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碎頭女屍
陸何歡見狀想推開應喜,卻發現床單把二人纏住了。
“小姐,你誤會了……”陸何歡一邊掙扎一邊支吾着。
柳如霜氣得直跺腳,把白玉樓推上前,“白白,給我打!”
白玉樓跑過去對着應喜的臉就是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得應喜頓時頭不暈了,眼不困了,就是火氣上來了。
“大膽!你們敢襲警!”應喜厲聲呵斥。
柳如霜嗔怪白玉樓,“誰叫你打喜哥了,我讓你打那個勾引喜哥的男狐狸精!”
“哦,知道了。”
白玉樓剛要打陸何歡,陸何歡掙脫開床單,一把抓住白玉樓的手。白玉樓想掙脫,卻掙脫不開。
陸何歡聲音平靜地,“不管什麼事,打人就不對了。”
陸何歡放開白玉樓,白玉樓嘟着嘴揉手腕。
應喜不緊不慢地坐起來,“柳如霜,你臉皮怎麼那麼厚,跟你說過多少遍,你不合我的胃口,能不能不要再來煩我!”
柳如霜有些委屈,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指了指陸何歡,“喜哥,我哪裏比不上這個男狐狸精?”
應喜不耐煩地擺擺手,“什麼男狐狸精,(指着陸何歡)他是副署長陸祥的兒子,聽說過吧,剛從蘇格蘭場回來。他沒地方住,我好心收留他而已。”
“真的?”柳如霜立刻變回笑臉。
陸何歡在旁不滿,“不信就算了。”
柳如霜見陸何歡這麼說,吃下一顆定心丸,“這還差不多。”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警署副署長陸祥的公子陸何歡……是個警員……不過被開除了……這位是霜喜私家偵探社社長柳如霜,這位是她的助手白玉樓。”應喜見戰火平息,立刻介紹起雙方,防止戰火又起。
“你好。”柳如霜倒不認生,立刻爽朗回應。
“你們好。”陸何歡也不好再端着。
應喜想起了正事,“柳如霜,你剛才說發生殺人案了?”
柳如霜點點頭,“槐花弄一處廢棄的空屋裏發現了一具女屍,根據弄堂負責人郝姐提供的信息,死者並不是槐花弄的居民。經過我的深入分析,不是槐花弄的居民卻突然死在槐花弄的廢棄空屋裏,實在是有些蹊蹺。”
“你分析半天就分析出個蹊蹺?哪個殺人案不蹊蹺?”
“嘿嘿,可不是,所以要請你這個足智多謀、慧眼識珠、英俊瀟洒的大偵探來破案。”柳如霜趁機拍馬屁。
這番話似乎讓應喜頗為受用,“看來還是要我神探應喜出馬。”
應喜套上衣服,掏出自己的配槍,擺了個帥氣的姿勢。一番賣弄之後,朝陸何歡拋了個戲謔的眼神。
“走吧,姓陸的,今天你就跟在我屁股後面,讓你好好瞧瞧本探長是如何破案的。”
陸何歡不吃這一套,“可惜我已經被警署開除,現在不是警員,況且我現在心緒不定,沒法集中精神查案。你還是一個人去吧,反正有他們幫忙。”
陸何歡說著看向柳如霜、白玉樓二人,柳如霜見狀連忙接過話茬,“對啊喜哥,我和白白會協助你破案的。”
“對你個大頭鬼啊,大男人說話,小姑娘插什麼嘴。”
柳如霜遭到應喜的呵斥,吐了吐舌頭。
應喜把陸何歡拉到一旁,壓低聲音,“你不是想看凌嫣案的卷宗嗎?”
應喜說完,對着陸何歡擠眉弄眼,宛如一條狡猾的狐狸等待獵物走進圈套,陸何歡沉吟片刻。
“OK,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應喜見陸何歡上鉤,暗暗得意,和柳如霜、白玉樓一同去往命案現場。
包康一向摳門,儘管警署備有一輛汽車,但是僅他一人能用,旁人是萬萬動不得的。四人走到宿舍門口,應喜瘸着腳推出一輛帶着明顯歲月痕迹的自行車。
“我腿腳不聽使喚,你帶我去吧。”
應喜不管陸何歡答不答應,癱坐在後座上,不過他還沒等來陸何歡接手,柳如霜就噌一下湊到跟前,一把搶過自行車。
“我來我來,不就是騎車帶個人嗎?我可以的。”柳如霜拍着胸脯嚮應喜保證。
應喜知道如果柳如霜說的話能信,她的胸脯早就拍沒了,於是一屁股彈起,滿臉驚恐。
“你有膽騎,我沒命坐!”
柳如霜一把將應喜按在後座上,顧不得應喜反對,騎上自行車就走。陸何歡和白玉樓面面相覷,陸何歡騎上另一輛自行車,載着白玉樓追上去。
出了警署,四人騎車行駛在巴林路,此時已近晌午,車水馬龍。應喜的破自行車叮叮噹噹,一路經過拉客的黃包車車夫、疾馳的電車、四處叫賣的小攤販、時髦精緻的旗袍女郎、不住鳴笛的雪佛蘭……道路兩旁極具西方特色的建築、櫥窗里琳琅滿目的商品、巨大連綿的美女廣告牌如幕布中的畫面被甩在身後。
柳如霜藝不高膽挺大,歪歪扭扭地騎車帶着應喜,途中經過的行人連連躲開。
“飛嘍,飛嘍!”柳大小姐心情舒暢,越騎越高興,甚至振臂高呼。
後座上的應喜早已嚇得臉色煞白,他又是威脅,又是央求,“哎,我說你慢點!你急着投胎,我可不急!”
柳如霜一聽急忙剎車,自行車因為剎車過急失去平衡,七扭八拐了幾下,柳如霜和應喜連人帶車摔倒。
應喜被摔得七葷八素,腿上新傷加舊傷,他爬起來止不住大罵。
“柳如霜,你個喪門星,想死不要拉上老子!哎喲喂,疼死我了。”應喜手撐在地上,揉着痛處。
“喜哥,你怎麼樣,礙不礙事?我不是故意的。”柳如霜搓着手,低頭道歉。
“摔你一下試試?”
應喜怒不可遏,柳如霜努了努嘴,但自知理虧,不好意思駁斥。
隨後趕到的陸何歡和白玉樓看着事故現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應喜看看陸何歡,“你傻站着幹什麼?快來扶老子一把。”
陸何歡急忙扶起應喜,不料他這一扶就被應喜纏上了。
“陸何歡!你騎車帶我。”
“我?”陸何歡感到不可思議。
應喜挑了挑眉毛,“怎麼?想違抗本探長的命令嗎?”
陸何歡見應喜又拿官位壓人,頓時無語,扶起自行車,載着應喜走遠,柳如霜當即傻眼。
“霜姐,我來帶你。”白玉樓藉機又開始大獻殷勤。
柳如霜瞅着應喜越走越遠,跺着腳,不情不願地坐上白玉樓的自行車。
一路上,柳如霜都在密切監視着前方應喜的動向,她一邊歪着身子盯着前方的應喜,一邊催促白玉樓。
“喂,你騎快些,都要追不上喜哥了!”
白玉樓一聽,深吸一口氣,使出吃奶的勁埋頭衝刺。
相比之下,應喜可就悠閑多了,他氣定神閑地坐在陸何歡身後,一隻手環着陸何歡的腰。
被一個糙漢子“吃了豆腐”,陸何歡着實感到彆扭,他局促地發問,“為什麼摟着我的腰?”
“萬一你跟柳如霜一樣把我摔下來,老子就算是金剛不壞之身,也招架不住。”應喜回答得理直氣壯。
陸何歡語塞,其實應喜倒是多慮了,陸何歡決計不會把他摔下來,不是說他車技精湛,而是因為這條路,他不知走了多少回,甚至連隱蔽的水坑都能一一避開。
當年上學的時候,每每放學歸來,陸何歡就載着凌嫣回家。學生時代的陸何歡不似這般健壯,他費力蹬着車子,凌嫣則在後座上悠閑地晃動雙腿。忽然,陸何歡加快速度,凌嫣身子一晃,害怕地摟着陸何歡的腰,陸何歡得逞一笑。
“哎呀,你怎麼這麼壞?”凌嫣回過神,說完也忍不住笑了。
自行車顛簸了一下,應喜摟緊了陸何歡的腰,陸何歡從回憶中醒來,繼續騎車。
柳如霜一邊嫉妒地望着前面有說有笑的陸何歡和應喜,一邊恨恨地掐白玉樓。白玉樓粉嫩的臉上一片紅暈,時而齜牙咧嘴,時而幸福微笑。
陸何歡、應喜、柳如霜和白玉樓騎着兩輛自行車一前一後到達案發現場。這是一處廢棄空屋,位於槐花弄的一處拐角,荒置了很久,牆不避風,瓦不擋雨,屋內落盡灰塵,結滿蛛網,凹凸不平的地上鋪着一堆荒草,已經有警署人員在現場維持治安,周圍有一些槐花弄的居民嘰嘰喳喳指指點點。
“聽說是個女人,死得很慘,衣服被扒光了,腦袋都被砸碎了。”
“是仇殺吧,搞不好是個生活不檢點的女人。”
“不一定,說不定是老公討了小老婆,容不下大的。”
四人進屋,包瑢正在驗屍,應喜雷厲風行,上前一同觀察女屍。
“小瑢,怎麼樣了?”陸何歡詢問案情。
“死者二十五歲左右,屍體**,頭部被重物砸爛,兇器應該是鈍器……”
未等包瑢陳述完驗屍結果,應喜突然發現女屍的左臂上似乎有一塊東西,“那是什麼?”
包瑢戴着手套,抬起屍體的手臂,端詳了一會兒,“是一塊胎記。”
應喜定睛一看,“我知道死者是誰了。”
陸何歡和包瑢看嚮應喜。
“死者是金露,百樂門舞廳的頭牌。”應喜補充道。
眾人見應喜一語道破死者的身份,紛紛側目,應喜一臉得意。
“死者臉上都是血跡,根本無法辨認樣貌,你怎麼知道她就是舞女金露?”陸何歡質疑。
應喜嘿嘿一笑,搓搓鬍子,“胎記,死者左胳膊上那塊紅色胎記和金露的一模一樣。”
“喜哥,你太厲害了!我和白白可是舊閘有名的包打聽,連我們都不知道死者身份,喜哥看了一眼胎記就認出來了,佩服!”柳如霜雙手托着下巴看着應喜,一臉崇拜。
“小意思,舊閘的舞廳沒有我沒去過的,要說起舞姿還得是百樂門的小妞,***一扭,小蛇一樣,一個字——銷魂!”應喜洋洋自得地說。
白玉樓撇撇嘴,“不就是留戀煙花之地認識個舞女嘛,有什麼得意的。”
柳如霜不樂意了,“什麼煙花之地,百樂門,那是有身份的人消遣娛樂的地方,是神聖高貴的地方,好多電影明星都是這裏的座上賓。真是沒見識!”
“你還給這個花心大蘿蔔臉上貼金。”白玉樓低聲嘀咕。
柳如霜瞪了一眼白玉樓,“你懂什麼,男人不壞女人不愛!花心是因為喜哥有花心的資本。”
白玉樓不敢駁斥柳如霜,又見不得她如此袒護應喜,繼續低聲嘀咕,“你也太盲目了吧。”
“什麼盲目!我對喜哥是一見鍾情!”
柳如霜火大,信誓旦旦地宣佈愛情宣言,白玉樓登時說不出話來。
應喜這邊倒是為金露的死嗟嘆不已,他瞟了一眼屍體,頭搖成撥浪鼓。
“你這一死,讓多少男人少了多少歡樂……可惜了。”
陸何歡看不慣應喜,但有白玉樓前車之鑒,也不敢貿然批評柳如霜心中的“大神探”,一言不發地上前仔細勘查現場。
“何歡。”包瑢沖陸何歡點頭打招呼。
陸何歡點點頭,埋頭繼續勘查現場。
應喜對紅顏薄命的哀嘆仍在繼續,過了半晌才想起正事,他作勢清了清嗓子,“死者屍體裸露,旁邊還有搏鬥痕迹,用屁股想都知道是姦殺,而且死者死在這麼一處偏僻廢棄的屋子裏,”他吸了吸鼻子,“屍體還沒臭就被人發現報案,兇手多半就是報案人!(對旁邊的警員)去把報案人帶過來,一問就知道了。”
“是,應探長!”
警員領命走開。
圍觀群眾一時嘩然,低聲議論。
“郝姐報的案!”
“是郝姐殺的人?”
“不會吧?”
“不好說……”
應喜冷眼旁觀,笑望風雲,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一旁的陸何歡隱隱不滿,“應探長,我覺得你的分析太武斷了,屍檢還沒進行完……”
“你懂個屁!這是‘應氏破案法則’,快速觀察現場,準確分析案情,鎖定嫌疑人後再用點狠手段審問,案子基本上就破了。”應喜粗暴打斷陸何歡。好不容易露一手,他豈能讓旁人攪局。
柳如霜積極響應,不住地拍手叫好,“喜哥不愧是舊閘警署的Numbe
O
e探長,辦案果然快准狠,沒用上一刻鐘的時間,整個案件就清晰了!”
“少跟我溜須拍馬,本探長的能力自己清楚,不吃你這套。”應喜暗暗得意,卻又刻意板起臉裝深沉。
“霜姐,你剛剛說什麼萬?”白玉樓低聲問柳如霜。
“Numbe
O
e,是英文,就是第一的意思。”
“霜姐,你可真厲害,連英文都會。”白玉樓瞬間矮一頭,崇拜之情噴薄欲出。
“哎呀,我就是被我爹逼着去了幾天洋學堂而已。”
“那你還會說別的嗎?”白玉樓問。
柳如霜撓撓頭,搜腸刮肚,“還會說一句。”
“什麼?”白玉樓期待地等着柳如霜說出來。
“I……這話不能跟你說,我要跟喜哥說。”
柳如霜特意跑到應喜面前,“喜哥,ILoveYou。”
“什麼油……”
應喜納悶嘀咕,他忽然想起先前到碼頭接人時,陸何歡稀里糊塗冒出了一句和這差不多的洋文。想到這,應喜擺擺手。
“別學點洋玩意就在我面前顯擺,本探長聽得懂。”
“那喜哥的意思呢?”柳如霜一臉欣喜,期待地望着應喜,眨眨眼。
應喜一臉嚴肅,勝券在握,“不就是問我是誰嗎?我是誰你不認識嗎?瞎搗亂!”
“哎呀不是這個意思。”柳如霜像被戳破的氣球,立時癟了。
“好了,再搗亂我就清場了!”
柳如霜見應喜如此不耐煩,一臉委屈地撇撇嘴,不再說話。
陸何歡聽着二人的對話,一邊勘查現場一邊忍俊不禁,應喜無意瞥到,大為惱怒。
“你小子笑什麼?死者為大,你這是對死者的不敬!金露是誰啊?那是給廣大男士送去歡樂的人,是有功之人!殺她的兇手一定要嚴懲!”
應喜指着陸何歡,慷慨激昂,如果柳如霜不是正在氣頭上,估計又要鼓掌歡呼。
說話間,郝姐被警員帶進來,應喜定睛一看,眼前婦人四十來歲,眉眼溫柔,身形略微發福。
“應探長,就是她報的案。”警員稟告。
“怎麼是個婆娘?真是失算……”應喜低聲嘀咕,但大話已經說在前頭了,只能硬着頭皮上,他低聲詢問警員,“這個郝姐可有什麼親人,或者來往密切的朋友?”
“報告探長,郝姐是個寡婦,丈夫早早就因病去世了,撇下個跛腳兒子叫大寶,據鄰居反映,她性情寡淡,沒什麼來往密切的人。”
眾人見二人低聲一問一答,不知道葫蘆里賣什麼葯,人帶到跟前,卻遲遲不見審問。
應喜理了理皮帶,一拍手掌,又恢復了剛才的慷慨激昂,“這就對了,郝姐的兒子大寶一天天長大,卻礙於家裏窮得叮噹響,腿腳又不好使,哪有女人肯靠近呢?所以,在大寶看見舞女金露獨自經過的時候,就心生歹念,郝姐幫助兒子滿足淫慾后就殺人滅口!”
柳如霜從失落中走出來,一邊沒心沒肺地鼓掌,一邊奉上溢美之詞,“簡直是神推理,喜哥太棒了。”
包瑢在一旁反駁應喜,“可是屍體表面並沒有精斑。”
“那就是滿足淫慾未果!”應喜堅持自己的意見。
“冤枉,探長,我只是早晨路過這裏發現屍體,其他的什麼都沒幹啊!”郝姐驚慌失措,連連喊冤,沒想到熱心腸報個案,卻給自己帶來無妄之災。
應喜不屑地瞟了一眼郝姐,“世上沒有哪個殺人犯會乖乖認罪,來人,押着她,跟我去她家把兇手大寶緝拿歸案!”
“應探長,您這樣做太草率了!”陸何歡看不下去,起身過來。
“什麼草率,這是經過周密謹慎的推理得出的結論。”應喜怒斥。
“可是……”
“沒有可是,再晚兇犯就逃了!”應喜粗暴打斷陸何歡。
應喜不等別人說話,帶人押着郝姐轉身離開,柳如霜帶着白玉樓也跟着應喜離開。
陸何歡欲言又止,氣憤不已。包瑢見狀上前,安慰地看了看陸何歡。
“何歡,別著急,古語云‘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真兇。”
陸何歡點點頭。
外面傳來郝姐哭泣喊冤聲“冤枉啊,冤枉……”,陸何歡不禁微微皺眉,嘆了口氣。
“小瑢,你繼續進行屍檢,不要漏掉任何證據,不能讓郝姐母子蒙冤。”
“好。”
陸何歡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隻放大鏡,開始仔細勘查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