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二十五年
人生就是這樣，如果她不是養在深閨里沒見過外面許多人心險惡，她就不會這樣全心全意的信他愛他，可這樣的天真日後又成了掣肘，因為一個天真的人無法站在他的身邊。
天真沒有錯，他被她的天真所吸引，可是他不配她的天真，她好像一張白色的宣紙，可他註定是一潭墨汁，她不被他所染，就無法一直一起。
愛的時候，是真的愛，他一生唯一愛的女人，在她之後再也無法去愛上任何人。
痛的時候也是真痛，痛的痛徹心扉。
上官霖卻忽然笑，笑的那樣蒼涼，盯着上官睿：“是我親手扼殺了她，可你知道那是為什麼？”
上官睿厲聲：“小九！過來救人！找大夫！立刻去找大夫！”
小九那邊立刻吩咐人說：“去找大夫聽到沒有？去立刻找大夫來！”
說著就要過來扶上官霖，看看上官霖的傷勢。
然而還沒近身，上官霖已經伸手制止，一個手勢就讓小九不敢近前。
上官霖乾咳了兩聲，肩上的血愈發的往外涌，可他不在意，看也不看一眼，只繼續說：“那是因為……因為她和你之間只能留一個。”
上官睿定定的站着，聽上官霖說。
他今日已經聽到了太多，再聽到其他任何事也都不覺得奇怪。
畢竟這裏是大帥府，這裏的人和事早就已經荒誕不經。
上官霖卻是說：“不是我選的，是她，她選了你……”
傅靜之看着上官睿的反應，上官睿低聲好像是問，又好像是自己跟自己說話：“是她選的？”
上官霖說：“我跟她說五年，要她等我五年，讓她放棄你，五年後我一定把她接回身邊，到時候還會有其他孩子。”
這話放在當年來聽，不知道有幾分可信度，可是放在現今聽實在是可笑至極。
真的可笑。
因為上官霖擺脫葉家，足足花了二十五年，哪裏是一個五年能夠回去接心上人的？是五個五年。
要是當年的她等了，怕是就要等着足足二十五年，二十五年之後，人老色衰，物是人非，就算是葉家倒了可哪裏還能真的再回來再在一起？怕是這一生也就這樣了。
五年的許諾說的輕易，卻是不可能做到的。
“可她堅持要留你，她說你要是死了，她絕不會獨活，她可以死，可她一定要你好好的，說你是她的孩子，她自然是要拚死也要護着你。”上官霖說。
傅靜之懂那種母親拚死也要護住孩子的心情。
她曾經，曾經也很想護住自己腹中的孩子，她躺在床上一個多月，等着孩子一點點好轉，想着為了它可以不顧一切。
那是一種天性，天生如此。
可最後也沒能留住，還要親手，親手的把自己的孩子毀掉，因為留不住了，已經留不住。
也好像傅譚氏，一生通透，可是在關於他們幾個孩子的事情上面如何說的狠絕卻根本放不下，上一世才會為了她四處奔走，搭上了全部身家和自己的性命。
上官睿終於是問一句：“為什麼？你大可以讓我們都回去鄉下老家，為什麼非要選一個？”
許多後來發跡的官員都是這樣做的，在鄉下老家有一個原配妻子，登報斷絕關係之後也都還是繼續贍養，在城裏該如何過就如何過。
這也算不上什麼新鮮事，人人都是如此。
可上官霖說：“我要是留着她，當然可以讓她回老家鄉下，可是你還在，葉家人不會放心，一定會想方設法殺了你，是你母親說，說可以殺了她，一個沒有母親照顧的孩子，沒人會覺得還是個威脅，外人看來她死都死了，她與我之間的情份也不會蔭蔽到你，自然也就沒人惦記你。”
這些事不知道藏在上官霖心裏多少年，直到今日才能說給人聽。
也不知道折磨了上官霖多少年。
這些年裏，上官霖整日對着的都是葉家的人，照拂的是葉家的孩子，面上越是笑，心裏的恨就越是多。
從五年，到十年，到十五年……知道現在竟然是二十五年過去才終於走到今日，才終於是扳倒了葉家。
他心裏的恨，早已經是積壓的如山一般。
可他竟然表現的那樣平靜，好像根本一點事情都沒有一樣。
房間裏一時那樣靜默。
倒是另外一邊的上官博先開始大笑：“所以你恨我！你恨我母親！可我母親做錯了什麼？是你承諾給她獨一無二的寵愛，是你追求她，是你給了她一個虛幻的假象，讓她信以為真！”
上官霖厲聲：“你給我住口！她是什麼好人！她作惡多端，嫁給我給葉家謀了多少利益，跟葉繼思勾三搭四，幾次三番的害睿兒，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代表我不知道！”
他在旁觀，他對上官睿冷漠，可是他什麼都清楚。
上官博卻回的撕心裂肺：“那我呢？我做錯了什麼啊！我沒有為葉家謀過利，我多年來在你身邊，你讓我墜馬一輩子坐在輪椅上，你沖我開槍，你恨我……可我做錯了什麼啊！”
上官博什麼都沒做錯，上官博算得上兄友弟恭，對上官睿也多加照顧，對葉千蓉那些排擠上官睿的事也都看不慣，對上官霖孝順有加，做事有勇有謀，確實是十分優秀的人才。
人人都說他好，他也以為他真的是好，可在上官霖眼裏，他就是眼中釘肉中刺。
上官霖冷笑：“你葉家人都該死！葉千蓉做的每一件錯事都應該由你來償還！葉千蓉當初怎麼害睿兒的，你不過就是墜馬，你遠沒有償還！”
上官博面上露出瘋癲的笑容：“好，好一個葉家人都該死！你娶了葉家人！一切事情都是因你而起，你卻說該死的是葉家人！我看該死的是你！”
上官霖只是聽着，也跟着笑，笑着看上官博：“我是該死，可是輪不到你葉家人來對我說三道四！”
外面一陣騷亂，是有醫生被帶進來。
上官霖厲聲：“都給我出去！不準進來一步，不然我槍斃了你們！”
醫生站在房間外面不敢往裏面走。
上官睿也厲聲：“小九！讓他們進來！就說我說的！”
小九幾次被夾在中間，進退都不容易，一邊看着上官霖一邊又看上官睿，這次卻是推脫不過去了，可也只敢跟上官睿說：“二少，這……”
“去照做！”上官睿呵斥。
小九猶猶豫豫的要過去，上官霖卻又說話，這次是跟上官睿說：“睿兒，我這一生誰都不能擋我的路，神擋殺神，佛擋弒佛，你母親都不能攔住我，唯一就是……”
上官睿說：“父親，叫醫生進來，一切都等救了人再說！”
上官霖搖頭：“救人，救什麼人？我同你說，我唯一就是在意你，比在意你母親還要更多，我記得你母親跟我說，你是我和她的延續。”
上官睿說：“父親不要說了，讓大夫進來再說。”
上官霖還是堅持：“我怕那時候你又不肯聽我說，還是一次說清楚，許多話我這一生也就說這麼一次，只此一次。”
上官睿正要開口，上官霖忽然舉起手，槍口直指着上官博，毫不猶豫的開槍。
這一次上官博毫無防備，一槍正中胸口。
外面人聽見槍聲，立刻亂作一團，有人尖叫着跑了，也有東西摔落的聲響。
上官博眼睛睜圓，口裏流血出來，癱倒在輪椅上面，只剩下手裏還握着自己母親葉千蓉的手，身上微微抽動。
這一對母子並肩坐在椅子上面，手拉着手，眼睛都是睜着，唇角都是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