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家鄉的思念
兵團初建至今,還沒有一個像樣的現代化養豬場,只有種植業,很少對養豬的成本進行核算。原來這位教師,是以外國集體農莊會計業務來講的,但我們感覺這樣學還不能解決今後工作中的實際問題,大家都很着急,因為來學習的大部分同志都從來沒有從事過會計工作,是會計學“文盲”,怎麼辦呢?
如今既然來了,總得學一點,不然回去如何工作?我們組幾個人同女組長“私商”,請她利用休息時間,教一點實際的東西,如:如何記帳,怎樣做年底報表,怎樣報資產負債表,怎樣搞往來結算、折舊計算……等等。她也樂意教,這樣我們上午就應付那群“豬”的計算,下午暗地裏學的是工作上急需用的“本錢”,個把月後居然很有成效。就這麼一個月為我以後的會計工作奠定了基礎。至於那群豬仔、豬孫的計算,後來連影子也沒有了,全部奉還給先生了。
在緊張的學習中,我總沒忘記遠方的她。剛到培訓班時,去了一信,以後也經常給她寫信,可惜只收到她一封信,信里還有一張小照片,清瘦的面孔,瓜子的臉形,二條牛尾巴似的辮子拖在背後,小花格衣衫襯托着她得體的身材(1957年我第一次回故鄉時沒見到她的面),如今長大了,似出水芙蓉,現出青春少女特有的自然美。這也許是“情人眼中出施西”吧。
記憶的大門慢慢打開,我想起了與她竹馬青梅的過去。解放前,她家住在當時縣立初級中學的後面(靠西邊),她父親從小學做糕餅手藝出身,以後同幾位伯叔兄弟積攢了一點錢,合夥開店做糕餅,後來又各自獨立開店,由於她父親精打細算,講信譽,重質量,明碼實價,老小無欺,善於經營,生意頗為火紅,後來把生意做到了天原市,在那兒買了店面,賺了不少錢,在文山做了一幢房子,置了幾畝薄田,接着又學會了做醬油,由於質好、價廉,生意興旺,於是放棄了糕餅生意,專做醬油。鄒招生就是隨着醬油缸的增加,而長大的。她姐弟三人,姐姐嫁水田鄉、哥哥讀書,她最小。家務事如砍柴、打豬草、洗衣、做飯都會做。家裏做醬油時,她就當父親的助手,料理家務當母親的幫手,人也精靈,自小賣醬油出入算數,不差分毫,深得父母喜愛。她父親常嘆息:“可惜不是伢仔,成不了氣候。”
我同她哥哥同齡,從小學同窗到初中,形影相隨,每次出去玩,她總嚷着要去,特別喜歡去我家吃那種紅的、黃的甜梅子,有時興緻好,我們就牽着她去,去的次數多了,她哥不願意帶她,於是哭着、鬧着到她母親那兒耍嬌,我們趁機溜之乎也。
她1936年11月5日出生,比我小八歲,瘦黑的臉上,眼睛忽閃忽閃的,炯炯有神,鼻樑下面常掛着二條清鼻涕,唏呼唏呼地縮進流出,有時我逗她:“不把鼻涕抹去,不帶你去玩。”她也爽快,用袖子一抹,說:“沒有了吧?”我們看了都覺得好笑。她從小由父母包辦,與人家定了娃娃親。以後我去天原、洪都讀高中,回家少,也少見面。1957年,我回家第一次探望母親,由她哥哥牽線,才重新聯繫上,但遺憾的是那次沒見到她的芳容,她可能已記不起那位常給她吃梅子的“哥哥”了。聽說後來她去讀中學,畢業后就去當老師。她為了追求婦女解放,堅決割斷那樁“娃娃”親,獨立自主參加工作,終於衝破了封建婚姻枷鎖的束縛,成為新時代的新女性。
遠隔千山萬水,即使學習忙,腦子裏仍有“空隙”,總是惦念着她,有了這張照片,可慰籍內心的思荒。我只要有空就給她寫信,還附上我那張“標準”像,用挂號信寄去。
1959年元月,會計訓練班結束,學員各奔前程。我們這些已三十來歲的光棍漢,也該解決一下自己的問題了。總局批准了我一個月的假,匆匆辦好了手續,特意買了一個捷克斯若伐克出口的135照相機,乘火車東去,心兒呀,早已飛到了文山。
1959年2月初,我乘火車到樟樹站,發了一個電報給她。次日,汽車到達文山縣城北渡口。這時心潮起伏,浮想聯翩。
“心兒呀,莫要這樣厲害地跳,灰塵呀,莫要把我的眼睛擋住了!手抓黃土我不放,緊緊兒貼在心口上。幾回回夢裏回延安,雙手摟定塔山。”(賀敬之《回延安》)故鄉啊,我又回來了!
我從車上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希望能一眼見到心愛的人,可是客人都走了,也沒有看到一個人來接我,更不見伊人的倩影,火熱的心裏一下子涼了半截。也許是她沒有接到我的電報,也許是她有事來不了,也許……我非常沮喪地下了車,把軍服換成便裝,手拎行李包,悻悻向縣城走去。為了不碰到熟人,我還戴上了墨色眼鏡,徑向她家走去。由於我父親早逝,母親57年去了島省,姐弟已各立門戶,縣城我的老家已沒人住了。這天正好是1959年大年初二,街上鞭炮聲聲,行人如織,年輕人穿着節日的盛裝,呼朋喚友,忙着去給長輩拜年,人們都沉浸在春節的快樂之中。
我家在文山縣城已經沒有什麼居住人了。爸爸1945年得破傷風病世,媽媽1957年去了島省,兩個哥哥1949年前去了島省,幾個姐姐都嫁到其它鄉鎮去了,蕙姐一家原來住在文山縣城,1957年全家已遷往龍南縣,弟弟那時還在洪都讀書沒有回家過年,所以我只好去招生家住了。
快到鄒家了,我的心又激動地跳動起來。只見鄒家大門大開,紅色的對聯、紅色的鞭炮紙屑,洋溢着新年的喜慶。進了鄒家門,我連忙喊了一聲:“爸爸、媽媽新年好,我給你們拜年哪!”並向二老拜了二拜,倆位老人見我回來了,非常高興。招生母親抹着淚水說:“孩子,我們天天等你回來啊!現在好,終於回來了。”“怎麼招生沒去接你,幹什麼去了呀?”她父親埋怨說。鄒平見我回來了也非常高興,招呼我坐。聊了一會家常,總不見招生的身影,我也不好多問。在豐盛的午飯上,老人說“招生仔還沒回來,到那兒去了我也不曉得。”我默然無語。鄒平非常熱情地向我勸酒,母親不斷地給我夾菜,我也向他們敬酒,祝他們全家身體健康,萬事如意!飯罷,鄒平就帶我去她妹招生工作的黎洞小學找她,到了學校卻空無一人,等了很久,鄒平有急事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