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日落前，齊知府又將幾人請到了一處，設宴款待。
因有折文在，這宴席準備的儘是素菜，沉秋動了筷子又放下，反覆幾次，最後只吃了兩口藕片，不再動了。
沒有肉，不愛吃。
顯然齊知府的心思也不再吃食上，略微聊了幾句，便問折文：“這些日子，禹城因為陰兵之事人心惶惶，不知折文大師可是看出什麼門道，禹城為何會遭如此禍事啊！”
折文未曾說話，只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畫了個奇怪的符號，眾人靜靜看他，許久他也沒動，到底是齊知府撐不住了，問道：“大師，這是何意？”
樂逢生眯眼看了那符號好一陣，忽的笑了，沉秋微有不解，便聽他低聲念着：“故弄玄虛。”
折文顯然也聽見了，卻也依然沒反應，只淡淡道：“需等。”
沉秋問：“等什麼？”
“陰兵。”
齊知府臉色一白，到底也不敢多質疑，趕在日落之前，匆匆吃了飯讓人各自回房休息。
回了房內，天色仍有餘暉，沉秋懶懶的泡在浴桶里，試圖發散思維。
這事情實在蹊蹺的很，沉秋直覺是與洪源碎片出世有關，可究竟怎麼有關，他又有些摸不着頭腦。
原著里也並沒有寫出這洪源碎片究竟是怎麼出來的，只說是在鬼神陵，而如此節點，鬼神山附近的禹城便生出這樣的事，必然不是巧合。
沉秋將身體整個埋進水裏，只露出個腦袋，洪源碎片神奇，莫非真是碎片的力量催動，生出了這些詭異的東西？
這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原著里似乎並沒有提到什麼神鬼之事，然而就連穿越這種事也能發生，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沉秋上輩子做了二十幾年的唯物主義者，來到這個世界后卻開始不斷推翻自己從前的想法，未曾見到的不一定不存在，這個道理已經在他身上完美的體現了。
可如果真是陰兵，原著中又是怎麼解決了這樣的事，又找出了洪源碎片呢，沉秋只覺思緒凌亂，好像有什麼還沒被他察覺，卻又很重要。
總之這事情要在根源解決，絕對不能讓人再發現洪源碎片。
沉秋覺得頭疼，甚至生出去尋那鬼神陵的想法，可鬼神山說是山，實則是條連綿的山脈，他一個人又要如何找出鬼神陵的蹤跡。
一連串的問題將他套住，沉秋嘆口氣，這才從水中站起身，換了乾淨的衣裳，燃起了香爐，讓室內氳滿檀香氣。
嗅到熟悉的味道，沉秋才覺放鬆了幾分，髮絲本還滴着水，他微微調用內力，瞬間便干透了，柔順的垂到腰肢，格外乖巧。
趕在天黑之前，樂逢生又鑽進了他房裏。
沉秋看着湊在自己身邊的小朋友，忍不住揚起笑，樂逢生忙道：“哥哥說了會管我的，不能耍賴。”
樂逢生一湊近，那花果香便衝撞了檀香氣，沉秋眨眨眼，抬手將香熄滅，索性不再燃了，一邊緩聲道：“不耍賴，不過要問你件事。”
“什麼事？”
樂逢生眼睛一亮，沉秋道：“你既知幻道，想必對奇門異術也有研究，那折文究竟什麼來頭，或是弄虛作假，你看的出嗎？”
聽着這話，樂逢生心中得意，覺得沉秋是覺得他博學，神氣道：“自然看的出，那折文今日滴水匯成的是佛家印文，普通人看只是水紋，但若是厲害些的，卻能從這印文所畫的方位探究周遭氣息。”
沉秋恍悟：“這麼說來，折文還真是個高僧？”
樂逢生卻撇撇嘴：“話是這樣說，可這世上能有幾個揣着真本事的和尚，那印文我只在書中見過，還未曾知道有人真能從張畫上看出什麼，若他真的看得出，早有能耐去除了陰兵，哪還用的着如此拖延。”
沉秋卻若有所思，看了樂逢生好一陣，呢喃：“高僧……”
這原文裏，有能耐的高僧還真有一個，便是祁華山上的閔善大師，他曾預言陸鴻瞻飛升的命運，也曾提醒過陸鴻瞻即將小心的人，而後也都一一應驗，而後不得其蹤，是位真正超脫的大師。
他正想着，樂逢生卻俯身在他發間聞了聞，小流氓似得勾唇笑說：“好香，哥哥剛沐浴過？”
沉秋一驚，下意識想往後躲，點點頭沒理會這孩子氣的舉止，轉而說起正事：“我倒是想看一看。”
樂逢生笑意落了些：“哥哥是說，陰兵？”
沉秋點頭，樂逢生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又沒開口，沉秋看他，忽然又問：“你覺不覺得鬼神山與銅鈴山很像？我當年去銅鈴山時，周遭也有傳說，說有陰兵借道，這才前去，結果是那山中有幾隻異化的妖獸。”
樂逢生看他：“是嘛，我怎麼不記得？”
沉秋似乎覺得奇怪，單手撐着下巴抬眼：“怎麼會呢，那異獸會飛，你當時也怕的要命，結果亂跑，差點被當成兔子抓了去，你哭不停，我這才拿簽筒哄了半夜。”
樂逢生笑起來：“可能是我當時怕，已經不記得細節了，似乎是有妖獸。”
他說著沖沉秋甜甜一笑：“我就只記着哥哥了。”
這話說得好聽，沉秋也被逗笑了。
然而等了足有三天，沉秋依然沒有等到陰兵，齊公子的傷勢稍有好轉，穆山看的緊，藥材也跟的上，那恐怖的潰爛終於停止，好歹是有了個人樣。
穆山正重新分揀這藥材，想將齊景宏體內的毒氣逼出，沉秋往日不喜歡藥味，今日卻陪着他在藥房裏呆了許久，穆山驚奇道：“公子不嫌棄這味道了？”
沉秋神情懨懨，似乎有些心事，手裏正轉着一隻山梨花，看了好半天。
穆山笑了：“哪來的花？”
沉秋道：“樂少主給的，下午他去山中找那陰兵沒找見，卻是見到了花林，順手摘得。”
穆山心想好好的沒事送什麼花，問：“那樂少主人呢？怎麼都不見影子？”
這樂少主貫愛纏着他家公子，穆山也摸出了些規律來，見樂逢生不在覺得意外，沉秋坐直了身子，道：“有些甩不掉的尾巴，他與楓七去處理了。”
這些時日總有殺手前來，或是試探，或是真想將沉秋置於死地，穆山也覺得習慣了，可沉秋沒跟着去，倒是有些讓他意外：“公子怎麼沒跟着去？”
說起這個，沉秋來了興緻，搖搖花枝說：“他不想我去。”
穆山手上微頓：“這倒是奇怪了，他不就愛黏着您？”
主僕二人相視一笑，卻聽振翅聲傳來，沉秋推開窗，將那報信的小鴿子抱緊懷裏，輕輕的將信箋取下，展開看過，輕笑一聲。
穆山停了手，緊張問：“如何？查到了嗎？”
沉秋點頭，垂眼看向那純潔無瑕的梨花：“他的確不是我當年救下的人。”
穆山神情肅然：“公子，您接下來怎麼打算？”
沉秋想想，換了個保平安的信箋上去放飛鴿子，神情隨着動作愈冷，想想將那花枝放在了窗外，緊接着關緊窗，任由風吹，將那花枝捲走。
“我向來不喜歡這些陰謀詭計。”
一再確認，他只是心存僥倖罷了。
穆山了悟，知道他是動了怒，沒再說話，轉頭去給齊公子接着配藥了。
身處城郊的樂逢生正與人交手，嫣紅的夕陽灑下，落在他身上手上，與血色相融。
此刻的樂逢生滿目殺意，不知為何竟無端打了個冷顫，恰逢暗器飛來，樂逢生想也未想的抬手接住，他不畏毒也不怕傷，反手將那暗器擲回，便穿透了來人的咽喉。
他左手上多了副鐵手套，已經沾着不少血跡，在這金紅的陽光下卻泛着寒意，楓七正在他不遠處廝殺，對陣人多，卻顯然都不是楓七的對手。
樂逢生卻覺得詭異，這些人的打法似乎是要拖住他們，直到跟在他身邊的傀儡一手擰斷了一名刺客的脖子，他抬眼看去，卻是看到了屍體頸上的青紋。
樂逢生心中一震，對楓七道：“是青鬼的人！”
楓七回頭喊：“啥！？這狗東西咋他娘的也跟來了？”
不管跟沒跟來又是怎麼跟來的，可樂逢生巡視一圈卻沒看到青鬼的影子，他心中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忽然想到什麼：“糟了，哥哥……”
念此他丟下楓七與傀儡殺出重圍，向城中掠身而去。
沉秋的院子稍遠，落在一片竹林里，日落將至，府中人影漸少，樂逢生與楓七卻仍然沒有回來的影子，沉秋站在窗前許久，心情也差得很。
他不笑時，一雙眼便再無情愫，冷若冰霜，微抿着唇又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夕陽異常的泛着血紅，風打着竹葉，沙沙聲不斷，擾的人心煩意亂。
而就在這聲音之間，沉秋卻聽見了些異樣。
他聽力超絕，聞聲便看了去，直截了當的開口：“來者是客，閣下不如進來坐坐，喝杯茶水。”
可這佳客是客，不速之客也是客，來人顯然是後者，迎面而來的冷刺被風雪劍抵擋，叮的一聲彈回，掉在窗外的草地里。
青鬼自竹林走出，冷笑上前：“不愧是風雪劍。”
沉秋笑了笑，青鬼道：“你不叫人？”
“叫來給你做人質嗎？”
青鬼站定在他十尺處：“我沒那麼下賤。”
沉秋搖搖頭：“若是沒有，你就不該藏着暗器。”
青鬼眯眼，聞言瞬間丟出一顆鐵球，又放出暗器猛地一打，那鐵球便四分五裂，從中飛出萬千毒針蠱蟲，盡數奔着沉秋的面門而去。
這武器陰毒，並非在於那些毒針，而是讓人頭皮發麻的蠱蟲，沉秋有幸知道這東西的名字叫做刺骨，便如其名，落在人身上，定會鑽進骨頭裏。
幾隻刺骨已經足以讓人斃命，更被說著漫天蠱蟲。
饒是他的劍再快，也無法阻攔如此多的蠱蟲，而這蠱蟲還具有漂浮的能力，並非正面而來，而是四面八方的包裹……
沉秋本就厭惡蟲蛇，對此更覺噁心，抬手迅速將劍身放平。
青鬼正笑的肆意，笑他螳臂當車，卻見他放開了手，風雪劍周身竟瞬間釋出無數劍影環繞，眨眼之間，那些即將落到他身上的毒針與蠱蟲竟被凝滯在空中，彷彿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沉秋抬眼，再抬眼時，無數劍影爆裂，將那毒針蠱蟲一併震碎，風一吹，化作漫天微塵無影無蹤。
劍氣化形！
青鬼瞪大雙眼，不由往後退了幾步：“你……”
他話音未落，下一瞬，沉秋已經站在他身前，冰冷的劍刃抵着他脖頸。
沉秋沒再動，青鬼也不敢動，見他不說話了，沉秋才問：“你為誰來？四皇子，六皇子，或是左相？還是其他人？”
青鬼反應了一陣，卻是笑起來：“我來尋仇！”
沉秋冷聲道：“你我無仇。”
“可我與樂逢生有仇！”青鬼大喝，暴怒道：“他殺我七位師尊，賜我這張恐怖的臉，此等血海深仇……”
沉秋思索，而後恍悟：“原來你是武城七鬼的徒弟，可你怕是找錯了尋仇的對象。”
青鬼笑的詭異：“沒找錯，準的很，只要殺了你！哈哈哈哈哈！”
“你怕是還不知道吧？你那朝夕相對的好弟弟，究竟是抱着什麼目的接近……”
他話未說完，心口便赫然出現一個血洞。
鐵爪森冷，映着血色的夕陽，樂逢生反手抓緊還在跳動的心臟扯出，用力捏碎。
青鬼再沒有了說話的機會，就這樣軟綿綿的倒了下去，露出被他擋在背後的人，渾身浴血，如同地獄走出的修羅。
沉秋沒動，站在原地靜靜看過去，樂逢生慌忙將自己沾滿血液的手藏在身後，抬眼看去，卻只看到沉秋平靜卻又冷冽的目光。
“樂少主，當年的銅鈴山，並無異獸。”
逢魔時過，最後一絲夕陽消失殆盡，黑夜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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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茶撲通一聲跪下：哥哥等等，你聽我給你狡辯……
恭喜少主獲得翻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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