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昨晚睡得太早。凌晨五點二十,天還沒亮,藺棠溪已經睡醒了。
他沒有清醒之後繼續賴床的壞毛病,掀開棉被走進浴室里洗漱。
洗漱完畢,距離上學時間還有整整兩個小時。
藺棠溪無事可做,索性從一堆書本中,翻出空白筆記本,拿起筆進行短期規劃。
正如他對卿潭說的那樣,藺棠溪深知自己不屬於這個時代,因此不會幹涉這個時代即將發生的事。
藺家要破產,藺向東即將債台高築,他絕對不會出手阻攔。不往債台上添兩塊磚,已經是對父親最大的仁慈。
但難得回到十年前,自己掌握一切先機,不做點什麼未免可惜。
他完全可以利用現有的優勢,聯絡那些將要認識的人,準備應對將要發生的事。趁此機會,為以後鋪好路。
不管自己和小棠溪,是否能回到屬於自己的時代,他都要掃平橫在前方的障礙。
藺棠溪耗費40分鐘,寫完一份短期規劃,揉了揉自己右手腕。
畢業以後,他很久沒有用筆寫這麼多字了,真累。
藺棠溪剛放下筆,AI手環發來語音通信請求。
接通以後,卿潭聲音從那邊穿過來。
“寶貝,早安,昨晚睡得好嗎?”
“嗯。”藺棠溪回答,“睡眠質量大大提高。”
“呃…”卿潭聽到這話,覺得挺微妙。
藺棠溪跟自己住在一起,每晚只能睡四五個小時,偶爾還會搞通宵。
我錯了,我是個禽獸。
【輕輕跪下.jpg】
藺棠溪:“你打電話過來,只為了問我睡得好嗎?”
“當然不是!”卿狗比連忙說,“我今天打算帶…帶小朋友去你公司,可以嗎?”
“可以。”
“真的可以嗎?”卿潭向他確認,“公司里的人跟你那麼熟,如果他們看出來,怎麼辦?”
“不怎麼辦。”藺棠溪輕飄飄說,“他就是藺棠溪。這個名字,還有屬於這個名字的一切,都是他的。”
藺棠溪以前會畏懼別人的目光,但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
跟自己交換的那個少年,無論他現在多麼脆弱易碎,以後也會無所畏懼。
聽完他的話,卿潭聲音稍微正經幾分,“明白,我會轉告他的。”
“還有事嗎?”藺棠溪一副要掛斷的樣子。
“沒了,不過…”通話切斷之前,卿潭靠近小M,用氣音低低說了句,“寶貝,我好想你。”
語氣難得深情,卻沒有得到預想中的回應。
“咦——”小M嫌棄地拖長調子,“我做錯了什麼?我只是一個柔弱可愛的小管家,你為什麼要想我?”
“……”卿潭意識到,藺棠溪那邊已經掛斷了。
小M往後縮了縮,“就算你對我有那種企圖,我也不能答應你哦。我很喜歡主人,但我不能接受主人的床上用品。對不起,你是個好人。”
“閉嘴!”
“哎呀,你別難過,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嘛~”
卿潭翻了一眼,轉過身,用薄被蒙住自己腦袋,咬了咬牙。
他現在只能通過小事逼聯繫男朋友,否則,卿潭早就把它源程序銷毀,然後扔進有毒垃圾里。
**
七點整,藺棠溪踹開藺焱的卧室門,從衣櫥里翻出兩套衣服。
一套洛桑六中的校服,另一套掛着金屬鏈子,膝蓋破破爛爛,連吊牌都沒剪的‘新潮’衣服。
六中規定,學生在校期間必須穿校服。藺棠溪讀書時規規矩矩,每天都穿。但藺焱仗着家裏有錢,不把校規放在眼裏,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
現在倒好,逼迫藺棠溪也要變得弔兒郎當。
還好這套衣服設計浮誇歸浮誇,可款式還算普通,沒有露腰露胸露屁股。
藺棠溪勉強換上,扭頭一看,藺焱已經磨磨蹭蹭穿好校服。臉色超級難看,態度倒比昨天識相多了。
藺棠溪選擇跟藺焱交換身份,主要是為了方便逃課。不過今天第一天開學,逃課之前他必須盯着藺焱,免得出什麼差錯。
從家裏到學校,一路上都沒遇到問題。除了藺棠溪隱隱約約感覺到,似乎有人在偷窺…藺焱?
藺焱竟然也有痴漢了,這世道真可怕。
進入學校,藺棠溪指了指一班的位置,再次提醒他,“別被看出來。”
藺焱嘴上答應,心裏卻嘀咕:就算被看出來,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等過兩天胡秀娥回到家,我肯定要向媽媽告狀,讓她狠狠教訓藺棠溪。
念頭剛閃過,藺棠溪彷彿有讀心術似的,悠悠提醒,“我勸你,別找那些不中用的靠山。”
“我、我沒想。”藺焱乾巴巴反駁。
“你最好沒想。”藺棠溪默默盯着他瞧了會兒,突然抬手,撫摸後頸艷紅的痕迹,似笑非笑地說,“藺焱,你這條命是我給的。”
藺焱注意到他的動作,咬緊牙,整張臉變得猙獰起來,“你放屁,當初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藺棠溪接過話,冷笑道,“你那個豬腦子,我也不指望你想通了。聽話點,省得我動手。”
藺棠溪說完,轉身走向五班教室。
藺焱站在後面,死死盯着藺棠溪背影。目光落在那隻艷色的蝴蝶上,記憶被重新拉回多年以前。
小時候,藺焱和藺棠溪是關係密切的兄弟。
他們長相相似,同吃同住,穿同款衣服玩同款玩具,彷彿連體嬰似的。
後來發生了一件意外,小學二年級,放學回家途中,兩兄弟被綁架了。
綁匪綁住他們手腳,塞進汽車後備箱裏。等再次睜開眼,他們倆被關進潮濕陰暗的房間內。隔着一層門板,歹徒惡聲惡氣給藺向東打電話,揚言‘不給錢就撕票’‘等着給你倆兒子收屍吧’。
藺焱害怕極了,眼淚一直沒停。相比之下,藺棠溪冷靜很多。他先用鑰匙磨開繩索,然後在房間裏四處查看,找到一扇破舊的天窗。
天窗外圍着一圈鐵絲網,螺絲釘鬆了一顆,應該可以從裏面推開。
藺棠溪踩着藺焱肩膀,推開了天窗,順利爬到窗沿上。他朝藺焱伸出手,要把他拉出去。結果藺焱還沒碰到他的手,外面綁匪聽到動靜,推門進來。
然後,生命中最親密的弟弟,立刻縮回手,迅速跳出窗戶,飛快逃跑了。
防盜網沒有徹底推開,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交錯的傷口。
藺焱隔着淚眼,眼睜睜看着他背影消失在窗外,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憎恨’。
再後來,藺棠溪不知道用什麼方式,躲過綁匪的追蹤,成功逃回家。
幾個小時后,警察成功救出被綁匪百般折磨的藺焱。
藺焱傷得很重,因為綁匪發現藺棠溪逃跑以後,在他身上撒氣。藺焱絕望的哭喊,把一切過錯全部歸咎到藺棠溪身上。
“呸!”藺焱對着他的背影,狠狠吐了口唾沫。
小畜生瞎幾吧拽什麼拽?等胡秀娥回家,看她怎麼收拾你!
藺棠溪當然知道藺焱討厭他,也知道那貨心裏打什麼注意。
他太了解藺焱了。那個廢物屬於大型巨嬰,永遠學不會直立行走。隨便嚇唬一下,蔫得像鵪鶉一樣,比誰都慫。
所以,至少胡秀娥回來以前,他會乖乖扮演好‘藺棠溪’。
藺棠溪斜斜挎着書包,邁開長腿走進高二五班教室。
剛進門,坐在課桌上的男生嬉皮笑臉跟他打招呼。
“早啊,火火。”男生從講桌上跳下來,習慣性搭他肩膀,“呦,一個暑假沒見,你長高了好多。”
藺棠溪‘嗯’了一聲。
男生隨意打了個招呼,手不規矩的伸向藺棠溪口袋,“嘻嘻,借根煙抽。”
藺棠溪捏住他手腕,“我沒有。”
“哈?”男生如同遭遇世界末日,“你沒帶煙?搞啥啊,快去買一包。”
教室後排男生聽到這話,接茬說,“火火,買包華子。我一個暑假沒抽好煙了,就等你這口。”
“你等不到,戒了。”藺棠溪丟開小男生的手,朝教室後面走了幾步。
男生跟在後面問,“為啥戒啊?你不對勁!”
藺棠溪走到一半,又屏住呼吸退回門外。
這個教室怎麼回事?!
每個空氣分子,帶夾雜着尼古丁的味道,經久不散。估計整個洛桑市的煙草廠,都指望高三五班創收。
藺棠溪受不了那股嗆人的味道,三兩步下樓梯,直奔校門口打印店。
打印店的機子可以聯網,藺棠溪找了一些醫學資料,打印出來,帶着幾張紙重新回到高三五班。
還沒進教室呢,在門口遇到一隻鬼鬼祟祟的小泰迪,旁邊還有幾隻鬼鬼祟祟的小跟班。
“潭主,你瞅啥呢?”跟班一號問。
卿潭伸長脖子,隔着欄杆朝下面張望,“找個熟人,今天剛轉學過來的。”
“誰啊?”
“管那麼多幹嗎?我說出來你們也不認識。”
跟班覺得委屈,“我怎麼就管得多了?是潭主你自己說: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卿潭選擇性失憶,“我說過嗎?”
藺棠溪停在他背後,快被這段中二對話整笑了。
潭主?
卿潭以前還有這麼搞笑的外號?
壇主屁大點官,好歹也叫個幫主、總舵主吧。
“行行行,就當我說過吧。”卿潭不耐煩地撓撓頭,“總之,這件事不用你們管,快滾進教室。”
“哦。”小跟班聽話,準備回教室。進門前看到藺焱,親切地打招呼,“嗨,火火!”
卿潭回頭一看,也注意到藺棠溪。
看打扮,這應該是藺家那個大兒子,跟自己一樣弔兒郎當的藺焱。
可對上藺棠溪的眼睛,卿潭覺得有點奇怪。但具體哪裏奇怪,又說不上來。
原來卿潭也在高三五班,世界可真小。
藺棠溪帶着打印紙進入教室,把幾張A4紙貼在黑板上。
彩印的紙張中,印着兩坨漆黑中帶着點肉紅的東西,彷彿烤焦的羊腰子。
“這是什麼?蜂窩煤嗎?”剛才問他要煙的男生問。
“不,這是肺。”藺棠溪像模像樣說,“跟我父親結婚的那個女人,你們認識吧?他前夫因為抽煙太多,得肺癌去世了。醫生當著我們的面,把肺取出來,都已經…”
藺棠溪適時嘆了口氣,憂愁哀傷,把演技發揮的淋漓盡致。
“看到那個肺之後,我留下嚴重的心裏陰影,一丁點煙味都不能聞。”藺棠溪語氣沉重,“希望大家理解我,以後不要在教室抽煙。”
“呃…”
“這…”
幾位老煙鬼有些不情願。
藺棠溪接著說,“你們不理解,也沒關係。我下次帶個吸煙者肺部標本過來,讓你們切片觀察一下,你們應該會理解我的陰影。”
“別別別!”
“饒了我吧!”
“我以後不抽了,抽也不在教室抽,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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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秀娥:我還沒出場呢,我前夫先死了…
(藺棠溪不能聞煙味,當然不是因為這麼扯淡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