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會(4)

茶會(4)

那只是短短几步的距離,可是那時候沈西泠卻覺得很漫長。她看着白松,也看着他此刻倚靠着的那扇木門,又似乎透過那扇門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個男子,一時心裏竟慌亂起來,如同此刻這幾根竹子,被風吹得竹葉沙沙作響。

她終於走到白松面前,她覺得她應該跟他問個好,可是那個時候她心裏很亂,有種墜入夢寐的飄渺之感,一時竟想不出什麼能與他寒暄問候的話,一脫出口竟然就說:“他……在裏面嗎?”

白松半低着頭看她,點了點頭。

沈西泠的心極快地跳起來,白松耳力甚佳,聽到她在他點頭后的那個剎那,連呼吸都亂了。他看着她的眼神於是便隱隱地透出些憐憫,他斟酌了一下,對她說:“公子醉了,已經歇下了。”

沈西泠愣了一下,然後極快地點點頭,又說:“我,我可以照顧他。”

白松嘆了一口氣:“青竹已經在照顧他了。”

沈西泠聽言點了點頭,又笑了笑,說:“他笨手笨腳的做不好,還是我去。”

她說完,便抬手要推開那扇門,那時她的手在發抖,非常明顯、非常劇烈,白松看得清清楚楚,而她自己卻沒有發現。

她的手剛碰到那扇門,就聽到門裏傳來那人的聲音。

“門外可是燕國公夫人?”

沈西泠釘在原地。

她其實已經很久不曾聽見過他的聲音了,但是這麼說也有些不確鑿,因為午夜夢回之時她常常能夢見他,夢到的多是一些往日的畫面,他同她說話、與她溫柔絮語。時隔多年她再次聽到他的聲音,一面覺得與夢裏所聞一般無二,都是溫和又平靜的聲音,很是好聽,另一面那一聲“燕國公夫人”又讓她心裏一刺,彷彿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她的手依然抖得厲害,她摸着那扇門,但沒有推開它,沉默了很久,說:“……是我。”

答完以後,白松看見她極淺地笑了笑。

他不知道那個時候沈西泠在想什麼,也費解想到什麼才能讓她露出那樣的神色,沈西泠自己卻知道。

她幻想過那麼多次他們再次見面時會是怎麼一番光景,也許只是在人群中遙遠地瞥見,也許是在某場王公的宴飲上偶遇,也許是在上京城的某條街巷上他二人的馬車相互錯過。也許運氣好一點,他們能說上一句話,屆時他或許會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或許會簡單地跟她說說他的近況,也或許會隨便說些什麼不相干的事情……她想了那麼多那麼多,但還是沒有想到,他會問她,是不是燕國公夫人。

她忽然有點不敢聽他要說什麼,於是她搶先問:“前些日子聽說你病了,不知是不是已經大好了?”

她很了不起,即便整個人都在發抖,但聲音聽起來居然很平靜,顯得很得體。當然了,那人只會比她更平靜更得體,她聽見他說:“我很好,勞夫人挂念。”

沈西泠低低地應了一聲,覺得眼前有些模糊,她拚命忍着淚意,問:“我,我能進去看看你嗎?”

我能進去看看你嗎?

她那個時候其實有很多想說的,有些話她積攢了五年,還有一些話是當時當刻忽然跑到她腦子裏的,多的數不過來,但是等到張口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句“我能進去看看你嗎”,甚至連她最想告訴他的那句“我很想念你”,都沒能夠說出口。

她真的已經非常努力了,白松看見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兩隻手捏得很緊,指甲深深地刺進皮肉里。她可能希望自己可以顯得更加冷靜一些,起碼不要顯得太軟弱,但是說實話,在他看來,她那時候瞧上去實在有些可憐。

就像很多年前她的那個樣子,讓他覺得可憐一般。

這世上的人,任何一個人,但凡見到了她此時的模樣,定然便無法拒絕她的所求,無論她求的是什麼都會想盡辦法給她。

可這些人里卻絕不會包括齊敬臣。

“你我如今身份如何能再見?”白松聽到門內的人說,“夫人走吧。”

他忽然有點不敢看沈西泠的樣子。

沉默,很長久的沉默,只有竹葉沙沙的聲響。

沈西泠忽然變得很平靜,她的身體不再顫抖了,只是眼眶有些燙,似乎有眼淚從眼眶裏滑出來,她已經不太能分辨。她覺得耳邊轟隆作響,一時仿若失聰,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但還是很平靜地說:“我不會給你添麻煩,只是見你一面而已。也許今日過後我們一生都不會再有機會見到,而我今日好不容易來了,就見一面,行么?”

她等了很久,但門內再也沒有傳來任何聲息。

白松看着她,耳中聽到遠處傳來步履之聲,知道有人來了,雖不願這時插話,但不得不對沈西泠說:“有人來了,若被人看見你在此,對你和公子都不好。”

沈西泠沒有說話,只是眼神十分空洞地朝他看了一眼,過了好半晌才彷彿終於醒過神來,她的臉上有淡淡的淚痕。

她還在力持冷靜得體,甚至還對白松笑了笑,說:“好,我走就是了。”

白松有些不忍聽。

她似乎想了想,終於還是又伸手摸了摸那扇薄薄的門板,很輕很輕地說:“雖然你可能並不大想知道,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過得很好,聽說你也過得很好……”

她頓了頓,隨後露出一個悲傷又滿足的笑:“……或許這樣就很好。”

說完,她轉身朝外走去。

她走的時候神態頗為平穩,但腳下卻不甚有章法,白松耳力卓絕,直到她拐過轉角連身影都瞧不見,還依稀能聽見她凌亂的步伐聲,只是過不多久,就被門內一陣又一陣沉悶的咳嗽聲遮蓋。

他忽然覺得有些悶。

又過去許久,半個時辰或者一個時辰,青竹從房中出來。白松問:“如何?”

青竹答:“吃過葯,剛剛睡下了。”

白松點點頭,青竹下去了,這時他聽見門內傳來極低而極深的一聲夢囈。

很模糊,他不得不側耳凝神去聽。

“文文……”

——是那人只在夢中才會有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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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ah還沒見到(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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