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共住契約
警署走廊里,包瑢為難地看向藏在走廊拐角處的陸何歡和應喜,二人一齊向她投來鼓勵的目光。
包瑢吸了口氣,向檔案室走過去,她朝管理檔案的女警招招手,“楠姐。”
“有事嗎小瑢?”楠姐從未見得包瑢這般親切,有些詫異。
“楠姐,我有點事跟你說。”包瑢壓低聲音,語調有些生硬。
楠姐好奇地走過來,“什麼事?”
“跟我來。”包瑢引着楠姐去了旁邊角落。
“我聽說最近有人向我哥打你的小報告。”包瑢平生第一遭嚼起了舌根。
“誰啊?這麼陰損!”楠姐信以為真,怒氣上涌。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個人說你經常……”包瑢有些難以啟齒。
“經常什麼?”楠姐追問。
“說你經常勾引男警員。”包瑢脫口而出。
楠姐氣得胸脯一起一伏,“還說什麼了?”
“還說你……”
趁着楠姐的注意力全在包瑢身上,陸何歡和應喜從楠姐身後悄悄溜進檔案室。
檔案室里飄蕩着灰塵的味道,應喜帶着陸何歡在裏面翻騰,卷宗成千上萬,二人一陣忙乎。
“快點找,小瑢嚼舌根不在行,很容易穿幫的。”應喜催促陸何歡。
陸何歡點點頭,快速翻找。
“在這!”
陸何歡好不容易翻到凌嫣的卷宗,激動地拿起來,快速翻閱。
“凌嫣,女,一十八歲,舊閘人士,明德中學二年級學生,因日常小事嫉恨同學柳似雪、瑪麗、宋曉婉、文慧等人,捉毒蛇欲害四人,不想誤殺柳似雪之母,柳母當場身斃,凌嫣畏罪潛逃,不知所蹤……”
陸何歡讀着卷宗,心在滴血。
檔案室外,包康抱着阿花帶着一名警員徑直走過來,見包瑢和楠姐在走廊角落低聲細語,忍不住上前詢問。
“你們在幹什麼?”
包瑢和楠姐俱是一愣。
“包署長,我們就是聊聊天。”楠姐咧開大嘴一笑,解釋道。
包瑢擔心檔案室的陸何歡和應喜,故意大聲說話提醒二人。
“哥!你來啦?我去忙了!”
包瑢說著驚慌失措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檔案室里的陸何歡和應喜聽到包瑢的聲音,頓時大驚。
“完了,包署長來了。”應喜大呼不妙。
“怎麼辦?”陸何歡仍捨不得放下卷宗。
“快藏起來。”
二人想藏起來,卻發現檔案室太小根本無處躲藏,慌亂間,兩人的頭撞在一起。
檔案室門口,包康見包瑢疾步走開,不好意思再多問,看看楠姐,“把金露案的卷宗放進去。”
包康說話間突然聽到檔案室傳來聲響,他把手指放到嘴邊“噓”了一聲,傾聽片刻,突然衝進檔案室。
陸何歡和應喜見包康衝進來,不由得愣在原地。
包康指着二人火冒三丈,“好啊你們,沒有我的允許私自闖進檔案室翻卷宗,膽子不小!”
女警楠姐跟進來,看見陸何歡和應喜也是一驚,她實在弄不明白為什麼眼皮子底下會闖入兩個人,“你們是怎麼進來的?包署長,這,這跟我沒關係呀。”
陸何歡和應喜手忙腳亂地放下卷宗,應喜嚇得拉着陸何歡向包康連連作揖求饒。
“包署長,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大輪船……”
應喜說著往臉上塗了口唾沫假裝抹眼淚。
包康不耐煩地揚了揚手。
“好了好了,這幾年你給警署立了不少功勞,我心裏有數,這回就放你們一馬。”
“謝謝署長。”
應喜轉憂為喜,連連道謝,但是他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多久。
“不過私自闖入檔案室翻閱卷宗,這事關警署的機密,不能就這麼算了,該罰總歸要罰一下的……”包康話鋒一轉。
陸何歡和應喜吃驚對視,二人就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一般,惴惴不安,實在不知道包康是準備紅燒、清蒸呢或是油炸了他們。
“罰什麼呢?”包康摸着下巴尋思,忽然眼前一亮,“有了,就罰你們二人給阿花抓蟲吃,阿花,你說好不好?”
包康說罷一臉寵溺地給阿花捋毛。
二人一聽,望着包康懷中的寵物雞,面面相覷。阿花趾高氣揚地俯視二人,眼中充滿了王之蔑視。
陸何歡和應喜對視一眼,只好認栽。
陸祥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警員辦公室,一連幾天,他都在家養傷,今天臉上的瘀傷總算消退了。
懶散的警員們見副署長來了,立刻站直身體。
“陸署長……”警員們敬禮問好。
陸祥滿意地笑笑,在家被林芝壓迫得厲害,他在這裏又重拾了自信。
“我聽說陸何歡破了金露的案子立了大功,包署長已經准許他重新入職了?”
警員們點頭。
“那他人呢?”
“剛才何歡因為偷看凌嫣案的卷宗被包署長懲罰,去院子裏給阿花捉蟲了。”
陸祥剛對陸何歡有所改觀,聞此大發其火。
“這個臭小子又去搞凌嫣的案子?”
警員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哼,真是朽木不可雕!”
陸祥說罷氣呼呼地離開。
陸何歡和應喜依照包康的指令,在警署院子裏翻騰草叢。應喜跪在地上,齜牙咧嘴地捏起一條小蟲,扔進手裏的玻璃瓶中。玻璃瓶里只有可憐兮兮的兩隻蟲子。
“這都不夠給阿花塞牙縫!真是掉毛的鳳凰不如雞!我堂堂舊閘警署探長,竟然跪在地上為一隻雞服務!”應喜越說越生氣,瞪着陸何歡,“讓你不要太心急,就是不聽老子勸!”
陸何歡置若罔聞,埋頭捉蟲,他看準草叢裏有一隻蟲,抬手比劃了一下,又收回手。
“Disgusti
g,臟死了……”
儘管陸何歡不住地嘀咕,但為了完成任務,他還是硬着頭皮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隔着手帕捉起蟲子,把蟲子丟進應喜手裏的玻璃瓶。
“平日坐在樹下乘個涼,蟲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現在老子要蟲子頂任務,倒是找一隻都難。”應喜忽發感慨。
陸何歡突然盯着應喜的頭,盯得應喜直發毛。
“你,你看我幹嗎?”
“別動,你的頭上有隻大蟲,簡直就是阿花的饕餮盛宴。”陸何歡生怕蟲子長翅膀飛了。
應喜不敢動,翻着眼珠向上看,他的頭上確實站着一隻螞蚱。
陸何歡拿着手帕,突然撲上去,不巧卻用力過猛撲倒應喜,陸何歡的嘴又不巧碰到應喜的額頭上,更不巧的是這一幕正好被偷偷跑來找陸何歡的包瑢看見。
兩個大男人來了個親密接觸,陸何歡和應喜尷尬不已。
應喜粗魯地一把推開陸何歡,好似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呸,呸,陸何歡,是阿花的饕餮盛宴,還是你的饕餮盛宴?豈有此理,竟然對本探長……真噁心!”
應喜抬起袖子猛擦額頭。
“你以為我想啊?剛剛是意外事故,我比你還噁心呢。”陸何歡也不停地擦嘴。
包瑢笑着走過來,“剛剛只是意外而已,何必掛心。書中有雲,‘古人異姓陌路,尚然同肥馬,衣輕裘,敝之而無憾’,何況你們是兄弟。”
陸何歡和應喜不約而同地白了對方一眼,隨即又冷冷別開頭去,“誰跟他是兄弟!”
包瑢笑笑,不予置評。
“何歡,你拿着這些蟲子給哥哥交差吧。”
包瑢說著從包中取出一個鐵盒。
陸何歡接過盒子,應喜好奇地湊到跟前。陸何歡打開一看,差點手抖摔掉,原來盒中裝滿密密麻麻的蟲子。
“佩服!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一隻,你一個女孩子家竟然抓了這麼多。”應喜朝包瑢豎起大拇指。
“小瑢,你哪抓來的?”陸何歡對此感到匪夷所思。
“這些都是我哥自己抓的,你就拿去充數吧,反正他也瞧不出。”包瑢壓低聲音,生怕隔牆有耳。
“不行,這不是欺騙包署長嘛。”陸何歡推託。
應喜見陸何歡送上嘴邊的鴨子不要,一把奪過盒子,“你懂個屁,這叫善意的謊言。”
“可是包署長知道了會更氣。”陸何歡耿直的勁又上來了。
“你這個死腦筋,天下蟲子一窩生,難道包署長還能認出是他捉的蟲子不成?”
應喜說著,沖包瑢笑笑,“謝謝你啊,小瑢,我替何歡先收着。”
包瑢笑逐顏開地點點頭,“那我先走了,被我哥發現就糟了。”
“謝謝你,小瑢。”陸何歡見推辭不下,也感激地道謝。
包瑢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跟我客氣什麼?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哥不該無端懲罰你。”
應喜霍地舉起手,“還有我,我最無辜了!”
應喜說著硬擠出一臉沮喪,陸何歡和包瑢忍不住發笑。
拿着蟲子向包康交完差后,陸何歡和應喜精疲力竭地回到宿舍。陸何歡提着大包小裹進來,應喜走在前頭替他推開門。
“我真是不明白,你買這麼多東西做什麼?像臉盆、毛巾之類的我這又不是沒有。”儘管不是花自己錢,應喜也感到心疼。
“誰跟你用一個臉盆一條毛巾,現在我跟你是合住,不是蹭住,嚴格說,這宿舍有我一半。”陸何歡底氣硬了不少。
“哎喲,揚眉吐氣了?”應喜打趣。
“不寄人籬下,當然就揚眉吐氣了!”
應喜痞氣地笑笑,“沒錯,你是該揚眉吐氣了,因為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後出去混,老子罩着你。”
應喜說著去摟陸何歡的肩膀,陸何歡躲開應喜,把行李放到屋子裏唯一一張床上。
“不能加一張床嗎?”陸何歡實在覺得兩個男人睡在一張床上不方便。
“床位緊張,經費緊張,屋子空間也緊張,什麼都緊張,拿什麼加?倒是你不用緊張,老子還能吃了你不成?”
陸何歡一時無話可說,開始收拾行李。
“咦,這是什麼?”
應喜瞥見陸何歡的行李箱露出一團絨毛,好奇地拿出來一探究竟,原來是一條圍巾。
陸何歡一把奪下圍巾,怒斥應喜,“不要隨便動別人東西,不尊重別人私隱,不禮貌……impolite!”
應喜沒想到陸何歡會發脾氣,吸了吸鼻子,“老子以為是什麼寶貝疙瘩,原來是一條圍巾,你在大不列顛的情人送的?”
陸何歡重新疊好圍巾,小心翼翼地放進行李箱。
“胡說八道什麼,這是我買來送給凌嫣的,她體寒,一到冬天,上海又濕又冷,她就犯風濕痛,我送給她好禦寒。”
“哦,原來凌嫣是你的老相好,我說你怎麼拼了命地要查她的案子呢。”應喜恍然大悟。
陸何歡怒氣未消,又聽到應喜言語粗俗,不免又訓斥,“什麼老相好,說得真難聽,凌嫣是我愛的人,我們青梅竹馬感情很深厚,我去大不列顛就是為了回來娶她,如果她不出事,我們現在可能已經成親了。”
“想不到你小子還挺痴心。”應喜看看陸何歡,愛佔便宜的毛病又犯了,“正好,我也有風濕痛,反正凌嫣已經不在了,你乾脆就把圍巾送給我。”
“不行,這條圍巾是送給凌嫣的,儘管她現在不在,但遲早有一天,我要找到她,親手把圍巾送給她。”
應喜見陸何歡語氣篤定,知道便宜不好占,無奈地搖搖頭。
“小氣鬼,隨便你!”
陸何歡看着圍巾,睹物思人,嘆了口氣,“凌嫣,你在哪呢?”
應喜看看陸何歡,故意將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
“一般的痴情種都沒見過什麼世面,今天是個好日子,本探長做東,請你去‘煙花間’逛逛,長長見識,那裏的姑娘個個賽過凌嫣。”
應喜說罷拉着陸何歡就要走,陸何歡不高興地甩開手。
“不了,我一向對風月場所敬而遠之,奉勸應探長不要貪婪女色,要懂得潔身自愛。”
應喜一聽,頓時來了火氣,“老子一滴汗掰八瓣,累死累活地圖什麼?不就是為了開心嘛!你這不吃不嫖的,活着多沒勁。”
應喜說罷擺擺手,轉到一旁坐下。
陸何歡不理應喜,開始整理行李,收拾床鋪。
陸何歡一手捏住鼻孔,一手扇風,抱怨着,“應探長,你能不能不要隨便放襪子。”
應喜癱坐在椅子上,不屑地撇撇嘴。
“這是老子地盤,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你的閑心就別操了,如果你實在受不了,替我洗洗,我也不介意。”
陸何歡臉色一沉,“算了,我還是到凌嫣舊宅去住。”
陸何歡拿起行李,作勢要走,應喜急了,起身抓住陸何歡胳膊。
“我好不容易有個得意幫手,豈能讓你說走就走?”應喜一臉痞氣。
陸何歡不吃這一套,神情漠然,沒有答話。
“你寧願與屎尿為伴,都不願和本探長待在一起?”
陸何歡無動於衷,應喜使出殺手鐧。
“你不是一心念叨着凌嫣殺人案嗎?”
應喜失算,陸何歡繼續無動於衷。
“好,我退一步,我答應你以後不邋遢了,行了吧?”應喜無奈服軟。
陸何歡放下行李箱,應喜見狀也放開對方的臂膀。
陸何歡不放心,怕應喜出爾反爾,“那我們約法三章,保管好自己的物品,不能隨意製造垃圾給對方添亂,我這就寫下來。”
“好好好,聽你的,真麻煩。”應喜不耐煩地撓撓頭。
陸何歡奮筆疾書寫下一系列關於宿捨生活的規章制度,應喜拿起陸何歡草擬的規定讀起來。
“共住契約……雙方不得隨意丟棄生活垃圾,以免給對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這條倒說得過去。”
應喜繼續往下讀,“雙方不得隨意翻動他人物品,睡覺時不得超出協議範圍。這是誰規定的?”
陸何歡指了指床鋪,中間位置放着一根警棍,“我把警棍放在床鋪中間,是為了劃定休息範圍,尤其在睡覺時,不得隨意騷擾對方。”
“好吧,我沒問題。”應喜妥協,“不過,你能遵守契約協議嗎?”
“Su
e,當然了。”陸何歡斬釘截鐵。
“你呢?”
“我也能。”應喜信誓旦旦。
陸何歡拿過筆簽下契約,遞給應喜,應喜鬼畫符一般寫上自己的名字。
“職位恢復了,協議也簽了,這回必須慶祝一下,我去買些下酒菜,今天我們不醉不睡!”
應喜興緻高昂,陸何歡不願掃他興,便由他去張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