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張紙條
1955年,在第三速中時,有一位女教員,名叫安少娟,晴隆人,從文工團調來,教音樂,也會跳舞,天真活潑,性格開朗,火辣辣的有朝氣,與誰都合得來,分在自然組(歸理化組管),她常下去了解情況,勤於輔導學員學習,有時與我同去輔導一個班(那時老師是包乾的),時間久了,無話不談。她見我平時與吳桂蘭、傅之模一女二男----“三人轉”,玩得挺興,似乎冷落了她,便常生悶氣。
有一次去教室的路上,她突然問我:“你怎麼不向我進攻?”問得真是大膽!我一下子不知怎麼回答。半響,她又來了一句:“我不美嗎?”真是更得意了!我只好說了一句:“你長得很漂亮。個人問題為時尚早,再考慮考慮。”她有點慍怒,扭着身子獨自走了。不久,領導派她去巴郡西南軍區教師進修學校進修中學數學。
緊接着我也作為中學教師到西南軍區教師進修學校進修化學。進修學校設在巴郡南溫泉(是一處風景區),我與她同在一個學校進修,相處半年多,幾乎形影不離,是愛不是愛,彼此心照不宣。
那個時代誰談戀愛,誰要受處分,我不是團級幹部,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以身試“規”啊!後來她回春城分在軍事幹校教書(就是王剛那個學校)。我也常去她那兒玩,見了面,大家都很親切隨便。我每次去幹校,王剛只要見到我,就笑着說:“找小安吧?”我笑着揮揮手:“去、去、去。”一會兒她就把小安帶來了,往我身邊一推:“還不感謝我?”樂哈哈地轉身走了,臨了還丟下一句話:“待會兒到我那兒吃中飯。”
說實在的,我也快二十七歲了,真想有個家,小安各方面都不差,更可貴的是她有極強的事業心。如今,她有心,儂有意,可紀律不許可啊,我無膽越雷池一步。後來她轉業到了地方,分在玉溪地區花燈劇團,也不時來信,有時公差我也去找過她玩。
一天,收到好一封信,打開一看,是張九齡的詩——《望月懷遠》:“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表達了她孤獨、寂寞、惆悵情懷。但我始終不敢主動向她求愛。
……
一九五五年六月的一天,春城市召開公開審判反革命分子大會,地點是勝利紀念堂前廣場。這天人山人海,聲勢浩大,雖然下着小雨,但秩序井然。
在靜聽審判內容時,小周把一張小紙折條給我,我打開一看,是杜甫寫的《春望》中的二句“國破山河在,春城草木深”(只是把“城春”改成“春城”)。我低聲問她:“誰寫的?”她用手悄悄指了一下旁邊的張老師,我將紙條還給她,示意他不要作聲。
回到學校,小周向王毅組長彙報了情況,她說是:“張老師在會場寫了這張條子給我,感覺這裏有點問題……。”王毅立即感到這不是一件小事,得向領導反映。
當時我們也感覺這二句詩在公開審判反革命分子大會時拋出來,是很不妥的。
王毅皺着眉頭對我說:“我文化不高對古詩詞不太懂,表面上看,好像看不出什麼問題。你讀過這首詩嗎?”
我說:“我讀過呀,這兩句詩出自唐代詩人杜甫寫的絕句——《春望》,杜甫在經歷了天寶年間安史之亂,目睹胡人安綠山屠殺焚掠長安的慘景之後,感受到人民顛沛流離、家破國亡的痛苦,因而寫下了這首詩。我把原詩寫給他看:
《春望》杜甫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王毅聽了點點頭,“你記心還不錯啊,對詩歌及背景都很了熟悉。”
我淡淡一笑,心想,這樣的事太敏感了,千萬別亂說。
小周看了看道:“問題出在這裏,張老師把‘城春’改為‘春城’了。”
王又問:“哦,這樣呀,張老師在公審大會場寫此二句是什麼意思呢?”
小周說:“應該是有感而發,意思比較隱晦。”
王毅點點頭,感覺這裏面有“文章”。
後來王毅對我們說:“這個事到此為止,不要再擴散。我會找張老師談話,教育他,幫助他,相信他會改正自己的錯誤的,這事就不要再擴大了。”
我們都點點頭。
我常常告戒,要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努力工作,加強改造,遵紀守法,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走一步路,我雖然是“三門幹部”(即家門、校門、部隊門),但也要加強思想改造,努力成一個優秀的教員。
第三速中的任務完成後,一切教學用具都併入第一速中(在市區)。不久,吳桂蘭去春城工學院讀書,傅之模調回天府工作,等我從巴郡學習回來時他們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