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向日葵女孩
我身邊有這樣一個女生。
永遠面帶笑容,似乎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彷彿與這世間一切負面情緒絕緣,我總是想,她這樣活潑的一個人,該是怎樣被父母寵着呢?這麼開朗樂觀,又該是吃了多少可愛多長大的?
她和我關係不好不差,但遇見時我總是笑吟吟地打招呼。我們是對班,歸屬同一個班主任,就連宿舍也在同一層樓。
時常在負層樓梯口看見她坐在台階上打電話,有時甚至會忘乎所以哈哈大笑。
“你看見了嗎?她又在一個人打電話,聲音那麼大,吵死了!真是煩人。”
“早看見了,你說她一天到晚拿個電話打什麼呀?有這麼談情說愛的嗎?也不嫌膩的慌。”
“鬼知道,八成閑的。”
“而且她對誰都笑來笑去,有事沒事跟人搭句嘴。話嘮一樣。”
“就是,搞得跟她很熟一樣。”
我想,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喜歡她的。
也沒有誰,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歡,我們都是平凡的人,日復一日做着孤獨的事。
迂迴輪轉,反反覆復,最終落歸原處。
如塵埃一般,卻存有塵埃無法載動的世俗。
那次查寢,她手腳纏着繃帶進門,依舊是笑意滿滿,動作微緩地,一個個對看床鋪。
忽然,“哇,這是誰的蛋糕誒,今天誰過生日嗎?”
我從床上抬起身,笑了一下:“我,今天過生日。”
她看着我,眼睛裏笑意更甚:“是你過生日啊,祝你生日快樂喲。”
我點了點頭:“嗯嗯,謝謝你。”又漫不經心般瞥了眼她的手臂,說道:“你怎麼了?”
她愣了愣,低下頭看去,又笑了起來:“提熱水壺的時候沒提穩,碎了,就燙傷了。”
我感同身受般皺了皺眉:“一定很痛吧。”
她眼角彎起,笑着沖我說:“二級燙傷,當時可痛了,不過現在好多啦,不用力碰就沒事兒。”
我嗯了一聲,重新躺回床上。
查寢結束,寢室里大家相互聊着天。
“她的手還纏着繃帶,好嚇人啊,我想想就覺得痛。”
“是啊,我都不敢去提水了。”
“我愛冷水。”
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思索良久,最後還是掏出手機打開她的聊天框發送了一條消息:查完寢之後來我宿舍門口吧,我給你拿塊生日蛋糕。
十幾分鐘后,“叮”地一聲,手機彈出一條消息。
“我查完寢啦,馬上到你寢室。”
我起身下床,手托住蛋糕送出門去。
暖黃色的燈光下,我遠遠地看見一個小女孩,滿帶笑容朝我小跑而來,喘出呼呼白汽,落在身後。
她在我身前站定。
我抬起手臂;“噥,給你留的蛋糕。”
夜深了,月光點綴着星空,竟透出些許溫柔。
那是幾個月後,我仍然記得當時的場景,印在我腦海里,無比清晰。
我上完樓梯,準備走進教室。看見她在窗戶邊上打電話,她也聽見動靜轉過頭來看見了我。
我呆住了。
幾分鐘后,她掛斷了電話,而我依然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慢慢走過來,突然抱住了我。
我喉嚨有些乾澀,說出來的話啞啞地,不由暗自後悔出門水喝得不夠多居然卡住了,我說:“你怎麼了嗎?”
她不出聲,隨後吸了一口氣,說:“剛剛接到舅舅電話,醫院說我媽得了癌症,只有最後幾個月的時間了。”
一瞬間,我喪失了語言功能。
她繼續說著:“我沒有爸爸了,現在就連媽媽都要沒有了。我以後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我突然想起,有次我恰巧碰見她在宿舍負樓梯打完電話上樓,便問她每天都在和誰打電話?她甩了甩手機界面,說:“我是在直播噢。”
我一頭霧水:“你直播幹什麼?”
她笑着回答我:“賺錢啊!”
我當時看着她,並不理解。
但我現在懂了!
胸口泛起陣陣難受,一個從小失去父親與體弱的母親一起謀生,小小年紀就要為生活而努力、奔波,做着大人應該做的事。她是以怎樣的心態生活?我想像不到,只感到悲傷。
這世上從沒有感同身受,我此刻的難受又怎敵她千萬分之一。
我輕輕拍着她的背,想給她帶去一點安慰,卻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我說:“快回家吧,回去,好好陪陪媽媽。”
良久,她抬起頭,看着我,笑了。眼眶通紅卻巳不見絲毫淚光,她應着我點點頭。
“嗯,我要回家了!”
她消失了很久,很久。
再回來時,依舊是那日之前的她,只追逐太陽的她,像一朵昂揚的向日葵,遙遙盛開,無限光彩。
我想,這樣一個女孩,她值得世界上所有的幸運與美好。
上天給予她的不是分離,不是失去,而是重塑。
***
最後,公佈那日對話結尾。
“今年過年我得一個人過了。”
“你也可以選擇直播,和網友過。”
“我以後可以來找你玩嗎?”
“你不用直播了?”
“畢業以後也可以嗎?”
“我覺得直播更有趣些。”
“你可要歡迎我。”
“你的粉絲好像在催你上線,你快看看。”
“從我家到你家應該幾個小時就到了。”
“要上課了。”
“到時候你能帶我去你家玩嗎?”
“我先走了。”
“我們會成為好朋友嗎?”
“告辭。”
“你會來接我吧?”
“……”
“……”
“嗯,
你話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