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再生之緣(大結局)
這算什麼答應,簡直就是什麼都沒答應,我氣的臉頰泛紅,不過見他語氣堅決,再說也無甚用處,只有另想別的辦法,一念及此,恨聲道:“天色已晚,王爺可以走了。”
“走?去哪?”王爺一臉的詫異。
明知故問。我心中登時生起怒火,勉強壓下去,冷冷道:“按我們漢人的規矩,沒有喝交杯酒,沒有拜天地,就不是正式夫妻。王爺還是請回吧。”
王爺想了想,笑道:“也好,等到了江北我的封地,我再與你補辦漢人的婚禮。你意下如何?”
“那就等到了江北再說,這宅子這麼大,王爺不會連安身之所都沒有吧。”我有意譏諷道。
王爺嘴角含笑,輕聲道:“天這麼冷,還是睡一起吧,這樣也暖和一點。”
我憤憤道:“誰要跟你睡,本姑娘喜歡一個人睡。”說完就伸手推他。王爺伸手握住我的手,側身過來,將我緊緊摟入懷中,嘴裏輕笑着道:“慢慢你就會習慣兩個人的。”
我拚命掙扎着要出來。王爺手上加力,由不得我掙扎,使勁抱着我躺在床上,我掙到身上冒汗,依舊掙脫不開,無奈,只得放棄。
王爺抱着我躺了一陣,忽然坐起來道:“身上衣服穿得太多,睡得不舒服,不如夫君幫你脫了吧。”
我忙道:“要脫你脫,反正我不脫。”王爺笑道:“那好,我把衣服脫了,”脫去自己的夾襖和外衫,伸手把我抱到他懷裏,緊緊地摟着我,不一會,就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我悄悄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臉上神態安然,雙眼緊閉,象是睡著了,急忙挪動身子,想從他懷裏退出來,才動了一下,就被他雙手摟得更緊,只好閉上眼嘆息一聲,窗外遠遠地傳來兩聲更鼓,這一夜竟是無盡的漫長,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我終於支撐不住,不知不覺睡著了。朦朧中,淡淡的香氣籠罩着我,使我不可抑制地陷入越來越深的夢境。
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我臉上,我慢慢睜開眼,眼前的景物象是與睡着前有些不一樣,不,應該是完全不一樣了。遠處還傳來象是嘩嘩的流水聲,還有風聲。
我一下從床上躍起身,在房內環視一圈,木板地,舷窗……奔過去,飛快地拉開緊閉着的艙門,眼前是平整的甲板,呼呼的江風撩起我的衣裙。九王爺着一襲白衫,立在船舷邊,望着浩浩蕩蕩的江水向東奔騰而去。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轉過頭,沖我笑道:“麗君,你醒了。”
我愣了一下,開口問道:“王爺,這是怎麼回事?”語氣已有些不平穩。去五台山應該走陸路才對,走水路是去哪?難道這個大變態改變主意,要先帶我回江北,拜堂成親?
王爺微笑着走到我身邊,拉住我的手,一直拉到船頭,和他並肩立着,指着長江兩岸的景緻笑道:“你看,江南的春天還是比江北來的早一些,柳樹都已經發芽了。”
聽出他話中的暗示,這船果然是去江北的。我用力掙脫他的手,冷冷開口:“王爺不去五台山,卻回江北,又是為何?”
“你夫君得到消息,鐵穆耳如你所料,在前往五台山的官道上佈滿關卡,我若此時帶你前去,豈非自投羅網。不如先到江北,拜見兩位高堂,做了正式夫妻,再去五台山也不遲。”王爺輕笑着道。
二哥當真猜到是他所為。布下重重關卡,只是為了尋我吧。曾經很堅定地以為,自己會留在二哥身邊,和他一起實現那個大元盛世的理想。如今看來,現實遠比想像的要殘酷得多。二哥雖有皇權在手,卻上有太后掣肘,下有蒙元貴族牽絆,無法儘力施為。若真得立我為後,會有多少人反對?朝堂之上將會因為我血流成河,大元的江山,也會因為我動蕩不堪。二哥是個英明的君主,歷史上有名的守成之君。怎能為了我一個小小女子,毀了他的一世基業。
可是,我若是走了,這一生也許都沒有機會再見到二哥,他會恨我嗎?還是會很傷心,很難過。從此天涯兩邊,再難相見。他是我這一生最愛的男人啊,可我竟不能陪伴在他身邊,和他實踐那個白頭到老,永結同心的誓言。
這是一種怎樣的痛楚,痛到心都碎了,碎成一片片,在風中飛舞。
淚眼模糊中,王爺伸出手,將我緊緊攬入懷中,我很想推開他,卻沒有,反倒把頭埋到他懷裏,深深地埋下去,沒有形象地放聲痛哭起來。
王爺輕輕撫着我的背,嘆息着,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夜漸漸深了,我躺在床上,聽着窗外嘩嘩的水聲,輾轉難眠。王爺躺在我身邊,緊緊地摟着我,我根本無法拒絕他,只能任由他把我抱在懷裏,和我同榻而眠。
可是今夜,我真得睡不着。我在想二哥,我的心好痛,痛得無法入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想我,是不是也如我一般心痛,痛得難以自抑。我終於悄悄從王爺懷裏溜出來,溜下床,溜到另一間艙房,點亮桌上的油燈,開始磨墨。磨了很久很久,淚水從我眼中滴下來,很快和入墨汁里。
桌上鋪着一塊雪白的絲帕。我揮筆在絲帕上寫下一首詩。待墨跡干后,輕輕折好,藏入懷中。身後傳來極輕極輕的腳步聲,知道是他來了,我卻佯作不知,又另取了宣紙,飽蘸墨汁,緩緩寫下一首長詩。腳步聲在我身後停住,一雙手輕輕將我擁入懷中,我沒有動,也沒有回頭看他。
“我知道,你還在想着他。”王爺在我耳邊輕嘆。
我沒有動,也沒有辯解,因為不需要。
王爺忽然伸出手,自我懷中掏出那塊絲帕,柔聲道:“這上面寫了什麼?”
“王爺不會自己看看嗎?”我冷冷道。依舊不回頭。
王爺展開絲帕,輕聲念道:“渡水復渡水,看花還看花,春風江上路,何時到君家?”念完忽然笑了起來:“別擔心,過不了多久,就該到你夫君的家了。”
“王爺本來以為,麗君會寫什麼?”我假意諷道。王爺一笑,將絲帕依舊塞入我懷中,探頭看我鋪在桌上的宣紙。“這也是一首詩嗎?”
我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掙脫出來。將紙遞給他:“王爺請看。”
王爺把紙展開念道:“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念完抬頭看向我,眼中眸色深沉無比。
“我要睡了。”我不理他,轉過身就走。走出很遠,還能感覺到王爺銳利的目光一直緊緊地追隨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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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州渡口,人流川息不止,南來北往的船隻和貨物,大多在此處停靠,或裝貨,或卸貨,去往江北的船隻也往往在這裏稍事停泊,補足船上用物以後,再揚帆北去。
天蒙蒙亮的時候,一艘大船停靠在渡口上,船上立着許多隨從模樣的人,穿的都是漢人服飾。一個三十來歲的英俊男人,象是他們的主子,頭束金冠,腰佩長刀,攜着一個輕紗蒙面的女子,快步下了舷梯,走進江邊一處酒樓。
這時,天色還早,酒樓中沒有什麼人。男人隨意點了一些普通酒菜,拉着女子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前,隨從立在他們身後。男人一邊用飯,一邊含着笑,向女子小聲說著什麼,臉上表情溫柔甜蜜。女子卻一直冷冰冰地不答話。用完飯,一行人就匆匆走了。這時,酒樓上的人已漸漸多了起來,小二忙着招呼客人,過了好一陣,才到桌前收拾碗筷,意外地發現一塊絲帕留在蒙面女子坐的位置上。絲帕里還包着一塊雕着銀龍的玉佩。玉佩上繫着明黃色的絲絛,這種顏色只有至高無上的皇家才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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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午時,就可抵達江北,這段時日一直忙着趕路,你一定覺得很悶吧,上岸后,我帶你到城中好好逛一逛。”王爺含笑說道。
我皺了皺眉,並不答話,手舉棋子,目視棋盤,作苦思狀。
王爺端起眼前的茶杯,好整以暇的喝了一口,目光無意間移到我腰上,忽然露出驚訝之色,“麗君,玉佩呢?”
“丟了。”我冷冷道,叭地落下一子:“將軍。”
王爺一愣,沉默下來。我緩緩起身,離開棋盤,走到甲板上,望着江上滔滔逝去的流水出神。
“為什麼?”王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聽起來很克制,顯然在努力控制自己。
我不語。兩隻江鷗從眼前的水面上掠過,風吹起我的衣襟,簌簌地響。
王爺停頓片刻,忽然大聲下令:“大船折向,駛往湖州。”
正是春汛之時,又剛下了一夜的暴雨,水勢兇猛,幸好此處江面很寬闊,船隻相距也較遠,大船好不容易折向,向下游駛去。“王爺,只怕已經晚了。”我含笑道。語中透出諷意。遠遠的上游,駛來一眾船隻,最前面的那艘船上,掛着一面醒目的黃龍旗,旗上繪着一條張牙舞爪的飛龍,迎風招展。
“王爺,現在怎麼辦?”阿桑從船尾飛奔過來,語氣已有些慌亂。船上不過幾十名侍衛,更何況王爺若此時公然與皇上作對,就把謀反罪名坐實了。
九王爺扭過頭看着我,臉上的表情複雜莫名。
我輕笑一聲道:“王爺,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若現在將船靠岸,放麗君離開,皇上一定不會怪罪於你。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這個男人,對我的愛意也許是真,但要我和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共渡一生,我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將玉佩和寫下隱喻的絲帕留在酒樓,只為賭一把,賭二哥能夠看到,從而猜到我的去向,如今他一定坐在那艘掛着黃龍旗的大船上,急切地等待着與我的重逢吧。雖然再次的重逢,也許只是為了再次離開,但我真得很想再見他一面,再問問自己的內心,是否真得能夠放下他,放下這段真愛,遠走他鄉。我不想將來後悔。
王爺呆立片刻,緩緩拔出腰間長刀,指向眼前最心愛的女子,眸中溢出痛苦之色:“你明知道,我下不了手,為何還要逼我?我不想殺你,更不想失去你。”這一刻,終於明白,這個女人永遠都不會屬於自己,就算得到她的身,得不到她的心,又有何用。她的心,始終系在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身上,自己為了她,甚至願意拋棄所有的一切,卻換不來她的真情。甚至連一個溫情的眼神,一句輕柔的話語,都吝嗇地不肯給他。妒意和絕望在心中交織,一個瘋狂的念頭油然而生,這個女人應該是屬於他的,誰也別想奪走。
感覺到刀鋒的寒氣,我急忙後退一步,抬眼望向他,輕聲勸道:“王爺,你也是當世之英雄,當知建功立業,青史留名,方是男兒一生夢想,只要放了麗君,就可東山再起,重奪江山。怎可為了一個小小女子,葬送你的雄圖大志。”
王爺似乎聽不到我的話,繼續向前逼近,手中的刀鋒離我越來越近。聲音象在夢囈:“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王爺。”我輕喚了一句,他依然置若罔聞。知道他定是因為一時急痛,迷了心智。此時任我說什麼,他也聽不進去。我只能一步步後退,一直退到船舷邊。身後是湍急的江水,眼前是冰冷的刀鋒。
大船依然在加速向下遊行駛,皇上的船隊已經看到了這艘大船,速度也漸漸加快,緊緊地跟在後面。難道咫尺天涯,我和二哥竟已無緣相見。冰冷的刀鋒,刺骨的寒氣。危急時刻,我心念電轉,與其死在他手中,不如冒險跳水,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一念及此,我飛快地避開他的刀鋒,向江上縱身一躍,耳邊聽到一片驚呼聲,不及思索,湍急的江水迅速捲住我的身子,向下游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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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君落水的這一刻,牽動了兩個男人的心。九王爺該如何悔,該如何痛。
遠處龍船上的鐵哥哥又該如何傷,如何痛?
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麗君,洒脫自信的麗君,重情重義的麗君,美麗溫柔的麗君,調皮可愛的麗君,甚至優柔寡斷的麗君。
從江中重生之後,她會去找她的鐵哥哥嗎?嫁給深愛着她的他,舉起屠刀,殺盡朝中所有反對他們的蒙古人,然後是幾年或長達十幾年的平叛,戰亂。滿目瘡夷后,開始開拓他們理想中的大元盛世,讓漢人在蒙古人的統治下,營造一個路不拾遺的元朝。這樣的麗君,會不會幸福呢?
或者,麗君隱身山水之間,市集之間,鋤強扶弱,仗義疏財,做一個紅塵俠女。
又或者,麗君拋下一切,徜徉天地之間,瀟洒快意,劍外千山我獨行。
甚或,麗君回到現代,見到夏楊,那個讓她傷心的男人。
什麼是結局?結局其實在每個人的心裏。
本書到這裏,終於劃上句號。從前年十月,到今年三月。歷經一年多的時間,因為大大們的,堅持寫了下來,只為實現心中那個有關麗君的夢。書已結束,但這個夢卻會延續下去。
如果有時間,快樂會寫幾個主要人物的番外。交待他們的歸宿和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