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鳳逸的善良
抱着這樣的念頭,易如歌有了故意裝睡的念頭。她的手腳明明已經可以自由地聽她號令,可她就是想聽聽鳳逸接下來還會說些什麼。所以她閉上眼睛,靜靜地聽着鳳逸接下來的話。
他似乎是笑了,易如歌鼻端傳來了烤雞的香味和舌頭與嘴唇撕咬着烤雞的聲音。“所有的食物都是大自然的饋贈,吃的時候應該飽含着感恩之心前來享用。看你這樣這個不吃,那個也不吃的,簡直就是腐敗。活該你餓兩天清醒清醒。”
易如歌不自覺地就想起來和鳳逸干一架。他明明知道她最是貪吃,居然故意用食物來誘惑她。
可是他的眼淚,滴在了她的臉上。那麼燙,燙得她的心也跟着痛了。
他是如此好強的一個人,連拔出深深埋入身體裏的箭,都沒有吭聲。明明拔出來的時候都見到白骨了,一定特別痛。
痛到他臉色發白了,可是他都沒有哭。
易如歌不想再裝了,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鳳逸正哭得入神。他好久都沒有這般發泄過感情了。有時候差點讓他忘記了,他只是一個現實生活中有血有肉的人。他不是話本裏面那些傳奇英雄。
幼年時,他不得父皇寵愛。剛剛到了少年,就父母雙亡,落入權臣手中,隨時都有性命之危,還必須得在麻雀一樣煩人的薛霜面前演戲。
好不容易找到了人生摯愛,和她度過了那麼多的生關,最後卻避不開死劫。
“哈哈哈。”為什麼,為什麼他的人生要過得這麼苦。明明他只是想要一個正常人的生活。
小時候有爹娘疼愛,不要被外人欺負。大了后遇到個心愛的人,她也愛他。他娶她為妻,兩個人生一堆可愛的孩子。
常人觸手可及的幸福生活,於他卻像是水中月,鏡中花。不管他怎麼觸摸,都永遠得不到那樣的幸福。
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得不到那樣平凡人的生活。就因為他生來便是天子,便該一世都是孤家寡人嗎?
他的眼淚嘩啦啦落下,一隻柔柔的手卻為他擦了眼淚。他不敢相信地盯着易如歌看。
易如歌倒是一臉平靜,對着不敢置信中又夾帶着一絲抱歉的鳳逸道:“那天你讓我跳,我信了。跳樓有風險是自然,我敢跟你用命賭一把,是我自己願意。所以我饒了你,你也饒了你自己。”
易如歌話語裏的平和與愛意瞬間撫慰了鳳逸不安痛楚的心靈。
這些天,他一直深深埋在自己的後悔中。普通人,有父母兄弟可以依靠,他卻從來只有他自己。
無論做任何事,只能靠他自己去思考前路該怎麼走。萬一失敗,也只有他自己去承受雷霆之威。
身邊的人,他都是給與他們保護。可是他最想保護的人,卻偏偏輸在他的智謀下。
鳳逸腦子本來就動得飛快,看着滿眼含着微笑的易如歌。聽到她那些話后瞬間懂了,她其實早就醒了。真是謝天謝地,老天保佑。否則他就算活着也不如死了。
就算算計那麼多,若是保不住最愛的人,又有什麼意義。還不如那愚者千慮,必有一得的普通農夫。
買他們低劣燒酒時,得了多餘的零錢便高興地不知所謂。前幾天,易如歌不在時,他痛苦地澆那低劣的酒時,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那話其實還有下半句。就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算計了那麼多年的人心,卻還是忘記了。人心是世上最繁雜的東西。就算是能解得開超難題的大師,仍然算不透一個人心裏,對另一個他本該很恨的人,會不會突然湧現出幾分愛意。
他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利益和死亡的恐懼,根本沒有真正的愛。
白熊棠本就不是白學所生,又被白珂當做奴僕使喚,肆意打罵。
所以白熊棠必定恨極了白珂。何況自從白熊棠投誠以來,他許以重大前程的同時,也是告訴白熊棠,從此他的性命便是他鳳逸所有。所以鳳逸一直以為,白熊棠必定可靠。
直到那日,看到挾持了易如歌的白珂,腳下匍匐着的白熊棠屍體。
白珂當然打不過白熊棠,但白熊棠想要白珂殺了他,卻是輕而易舉。
他投誠之時,不少人罵他變節,出賣故主。後來他被白珂殺死,卻又被人罵是墨守成規,死活不肯變通。對明主不效力,卻對那沒用昏庸的故主一片忠心。
真假好賴都不過是讀書人他們一張嘴而已,他任用白熊棠之時,也的確不太敢完全信任這個白珂的養兄。只想着等天下太平,便許他一個安穩富貴的日子。
白熊棠死了。他用他的死,換來了內心的太平。可是,白熊棠的死,卻讓他差點失去了他最心愛的人。
易如歌看見鳳逸出神,還以為他還在自責。將他的頭緊緊攬在懷裏后,忍不住對他說道:“沒有,你沒做錯任何事,鳳逸,你真的不是壞人。”鳳逸聽了這樣的話,他又如這幾天一樣的滿眼淚水,但這次,卻不同之前的痛入骨髓,而是激動又歡欣的淚水。
以前他從不相信老天會善待她,甚至上一刻想要拿着酒壺出去罵天。
他從來都只是口裏不甘示弱,嘴硬心軟。除了殺欺壓他至深,甚至要謀朝篡位的薛凌一家。平日裏,他連出口傷害自己的人都不忍心殺。
不然,那些說過他母親壞話的說書先生們,怎麼可能好端端地活在這世上。
殺一個出身貴胄的紈絝子弟,可能會引來貴族階級的反彈。
殺幾個酒樓里靠說書為生,幾乎與妓女地位一樣的說書人,賣唱人,卻是輕而易舉。
他沒有這麼做。不是為了什麼高尚的想法,只是覺得那些人也不過是為了生計,沒必要和他們多計較。
而且,殺了他們,他們的父母子女該怎麼辦。縱然他是地位,那些只是螻蟻。但螻蟻也是有親人,有愛人的。他沒了父皇母后都那麼難過,何況那些說書人大部分都是家裏的頂樑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