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永恆的囚牢
神族向來主張和平與兼容,不管諸神究竟做得如何,至少在明面上,大家一直是按照這個理念生活的。現如今神界竟然忽設結界,聯繫到元容說的洗魂池被毀,再聯繫起自己的那個夢,藍隱實在沒辦法放心。
她在結界旁踟躕了一會,幾次抬手運起仙力想要往結界上打過去,但最後都還是默默把手放下了。
且不說以她的力量大概率無法擊破神族設的結界,只能白費力氣。就算她多試幾次之後真的成功,那這種用蠻力打破結界的行為也會被神族認為是敵人的,到那時,她又該如何自處?又怎麼可能如願見到元容?
思索片刻,她想到一個也有些冒險但是勉強算是可行的辦法,立刻轉身離去了。
她來到了位於神界和仙界之間的一處比較隱蔽的洞穴,在洞穴中盤腿坐下,從衣服里拿出那個元容所贈的布袋。接着,她將一枚池魂拿出來放在掌心,讓它與自己相融。
使用上一枚池魂的時間距離現在沒過去多久,她現在還承受不了馬上吸收另枚池魂的力量。果然,池魂剛剛融入掌心,她就開始覺得眼前發黑、頭腦也不清楚了。
不過這正是她想要的,她沒有和這種眩暈感相抗,順從着身體的感受栽倒在了地上。
起先她還能感到身體接觸到洞穴地面時冰冷的觸感,後來便漸漸什麼都感知不到了。發現自己“醒”過來的時候,她環顧一周,發現自己又出現在了那片草原,馬上驚覺自己成功了,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
她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四下尋覓元容無果,心裏焦急,不想再計較什麼稱謂對錯,扯着嗓子喊了聲“師父!”
“亂嚷什麼呢?”那道熟悉而溫和的聲音終於在她身後響起。
藍隱猛地回身,看見元容面帶笑意地站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
“並非每次昏迷我都會將你帶進幻境中。藍隱,為何冒險行事?”
“因為上次您沒有把話說完。”藍隱快步朝元容走了過去,“我想到神界尋您,卻發現神界竟然設下了結界。神界可是出事了?我心中擔憂,只得用這種方式嘗試與您相見。”
藍隱很少會直接把自己的情緒說出口,尤其是什麼擔憂、關心,她甚至不喜歡把這類情緒表現在面上。
可是她心裏知道這清虛幻境可能和上次一樣,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消失了,於是不捨得把時間用來說些無用的話,只想有什麼說什麼。另外,不知是不是因為做了怪夢的緣故,她心裏格外不安。
元容對她笑了笑,回答她,“神界無事。”
“那洗魂池為什麼被毀?神界又為何忽然設結界?”
“毀掉洗魂池是眾神的決定。”元容說,“他們認為,神族的神明已經夠多了,何況神可永生,永不凋零,也沒有陸陸續續再擴大神族規模的必要。於是作為仙人晉神時必經之路的洗魂池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自然被毀去了。”
“至於結界,是眾神認為今後不會再有仙人晉神,神族也沒有了和外界產生聯結的必要,就合力設立起來了。”
“那這豈不是......”藍隱眨了眨眼睛,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豈不是違背了神族兼容的信念?”
“是的。”元容的聲音依然輕輕的,可是透露出一種無奈的哀愁,“我試圖阻攔,終究失敗了。”
藍隱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半晌才又追問了一句,“那魔族近日屢屢騷擾仙界,神族也不準備插手干預嗎?”
元容露出一個笑容,卻不能化解滿面的愁雲。她說,“是的。”
藍隱登時怒從中來,忍不住質問道,“難道他們把德行高尚的人和仙力高強的仙聚到一起,就是為了集體遺世獨立?!那若是這樣,全天下的生靈都躲起來自顧自地過就是了,還何須理會他人?!”
吼完這些話以後,她自己都覺得很驚訝,因為她竟然在為了仙族鳴不平。明明以前,她才是那個最主張自己各過各的日子,少管他人閑事的人。甚至於,她到現在都是這麼給隱鳳嶺的人下的規矩,可是自己卻沒能做到對他人的“閑事”置之不理。
元容並沒有對她的失態有什麼意見,抬手在她的肩膀上輕拍了兩下,“藍隱,為師知道,整個神族都錯了,可是為師沒有辦法。”
她也開始用起錯誤的稱謂,重新在藍隱面前自稱“為師”。
“神族的錯從很多年前就開始了。以仙人為媒介去改變我們預知到的未來,在你這裏並不是第一樁。可是無一例外,那些未來被我們改寫成血淋淋的歷史,我們永遠也無法掌控着未來的車輪飛馳在正確的軌跡上。”
“所以你們就撒手不管了?”藍隱後退了一步,讓元容搭在她肩上的手臂垂下去了,“所以你們就把讓我改到半路的殘局給丟了,自己過清閑日子去了?師父,這世間的道理不是這樣的!”
藍隱的眼睛都急得發紅了,她覺得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情緒激動過。可是她已經顧不上考慮自己是否該這樣,只想跟隨自己的本心,說自己本想說的。
“我為何苦苦追尋藍秉光的蹤跡,就是因為我認為他墮入魔道是與我脫不了干係的,他成魔以後可能對仙界造成的危害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我一手促成的。連我這樣無情無義的人都做不到對自己犯下的錯撒手不管,師父,神族竟然做得到嗎?”
“藍隱。”元容安靜地望着她,“你並非無情無義之人,為師說錯了,從前那些人,他們都看錯了。仙界偏離了軌跡的歷史還要交由你去拉回到正道上,這世間,唯有你一人能做到了。”
藍隱被氣得發笑,“我能做到什麼啊?師父,事到如今你還拿這樣的話哄騙我嗎?”
元容定定地看了藍隱好一陣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把目光從藍隱身上移開了,轉身望着草原,開口說道,“除了最初時有所隱瞞,我從未騙過你任何。我已意識到了神族的錯,意識到了自己的錯,將池魂盡數拿給你,就是我能做的最後一點補償,是我能盡的最後一點綿力。”
“一旦成神,便踏不出去了。世人皆以為這是曼妙佳境,殊不知這裏是永恆的囚牢。藍隱,我真的什麼都幫不上你了,因為我離不開神界了。”
藍隱皺起眉毛,望着元容的側臉,元容便也扭頭回望她。
“當初沒能阻止他們讓你誕生,是我犯下的大錯之一。但是既然你來這世上一遭,我一定盡我所能護住你。其實我已不希望你去執着藍秉光的事情,但你自己是放不下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