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約定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這裏居然會有一個小孩子。

在岩漿盡頭，濃霧背後，她看到一雙白皙的小手。

煙霧蔓延，擋住了那孩子的臉。

“姐姐……”

九黎猛地停住了腳步。

“姐姐，別走。”聲音無比乞憐而又委屈。

彷彿是被父母遺棄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蹲守在這裏，等待他的家人。

但九黎不傻，在這片高溫熔岩中，尋常的孩子如何能夠存活？

縱然心中疑惑，但這聲音並非有假，她看到濃霧背後掙扎的身影，伴隨着孩子的手臂揮舞，她聽見了嘩啦啦的鎖鏈聲。

用盡了精神力，銀瞳覆蓋雙眼，透過濃霧，她看見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蹲在角落，大大的眼睛望着她。

睫毛被淚水打濕，變成了一縷一縷的捲起，那眼神清澈的孩子一如薄霧微凝的那一雙眸子……

花容也曾這樣看過她。

曾幾何時，她腦海里浮現過這樣一雙眼眸。

那般委屈的看着自己。

好像真的再說，求你……別走。

使勁的將那些亂七八糟湧現的片段撇開，這些記憶是從何而來？

越是這樣，腦子裏那個屬於花容的影子卻總也揮之不去。

他不曾說話，只是那般看着自己，千言萬語都凝為了一個眼神。他期望她懂，但她卻了解不了。

嘩啦。

粉嘟嘟的小孩看着九黎走來，想要上前擁抱她，卻被鎖鏈捆着無法繼續向前。

只好無助的伸手，想要讓她再往前些。

“姐姐……”

他嘟着嘴，像是一個抓不到糖果的小孩在撒嬌一樣。

眼裏儘是渴望。

渴望觸摸。

九黎就站在讓小男孩差一寸就能摸到她的地方。

仔細的打量着他的模樣。

“告訴姐姐，你為什麼被關在這裏。”她蹲下來，和他目光齊平。

“天神說我犯了錯誤，就把我關在這裏……”小男孩垂着頭，使勁兒吸了吸鼻子。

她自然想到了這個小男孩的真實身份。

這個封印之下困着的，就只有當初的黑龍仇玉。

而仇玉，難不成只是一個孩子么？

“你可叫仇玉？”九黎雖然心驚，但面色卻依舊沉靜。

這地火洞窟可謂是危機四伏，稍有不留神，便會被剛才的火焰卷的不知道跑到哪裏去。

“姐姐知道仇玉的名字……姐姐是來救仇玉出去的對不對！”聽了九黎的話，仇玉興奮的歡呼起來，彷彿自己已經被釋放了一樣。

“我……”說實話，她其實就是為了自己的小命過來放了他的。

可是，她卻發現了花容居然在利用她。

她這樣倔強的人，怎能容許別人的欺騙，而且是自己身邊最近的人。一個……讓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原來的初衷總是很快的就被一些小問題改變，就像她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卻遲遲沒有動手去放了仇玉。

這一切只是因為花容騙了她。

“姐姐，你是來殺我的么？”仇玉看着她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了另外一個結局。

一個不是來救他的人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多半對方就是來殺了他的吧。

九黎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她既不想親手放了這個曾經讓人界生靈塗炭的怪物，更不想去殺了他。

要知道，他只是一個孩子啊。

叫她怎麼能下得了手？

她轉過身，雙拳緊握。

“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這一句話是出於真心。

“姐姐，無論你殺了我還是放我走，仇玉都沒關係的，在這裏獃著，仇玉好寂寞……倘若姐姐在每天對着這片熔岩，一年復一年，一千年復一千年，那時候只希望有一個人過來解脫自己啦。”仇玉仰着小臉，雖然洒脫的說著這種話，可眼淚卻大顆大顆滾滾而下。

仇玉的聲音哽咽，停頓了半晌才道：“可是，仇玉不認為自己錯了。”

“再關我三千年，我也不會認錯，我沒錯！”

九黎從沒有想過，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會如此倔強而又堅決的說出我沒錯這三個字！

三千年？

大荒經記載，千年煉妖，千年化蛟，千年幻龍。三千年，足夠讓一個小小的水蛟，變成一條真正的巨龍。

可惜仇玉錯過了三千年，他三千年都被關在這個無盡的深淵裏。

而幾千年的懺悔，他卻不認錯。

那般倔強，如同已經離去的韓柏。

被如此傷害，依舊固執的愛着那些他不該愛的人。

“洪荒記載，你撞毀不周山，引發天崩，你難道不承認這是錯么？”九黎嘆了一口氣，或許每個人都有自己固執的一面。

仇玉叫她姐姐，她這具身體不過十五六歲。

可仇玉如此叫着，卻讓她沒有半分不舒服。

仇玉癱坐在地上，小手也不似之前使勁兒向前想要抓她。

他蔫蔫的說：“我只是，答應過一個人……終有一天，我會變成一條真正的龍，然後帶着他飛遍萬里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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