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全
第七十章兩全
張公公自來是宮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在管這些宮女的時候，還真的沒怕過誰，也沒人敢輕易攔着他的路，等他轉過身，看着一席金色的鳳舞袍子，上面綉着淡色的牡丹，領口穿着金線繫着一串藍靛青玉德佛珠，嚇得他撲騰一下跪地。
“趕緊住手住手，奴才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張公公此刻才知道自己惹禍了，皇後娘娘開口叫了住手，可不是腦袋要掉了。
張公公連臉都沒敢看，但是着宮中哪裏有別的女人，唯有皇後娘娘會穿着綉坊德宮裝，每一件都是過了他的眼睛的，這件藍靛青玉還是他特意讓徐掌製為了這身鎏金鳳舞袍準備的，哪裏能有錯。
“宮中犯了錯，不問緣由就打人，還把人往死里打，是誰定下的規矩？”
“這……奴才答不上來。”
楚韻婉也沒想着他能答上來，繼續問道：“是本宮嗎？”
“娘娘仁愛大方，慧智蘭心，自然不是娘娘。”
“那就是皇上了？”
“皇上九五至尊，前朝事忙，自然也不是皇上。”張公公頭頂上的汗一滴滴的往下流，心中琢磨皇後娘娘這種從沒走過這條街的主兒，怎麼偏偏今天到這種地方上來了。
人倒是油得很，楚韻婉的氣也消了不少，看着張公公道：“先去太醫院親自請兩個女史過來，給她們醫治好，到司制房尋本宮，綉坊得事情擱后再議。”
“老奴領旨。”張公公鬆了一口氣，能留一條老命，就還有機會。
宮道上，青鸞想不清楚，倒是開口問了，“娘娘看不慣這樣得事兒，怎麼不將那張公公給辦了，一出殺雞儆猴不是最好。”
青鸞以為自己是最了解小姐的人，沒想到如今小姐連貫來做事兒的習慣都給改了。
“殺一儆百確實不錯，但那隻能治標不能治本。張公公有錯，只是錯在規矩錯了，只要是個聰明人用一用也是好的，若是不聰明，到時候再發落也不遲。”
“娘娘說得是。”
司制房倒是無事，徐掌制她曾經是見過的，宮中的大半數點飾圖樣，都是她拿到椒房殿給她瞧得。
“既然無事，便都做活去吧！本宮在這裏歇歇腳，順便等等人。”
楚韻婉一發話，徐司制立刻打發了人都下去，自己卻是沒走，奉了一盞茶上去。
“你還有話要說？”
“張公公是宮中老人，假如說他做錯了事兒，也是一心為了主子們，還請皇後娘娘明鑒。”
倒是遇見一個不怕死的，楚韻婉將手上的茶盞放下，想着事情，沒有說話，再抬起頭來的時候，人已經跪在了地上。
“是他讓你求情，覺得我要殺他？”如果張公公這麼想，那她倒不如成全了他。
既然有所求，便如他所願。
“是奴婢今日去綉坊的時候，在路上遇見了皇後娘娘的車架，所以看到了發生的一切，雖然娘娘沒有當眾責罰，但張公公的命也不好保。”
看徐司制這模樣，青鸞想了想，又恍惚間想起宮中曾經傳出來的流言，貼着楚韻婉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徐司制皺眉，見到皇后似乎一臉瞭然，也不知道皇後知道了什麼。
“只要徐司制好好替本宮辦事，那麼本宮就保張公公一命。”兩個相知的人一起給她辦事，這才事半功倍。
徐司制雖然不知道皇後娘娘為什麼這麼說，但還是磕頭謝了：“奴婢謝過皇後娘娘。”
“下去吧！”
她如今還等着張公公前來複命，她還有很多話要問，很多事情也需要張公公去辦。
“依青鸞看，皇後娘娘不必如此勞心費神，等着奴婢多來宮中幾日，為娘娘尋個知心的人，到時候娘娘自然不必如此煩心了。”她還是喜歡主子率性而為的樣子，像是如今籌謀盤算，她看着着實於心不忍。
“青鸞，有很多事兒不是本宮說避就能夠避得了的，有個詞叫上行下效，是褒是貶全看用的人是何等心思了。本宮自己不上心思，確實不累，可替本宮累的人，你也好，別人也罷，總是不妥。大概，這些事情也便是我回宮的心思了，你也不必勸我了。”
才過了半盞茶，張公公就在外面求見了。
“皇後娘娘，老奴將您吩咐的事情都辦妥了。”
“這宮中原來的總管太監聽說是你師傅，你師傅原本是誰的人，本宮想要知道。”眾所周知，原總管太監是犯了貪污之罪，被皇上判了絞刑，也是皇上誅殺先皇親信的第一人。
張公公被這麼一問，連假笑都笑不出來了，師出罪人之下，他焉能容忍別人隨意提起這樣的醜事，可偏偏如今提到此事的，是楚韻婉，當今一國之母的皇后。
“當年程管事一心都是為了先帝，自先帝登基四十餘年，在身邊照顧。除了愛財，並沒有什麼缺點。”
如果不是礙於身份問題，楚韻婉真想為他排上叫好，沒想到他這一張嘴，連粉飾太平都做得如此乾淨，這分明是戲精上身。
當年程公公差點貪了半個國庫，他居然說程公公只是愛護小財，這麼一個小小的缺點。
“自古忠義難兩全，你和你師傅是父子情誼，可你身在宮中，便也要懂得君臣之道。”青鸞出言提醒張公公。
他自己是老油條，這些道理他何嘗不明白，正是因為他明白，保護好師傅的名節，這才是保護好他自己。
如果今日他在皇後娘娘面前背棄師徒情誼，怕是他也見不到明天早上升起的太陽了。
“關於師傅的事情，奴才只能說這麼多，奴才們都是賤命，為主子們辦事，自是從不肯馬虎。”
“你若不想說，本宮也不逼你，不過另外一件事，本宮必須要告訴你。”
“應該就是你前來的路上，徐司制曾不顧自己的性命，求本宮饒你一命。”這種事情，楚韻婉樂意看見。
只要是站在她這邊，那麼他們的事兒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且徐司製為他求情這件事情，也着實不該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