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莽山民
綠柳鎮西邊的歐記兵器鋪是家老字號，據傳祖上曾在清江府的府治開店，手藝精湛，價格公道，口碑極好。
趙寒進了鋪子，便熟門熟路的走向了後面的鍛造房，揚聲道：“老歐，快出來，少爺我今天要關照你。”
“寒少，你今兒咋來了？”
隨着瓮聲瓮氣的聲音響起，就見一個身高九尺，袒露上身，身上筋肉如鋼澆鐵鑄般的壯漢，他年約三旬，面相憨厚，蒲扇大的手掌纏着麻布，身上汗水直淌，顯然先前正在火上忙碌着。
他就是歐記鐵匠鋪的鋪主，綠柳鎮手藝最好的鐵匠。前任曾經為了錘鍊體魄力量，花了兩個月跟歐鐵匠學過打鐵的技藝，兩人脾氣對口，相交莫逆。
“老歐，閑話少說，把你最好的大弓利箭給我來一套，我有急事。”
“最好的大弓自然是雲狼弓，不過這弓要有三十五石的臂力才能用得了，你行么？”歐鐵匠也是爽快人，帶着趙寒來到庫房，翻出一把足有七尺長的大弓，遞了過來。
這把七尺大弓的弓身用百鍊鋼玉鍛造而成，韌性極佳，通體呈深青色，弓身遍佈細密如雲的花紋，弓弦用金剛蟒的蟒筋熬制六年方成，乃是歐鐵匠父親臨死前的最後一件作品。
前任當初隨歐鐵匠學打鐵時，曾見過此弓，印象深刻，是以趙寒只一眼就認了出來，沒想到歐鐵匠今天會主動拿出這把寶弓。
“男人，怎麼能說自己不行？”趙寒笑着接過大弓，隨意一拉，便開弓如滿月，登時將歐鐵匠嚇了一跳。
“行呀，一段時間不見，你氣力居然增了差不多十石，果然不愧是綠柳鎮體魄第一人！”
“老歐，看來你的皮發癢了。”趙寒看着一臉憨厚，小眼睛裏卻滿是狡黠之色的歐鐵匠哼了聲，揮了揮手，道，“好弓配好箭，老歐，來十隻狼牙破甲箭和兩袋精鋼白羽箭，再來身皮甲，一柄匕首。”
歐鐵匠點了點頭，右手一攤，道：“行，沒問題，承惠兩千八百三十五兩，零頭給你抹去，總共兩千八百兩，小本經營，概不賒賬。”
趙寒從懷裏抽出一張銀票拍在歐鐵匠手裏，咬牙道：“先給你一百兩訂金，待我試用一天，若是好用，明天再結餘款，若是不好用，這一百兩就當是送給你了。”
“呃……”歐鐵匠愣了愣，顯然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心中覺得不妥，只是他嘴拙，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怎麼，接近三千兩的大生意，還不准我試用一天嗎？還是說你怕我試出哪裏不好，砸了你的招牌？”
“放屁，誰不知我歐記的兵器質量是杠杠的！”歐鐵匠被言語一激，牛眼一瞪，鼻息咻咻。
“那你擔心什麼？怕我不結賬？咱趙氏的信譽就值三千兩銀子？”趙寒臉上掛滿了笑容，將滿心不情願的歐鐵匠打發去準備他索要之物。
小樣，就這智商還敢和我唧唧歪歪！
不過，這法子也就能哄哄老歐這種和他關係極好的老實人，若是在別的店鋪提這種要求，早就被一頓亂棍打出了。
離開歐記店鋪時，趙寒已換了身裝備，身上是件精緻的牛皮甲，身後掛着一張青色大弓並兩隻插滿箭矢的箭袋，靴子裏藏有一把尺許長的精鋼匕首，全副武裝。
“寒少，明天，明天一大早你要麼來結賬，要麼把東西還回來，這麼多年的老交情了，你可不能坑我。”
歐鐵匠站在門口，看着精神抖擻，容光煥發的趙寒，嘴裏不住的碎碎念。
“老歐，我的人品你還信不過么？一天時間，你打打鐵就過去了，明天就等着數銀子吧。”趙寒心下有愧，說話有些中氣不足，若是這一次他命運不濟，喪命妖口，這一身裝備打水漂，老歐可就損失慘重。
告別了依依不捨的老歐，趙寒轉道去了騾馬行，花費五十兩選了匹健馬，再備了些乾糧食水，便一陣風的出了綠柳鎮，朝小莽山打馬奔去。
一個時辰后，距綠柳鎮六十里開外的小莽山已近在眼前。
小莽山不高，只有三四百丈左右，位於綠珠湖南岸，山勢陡峭險峻，延綿四十餘里，林木豐茂，花草繁多，棲息於此的飛禽走獸不在少數，日積月累，也便成了附近數十里內妖物的聚集地，但經過赤岩城命武者數次兇狠絞殺后，妖物們也都學了乖，藏居於深山之中，極少下山。
前夜才下了大雪，此時正是積雪開化的時候，氣溫較往日更低，北風呼嘯，如尖刀子般在人臉上亂划，四野一片素白，一直延伸到前方的小莽山，白白凈凈，鮮有人跡。
趙寒背弓負箭，打馬在小莽山下轉了大半個時辰，終於找到了一處掩映在茫茫素色中的人煙。
“噠噠~”
蹄聲輕響，敲在凍硬了的山道上，趙寒目光掃過地上的痕迹，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這是一座典型的小山村，攏共不過十幾戶人家，大都蓋着茅草屋，用樹枝立起籬笆，戶戶養狗，一有風吹草動，便會響起一連串的犬吠聲。
這裏地處偏僻，照理說人煙稀少，但地上爬滿了凌亂的痕迹，顯然這兩日內往來了許多陌生人。
“木簡大爺，你這是鬧哪出呀？”
恰此時，趙寒胸口的木簡猝然發熱，讓他悚然一驚，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觀察了一會，見它沒有繼續其他變化，趙寒便隨意選了一戶人家，敲開柴門后，見到了一個臉色黝黑，憨厚老實的中年村民。
趙寒顧不得胸口再度升溫的木簡，與迎出來的村民寒暄一番，就直入主題，問起妖禍的事宜。
“說起這次妖禍，可真是……慘的很吶，咱們溪石村十七戶人家，九十三口人，這次就死了十三個，何大家的媳婦，有七個月身孕，結果……”
說話這位名叫陳三的村民今年還不夠四十，卻滿面風霜，頭髮斑白，只是身子骨卻強健的很，性格豪爽，在得知趙寒是綠柳鎮趙氏的子弟后，更是極為熱情。
“咱們趙氏也派了人手來查探這件事，有些人受了重傷。”趙寒點了點頭，淡淡的嘆了句。
陳三聞言，嘆氣道：“可不僅是綠柳鎮趙氏，王氏，程氏的大爺們，就連赤岩城的一些貴人都來了呢，還傷了好幾個。”
趙寒雙眼一眯，劃過一抹亮芒，道：“哦，連赤岩城的人都來了，看來這次鬧出的禍患不小哇。”
“聽那些貴人說，是一頭虎妖，天生異種，力大無窮，吞雲吐霧，來去如風，咱們這些獵戶打獵雖是一把好手，可對上妖怪，卻是連塞牙縫都不夠。”
陳三臉上滿是無奈之色，爾後突然壓低聲音，道，“這虎妖以前從來沒有下山鬧過事，這次之所以鬧得這麼厲害，據說是……有人將它的崽子偷了，才把它惹毛。”
“做出這事的人可真是缺德，好端端的去招惹虎妖，要真有本事把那妖怪除掉，我老陳也佩服他。可他沒那個本事偏要去招惹，最後連累到咱們溪石村，十三條人命，其中還有個一屍兩命，真是……作孽呀！”
趙寒想了想，道：“你們溪石村來來去去就那幾個熟面孔，只要有陌生人經過，都不難發現，難道你們就沒有去追查過那個傢伙？”
“怎麼沒有，咱們溪石村就屁大點地方，只要是外人，根本就藏不住！”陳三臉現憤懣之色，最後無奈道，“那人……可是個貴人，咱們招惹不起。”
趙寒笑了笑，不置可否，道：“這貴人還不是一個腦袋兩條手臂，再說，赤岩城裏，也不見得人人都是貴人。”
陳三聞言，登時急了，臉色脹得通紅，分辨道：“不一樣，這回可是真的貴人，身邊可是有一位真正的命武者大人跟着吶！”
“不可能吧，要真是真正的命武者在，怎麼可能還讓你們村裡沒了十三條人命？”
“這……據說他們那晚入山採藥，結果妖怪剛好來了，所以才死了這麼多人。況且這兩天，那位大人正帶着人和虎妖鬥着呢，只是那頭妖怪十分難纏，傷了不少人，但估計也差不多了，應該過幾日就會有結果。”
趙寒掀了掀眉頭，眼角餘光劃過某處，整個人猝然一僵，爾後不動聲色的轉換話題，和陳三又閑聊了一會，估摸着時間，裝作不經意的詢問了赤岩城那一伙人這幾日經常出沒的大概位置，得到答案后，他便起身告別，將健馬留下，托陳三照顧，自己背弓負箭，獨自上山。
直至趙寒的背影消失在山道間，柴門前的陳三才輕輕的挑了挑眉頭，臉上的憨厚老實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狡猾與殘忍，眼瞳中跳躍着綠油油的光芒，舔了舔嘴，忽而扭頭看向趙寒拴在柴門口的健馬，露出一抹詭笑。
在他身後，一條兩三丈長，足有水桶粗，遍佈黑色鱗片的尾巴輕輕晃動。
下一刻，一蓬濃郁的妖氣將柴門籠罩，接着便是一道凄厲的馬嘶聲傳出，之後是一陣“咔嚓~咔嚓”咀嚼骨頭的脆響，片刻后就再無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