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同是淪落人
很快,一個月過去了,我領到了第一個月的薪水,一千八百塊,雖然不多,但是已經夠我還何攸了,他只收了我四百塊的房租,然後還問我:“你的錢夠嗎,要是不夠,下個月再給也沒事。”
“夠了,夠了,真的夠了,”我連忙說,這樣的房子,在這個城市一般能租到一千五百元左右的,要是帶家電,那就得兩千以上了,何攸這麼做,真的是非常照顧我,我真誠的望着他:“真的謝謝你。”
何攸笑了笑:“收你房租,不過是讓我家人看的,我自己才無所謂呢,你要是有困難,隨時告訴我好了。”
“明天周末,我請你吃頓飯吧。”我邀請道,這也是我表達謝意的方法。
“外面其實沒什麼好吃的,還是多拎點啤酒,在家裏吃吧,喝醉了就直接躺下,怎麼樣?”何攸這麼說,其實還是照顧我,畢竟在外面吃飯,哪裏都不會便宜。
“行!酒菜的事,就交給我吧,你明天下班直接回來就行了。”
何攸點點頭,賊笑了下,唉,這傢伙的笑可真像葛優。
周末下了班,我直接去了附近一家超市,買了不少肉食和蔬菜,準備自己動手做幾個菜。除了花生米,超市的涼菜我都沒買,因為那都是看着好看,吃起來難吃的東西,對了,我還買了二十瓶啤酒,這裏的啤酒真貴,一瓶就要三四塊,頂上我原來城市三瓶,又想起那個我熟悉的城市,心裏不由一酸,趕緊甩甩頭,將這點回憶甩掉。
等我把菜做得差不多的時候,何攸來了,這傢伙手都不洗,就從盤子裏捏起些菜送到嘴裏,一邊大嚼,一邊含糊不清的稱讚:“不錯,不錯,手藝不錯!”
“你丫別光顧吃,都擺到茶几上去!”我不無好氣的道。
“好咧!”何攸一邊答應着,手還是沒有停下,又一大塊炒雞蛋進了他的嘴裏。
我把最後一個菜端出來的時候,何攸已經幹下去半瓶啤酒了,“不至於餓成這樣吧,”我望着他問道。
“中午都沒怎麼吃,就等你這一頓呢,”何攸一仰脖子,又咕咚咕咚幾口,然後打了一個響亮的嗝,嘆息着:“好爽!”
我無奈的笑笑,也打開一瓶啤酒,衝著他道:“多謝兄弟的照顧,不然我這時候說不定還在什麼地方流浪呢,來,干一個!”
何攸把瓶子碰上來:“既然說是兄弟,就別那麼見外了,出門靠朋友嘛,再說咱倆能認識,還真不是一般的巧,這就叫有緣,來,幹了!”
我二人吃着菜,喝着酒,瞎聊着,一會兒地上就扔了十多個空酒瓶,何攸的話明顯多了起來。
“兄弟,怎麼想起忽然來這裏呢?”何攸又點起一根煙,開始問我。
我深深嘆口氣,頭有點暈,摸過茶几上的煙,掏出點燃,抽了兩口,才說道:“其實,我沒想到來這個城市,我***當時都不知道會到哪裏,就想着離開……那個傷心的地方。”
我又灌一大口酒:“我的女朋友,我們好了五年多,最後……她還是聽她父母的和我分了手,出國了,哈哈,她出國了……”
“五年多?你們都沒有結婚?”何攸眼中有些疑惑。
“我們認識的時候,她才大二,怎麼可能結婚,她畢業后也等了我兩年多,唉,都是我自己不爭氣啊!”我痛苦的抱住頭。
“聽起來兄弟也很有些手段嘛,讓人家從大二開始跟你五六年!因為什麼,莫非是兄弟移情別戀?紅杏出牆?”何攸在有意調節着氣氛。
我搖搖頭:“我哪有那麼開放?還不是因為我窮,沒錢買房子!”
我的老家在一個普通的小縣城,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又下了崗,可又沒有到退休的年齡,沒有什麼經濟來源,我還有一個妹妹,也在上學。
我大專畢業后,沒有回去,就留在了那個省會城市,因為即使我回去,也沒有什麼門路找工作,所以還不如自己在省會裏尋找機會的好。
一開始找不到什麼工作,為了餬口,我做過苦力,什麼累活都干過,後來,我自學計算機,開始到電腦市場工作,幹了這幾年,除去平日房租和花銷,還有給父母的一點生活費,供妹妹上學的錢,根本就沒有攢下什麼。
女朋友跟了我那麼久,她的父母一直不同意,說要想讓他們同意,就先買套房子。以我的收入,想在省會城市買房子,根本就是幻想。女朋友一直在等我,她雖然沒說什麼,但她的父母卻很堅決,說我要連房子都買不起,就更別想以後過好日子,於是給她辦了出國手續,逼着她和我分手,讓她去了英國。
分手的那天,她一直在哭,紅腫的眼睛不停流着淚水,我們走在曾經走了無數遍的小路上,望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磚、花壇、樹木,什麼話都沒有說,就那麼一直來回走着,直到深夜,她最後說了一句:“你為什麼沒錢買房呢?”終於離我而去。
我獨自站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遠去,就那麼站着,大腦一片空白。一直站到第二天黎明,回到住處,把東西收拾一下,交給同住的朋友保管,給單位打電話辭了職,然後又到機場,遠遠的看着她在父母的陪同下,來到登機大廳,辦理手續,看着他們一家告別,她走進候機室,看着一架架飛機騰空而起。那個時候,我面無表情,心中一片無邊的失落,似乎被抽空了一切。
當天下午,我就進了火車站,看都沒看隨便上了一列火車,一路顛簸來到現在這個城市。
簡單說完我的過去后,兩道不爭氣的淚水,在臉上滑落,曾經暗自決心,再不會為此哭泣,可為什麼一提起往事,就控制不住自己呢,我抹了一把臉,又一口氣灌下大半瓶啤酒。
屋子裏靜了下來,何攸也不再說話,只是大口喝着啤酒。
良久良久,我終於呼出一口氣,問他道:“我的故事說完了,說說你的吧。”
何攸苦笑一下,眼中也是無盡的痛苦,“你是買不起房子,我是買了房子也沒用啊。”他環顧一下四周這空蕩蕩的房間,開始緩緩講述他的往事。
他的父親也是警察,所以他上了警校,畢業後分配了工作,然後找了女朋友,一切都是那麼順其自然。他很喜歡他的女友,人很溫柔,又很漂亮,但是她一直不喜歡他的工作,說當警察太危險,又不能顧家,但他一直好言相勸,終於決定今年春節結婚,連房子都買了,就在這時,他在執行任務時受了輕傷,他的女友幾乎崩潰,下了最後通牒,要結婚就必須換工作,他拒絕了,所以就分手了。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但我還是能感覺到他呼吸的急促,“你還是比我強啊,至少買得起房。”我半開玩笑的道,想打破這有些難受的氣氛。
“我自己哪有這個能力,還不都是靠父母一輩子積攢下的血汗錢,”何攸苦笑着:“這房子算是他們買的,只不過寫我的名字而已,所以我不得不收兄弟一點房租。”
我笑笑,表示理解:“以後我有錢了,會給你加房租的。”
何攸搖搖頭:“真的不用,不過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有住戶主動要求加房租的,”他忽然笑起來,“當然,要是你以後發了財,多給我一點我也不拒絕。”
我倆同時笑了起來,舉起酒瓶,碰在一起。
這一夜,我們都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