為苦難結束了的時候，會發現是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不知什麼時候亡靈騎士們已經站在酒館外面，將整個酒館嚴密地包圍起來，他們沉默着，卻如同一堵堵高聳的牆。

見狀，玩家們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這這，這是要幹什麼？

忽然，亡靈騎士們讓開了一條道，一輛白骨馬車緩緩駛來，車輪在巷子裏碾壓出清脆的聲音，每一聲都彷彿碾在玩家的心口。

玩家們一片死寂，安靜如一群沾上蛋液裹上麵包糠炸的金黃酥脆的雞。

馬車停下，但門並沒有打開，一道低沉微涼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你們……對他動手了？”

殺意，伴隨着這句話瀰漫開來。

下一瞬，玩家們還沒來得及組織語言，就感覺一道冰冷又鋒利的氣息穿透了自己的身體，所有人在同一時間倒下，魂歸阿薩納西之界。

·

阿薩納西之界。

幾名被送回來的玩家欲哭無淚。

“好凶，黑森領主跟傳說中的一樣凶！！！”

“嗚嗚嗚賺錢好難，我就是想騙個感謝金，他要不要這麼狠……”

“虧了虧了，虧大發了……”

“啊啊啊啊啊，我的大褲衩子耐久掉光了，這下徹底報廢了！”

“我只有這一條褲子，兄弟們能不能借我一條應個急，別讓我光着腚出去……”

“……我這有條裙子你湊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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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止：阿森，我給你想了一個新稱號——大褲衩終結者！

阿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