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忘了沒有
“這麼多年的怨恨，我可能只是需要一個發泄的出口吧，我媽豪門夫人的夢到最後也沒成，他想不到程子豪這個渣男，只想要兒子，不想要她這個身份低微的情婦。”
“不過，我的腿變成這樣，他的願望也是實現不了了，誰也沒撈着什麼好，呵，挺好。”程至峰好像是笑了，叢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想也不怪他心理扭曲，有這麼個爹，換誰都得崩潰。
“三寧的總經理，這麼喜歡趴牆角嗎？”程至峰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叢溯無所遁形，她吐了口氣，“既然早發現我了，為什麼現在才戳穿我，前面都是故意說話給我聽吧。”
“看你怎麼理解了。”程至峰彎起嘴角，落在別人眼裏就是一副風景畫，叢溯看了不寒而慄，“我能怎麼理解，就算我再怎麼道歉，你也不會原諒我。”
“我還以為你會說那場車禍是意外，我不該把怨恨加註在你們身上之類的話。”程至峰的眼神突然變得認真起來，“你變了不少。”
“經歷了這些事，能不變嗎。”叢溯低了低頭，緊接着又抬起頭，“程至峰，你媽，後來怎麼樣了？”
“看你那表情，你以為跟電視劇一樣出什麼意外了呀。”程至峰在墓園裏面居然笑出了聲，笑得叢溯莫名其妙的，“她吧，起初死纏爛打想藉著我當程家太太，不過一個女人的手段哪比得上有錢有勢的程子豪，看着做正妻無望，就拿着五百萬的好處跑了。”
到底是要對自己的親人多失望，才會用這種冷靜帶着嘲諷的語氣說出被親人拋棄的事實。
“你不用說什麼安慰我的話，我也不需要。”
“程至峰，你要想求安慰，就你這條件到大街上有的是女人撲上來給你灌心靈雞湯，我還怕我說錯了話你再弄我一頓呢。”叢溯一通話懟下來，程至峰一瞬間都是懵的，“叢溯，你說話越來越像羅林了，好的沒學到，油嘴滑舌倒是精進不少。”
一提到羅林的名字，叢溯的臉瞬間白了下來，傻子都能看出來不對勁，程至峰想了想，緩緩道：“說實話，無論如何我都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我和你能這樣說話。”
“沒什麼好奇怪的吧，我和你之間本來就沒什麼，我們都是那場事故里的受害者。”叢溯也覺得自己和程至峰說話沒那麼僵硬了，程至峰是偏執，跟他的生活環境有很大關係，叢溯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想開導他，“我去了你推薦的那家心理醫院，治療的還可以，我的男性恐懼症好的差不多了，心理上的病，好像也沒那麼難克服。”
“叢溯，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你放心，我不會再報復你了。”叢溯可以確信他的話是真的，突然沒那麼緊張了，“人總歸是要往前看的，我覺得，束縛你的不是你爸，不是仇恨，而是你自己，你可以一直懷念紀念邱，但它也無形之間成了你的枷鎖，人生很長，你不能把自己逼在死胡同里。”
程至峰沒說話，靜靜地看着叢溯，那雙眼睛像是會說話一樣，讓人無所遁形，叢溯嘆了口氣，“我說的是實話，不管你愛不愛聽，如果你還對當年白子嘉見死不救的事介懷的話，你要報復她我也說不出什麼，但你要是對她無休無止的報復的話，那就有點過了，我也不會坐視不管。”
“叢溯，我發現你是比以前敢說多了，也不是一味地維護白子嘉了，有些長進。”程至峰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微微皺了皺眉，“你這樣的人是怎麼和白子嘉成為朋友的，性格差這麼多，同樣是道歉認錯，你永遠都是把錯往自己身上攬，她卻是有自己的一套說法，不說毫無道理吧，但是我也能看得出來，她的自私，是骨子裏帶的。”
程至峰這麼說白子嘉叢溯自然是心裏不悅，卻又沒什麼話反駁他，只能硬着頭皮回了一句，“誰不自私呢，不過是程度不同而已。”
“你不是跟她分手了嗎，還替她說話？”
“我和她還是朋友。”程至峰盯着叢溯看，過了許久他輕笑了一聲，“說實話，我挺羨慕白子嘉有你這樣的朋友，我以前還報復過你，現在想想那時候真是被憤怒沖昏了頭了。”
“你還知道啊，你那時候就跟瘋子差不多，我說我被撞得失憶了你也不信，整個一復仇者聯盟。”叢溯說話越發不客氣，就差把程至峰提過來教育一頓，程至峰知道自己理虧，由着她發泄了一頓，“你這麼嘮叨，羅林不煩你嗎？”
叢溯低垂着頭，像是沒聽到對方說什麼，整個人彷彿都失了魂一樣，程至峰離開了她也沒察覺，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落葉都落滿了肩膀。
她和羅林分手已經快三個月了，可每當聽到這個名字，她還是會陷入一種恍惚的狀態，連心跳都變得沉痛遲緩。
起初葉玟說她這是自找的，心裏愧疚也是活該，後來她實在看不下去，“叢溯，你以前說過，你離了誰都能照常過。”
葉玟的話對叢溯起到的作用不容小覷，秋天剛過她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的瘋狂工作，賬上的資金也越來越多，也沒有了之前大額的去向不明的錢款支出，就是太正常，正常的讓葉玟覺得不太正常。
“你把心思多放點在孩子老公身上，成天的思考我幹嘛，我是你的實驗對象嗎？”
“叢溯，就你這臭脾氣，白瞎了這張臉，也就我和，咳，也就我和張彎灣還能容得下你，你就感恩戴德吧。”葉玟越往後說聲音越小，差點脫口而出把羅林說出來，叢溯像是沒注意，繼續處理自己的工作，葉玟看她不喜不怒跟行屍走肉一樣，心疼又多過了生氣，“我下個月就過二十九歲的生日了，你想吃什麼，我下廚！”
葉玟積極亢奮的樣子讓叢溯不忍心潑他冷水，她索性往後一躺，“我喜歡吃什麼你還不知道？就不怕我提什麼過分的要求？”
“我的好老闆，你可是我見過的最會想着法剝削員工的老闆了，放心，不會讓你失望的！”葉玟閃身躲過叢溯扔過來的抱枕，嘻嘻哈哈的跑了出去，叢溯無奈的搖搖頭，心裏多了幾分期待。
事實證明，葉玟的確是言出必行，在看到一桌子的川菜，中間擺着一個造型簡單的栗子蛋糕時她還是挺開心的，雖然是葉玟的生日，但顯然這些東西都是照她的喜好做的，感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推門而入的人讓她愣在了原地，葉玟也愣住了。
“叢溯，你是不是倒退成山頂洞人了，我見你一面比登天還難呢！”張彎灣捅了下葉玟的胳膊，“你倆真夠可以的，過生日也不叫我，不是把我忘了吧！”
“這段時間太忙我都忘了我過生日了，對不住啊，一孕傻三年，養個孩子太不容易了，你看我，眼見着都瘦了一圈。”
“你也別太拼了，身體要緊。”張彎灣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葉玟是瘦了不少，好像成天都掛着黑眼圈，一看就是沒睡過幾個好覺，“不光我，唐啟桐也夠受的，我跟他輪流哄孩子，你們不知道，唐梔夏這小姑娘有多難搞，而且她拉粑粑巨臭無比……”張彎灣把準備好的禮物放桌子上兩人坐在沙發上聊起來彷彿有說不完的話，叢溯實在難以想像她們一個有孩子一個沒孩子的是怎麼聊到一起去的，就沒有她們倆聊不到一起的。
叢溯很想配合這種熱鬧的場景也開心起來，可她做不到，連笑一笑也做不到。
直到晚上十點送走所有人之前，叢溯還是笑着的，門一關上，她才發現她就算是想苦着臉都做不到——臉已經完全僵了。
她知道葉玟是好心，生日會在她家舉辦，為的就是讓她心情能好一點，八點多的時候葉玟回家了，張彎灣還在叢溯家，她早看出來叢溯是在強顏歡笑，“叢溯，你是不是心裏壓着什麼事兒啊？”
“到了我這個年紀無非就是工作和生活壓力大，別的沒什麼。”叢溯的回答模稜兩可，一看就是不想說實話，換做以前張彎灣死纏爛打也得磨出叢溯的實話來，今天她卻不敢了，叢溯站在那裏就像個玻璃人一樣，渾身都是裂紋，一碰就碎。
“叢溯，有什麼事你和我說，我會幫你的，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我以前買給葉玟的補品買多了，她現在也用不上，我送給你吧，我也不愛吃那些燕窩阿膠什麼的。”叢溯知道張彎灣是在儘力安慰自己，她也不好太冷淡了，“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就怕你客氣，哎對了，怎麼沒見羅林和你一起來，他的性格不應該啊，跟你在一起后他應該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時粘在你身上才對，不是出差了吧……”張彎灣說完漸漸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叢溯臉色更陰沉了，甚至可以說是痛苦，她緊抿着唇一言不發，張彎灣知道自己不適合再待下去了，打了聲招呼默默地走了。
張彎灣出來小區后又有點後悔了，自己一時退縮走了，她應該陪着她的。
想了想張彎灣決定回去，還沒進小區手機響了，一看是伍子初的號碼，張彎灣以為伍子初是氣消了主動聯繫她，“你現在還在葉玟家嗎？”
“沒，她過生日在叢溯家過的，她已經回家了。”
“我剛忙完手頭上的工作，你在哪裏，我去接你一起去葉玟家，把禮物放下再走。”
“我在叢溯住的小區門口。”張彎灣以為他怎麼也得半個小時才能過來，沒想到十幾分鐘就到了，坐在車上誰也不主動說話，張彎灣正想着叢溯的事，伍子初以為她是不想跟他說話，“葉玟怎麼那麼早就回去了？”
“哦，她要早點回家和唐啟桐帶孩子。”張彎灣依舊是心不在焉，甚至到了葉玟家都沒上去，伍子初送完禮物下來后她還是在出神，“你怎麼了，你在想什麼？”
“我覺得，叢溯應該是和羅林分手了。”
“分手，因為什麼？”
“她沒跟我說，但我可以肯定，提到羅林她整個人狀態很不對勁。”張彎灣眼裏的血絲看得伍子初心慌，“你沒事吧？”
“就是覺得很不公平，他們兩個走到一起那麼不容易。”伍子初不知道叢溯以前經歷的事，張彎灣怕自己再說就露餡了，畢竟那種事誰也不想被太多人知道，“你怎麼還不開車，還有想去的地方？”
被張彎灣一提醒伍子初才返過神來，“沒什麼，我先送你回家吧。”伍子初手忙腳亂的發動車子，試了兩遍都熄火了，油表裏的油一會兒多一會少，“壞了，我的車可能出問題了。”
“啊，那怎麼辦？”
“只能打救援電話叫拖車了，但現在天色晚了，可能會很慢。”
晚上十一點多正是最冷的時候，張彎灣沒想到會這麼晚回家，穿得沒那麼厚，伍子初穿得也不算厚，但還是把外套脫了下來，“這事怪我，還讓你跟我一起挨凍，你穿上吧。”
“算了，你也不想這樣，你穿着吧，我挺抗凍的。”張彎灣說的話一點也不符合她的狀態，凍得說話都打戰了，她要是穿了伍子初的衣服，伍子初就只剩下一件加絨的衛衣，偏偏伍子初比她還固執，非要給她穿上，“那這樣吧，咱倆一人套一個袖子。”
白子嘉怕冷，稍微一冷就手腳冰涼，“不是才初冬嗎？怎麼這麼冷？”
“初冬也是冬天了，何況今天陰天，晚上比平時還冷。”伍子初是真的抗凍，白子嘉挨着他的胳膊，發現他一點都沒打哆嗦，“張彎灣，你真是和別的女孩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一般的女生這種情況是不會拒絕別人的幫助的，而且，咱倆這樣你不覺得很彆扭嗎？”
“這有什麼，都是家裏捧着長大的，誰挨凍都不好，難不成我穿着你的衣服你在我旁邊凍得打擺子就不彆扭了？”張彎灣臉上總算是有了點笑意，伍子初又往她那邊靠了靠，這下張彎灣想裝不知道也不能裝了，“伍子初，你都快倒我身上了，別告訴我你又發燒了。”
“張彎灣，你別老想別人的事了，你想想自己，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喜歡你，不是因為父母撮合的原因，是因為你是個好女孩，我又等了你好幾個月，你想好答案了嗎？”
張彎灣有點懵了，這算是伍子初第二次向她表白，意義卻跟上一次完全不一樣，她不是個猶猶豫豫的人，可一旦對上伍子初，她就莫名的謹慎起來。
張彎灣盯着對面路燈下的一個賣煎餅果子的攤子發獃，伍子初以為她是餓了，還沒開口問張彎灣突然笑了。
短短的幾分鐘她一下子想明白了困惑自己許久的問題，她為什麼會這麼糾結，是因為他把伍子初當做另一半考量，而不是一個裝門面的假裝情侶。
想明白很多事情后張彎灣發現了以前她沒注意過的點，“伍子初，那一次過年你開車帶了一堆煙花來找我還拖着我去崇光寺算卦是不是你故意的？還有上次你為了葉玟婚禮上我要送喝醉的羅林回家你跟我置氣，都是你算計好的吧。”
“不是，你聽我解釋……”一開始伍子初以為張彎灣是生氣了，畢竟誰都不願意被人算計，後來看到張彎灣臉上沒有絲毫怒色，反而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伍子初愣了一下后明白了，突然抱起來張彎灣還拋了一下，張彎灣被他嚇得不輕，雙手緊緊的摟着他的脖子，“伍子初，你有毛病是不是！”
“我太高興了，我太高興了。”伍子初不住的念叨這一句話，說得張彎灣都心軟了，也不再推拒他，察覺到對方默認后伍子初又收緊了胳膊，又怕力氣用大了再勒疼了張彎灣，出了一腦袋汗，那件外套早在兩人動作間掉在了地上，她輕輕的拍了拍伍子初的後背，“放我下來吧，拖車應該快到了。”
“嗯，好。”伍子初像個乖巧聽話的三好學生一樣把張彎灣放了下來，張彎灣連忙去撿掉在地上的衣服，“髒了，好好的衣服被你弄成這樣了。”
伍子初有一瞬間的無語，“張彎灣，你怎麼這麼煞風景，重點是衣服嗎？”
“怎麼，我說的不對？”張彎灣眼睛微微一眯伍子初就說不出什麼來了，只有點頭認慫的份，“是我的錯，我高興昏了頭糟蹋衣服。”
不遠處拖車過來了，張彎灣踮着腳把衣服又披到了伍子初身上，“還是你穿吧，被你一頓折騰我都出汗了，一點都不冷了，回家了給我發條短訊。”伍子初點了點頭，穿好外套后才注意到張彎灣通紅的耳朵，不知道是不是凍得。
只有張彎灣知道，她根本不是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