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夢
黑羽的毒原本確實只是低等毒,可藍隱所中的黑羽是黑鳥妖臨死時傾注了全身妖力投出去的,毒性要比尋常的黑羽強上數倍。
隨白鈴回鎮子的路上,藍隱坐在雲上調動渾身的仙力,才能勉強把遊走在自己體內的毒壓下去,好不至於讓自己在半路上就失去意識。
這樣強撐着回到鎮上,進到廂房在床榻上躺下后,在白鈴去喊封溫綸和須懷章的間隙里,藍隱就昏睡了過去。
墜入夢境的過程當中,藍隱意識不太清楚,只能隱約感到自己一直在下墜。她下意識地想找飄帶,卻發現自己頭上什麼也沒有,想要拔劍,發現背後也空無一物。
只好就這樣下墜,一直落到一片叢林之中。
到此時,藍隱知道,自己又在做那個許久沒做的夢了。
這片林子位於神界,就在元容的宮羽附近,藍隱居於神界的時候常常會穿過這裏。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但凡負傷或纏綿病榻,就一定會做這樣的一個夢,這林子就是夢中必定會有的場景。
林中無路,但藍隱在現實里或夢裏都對這非常熟悉。她從林間橫穿過去,就看見一位滿身傷痕的青衣女子抱着一個嬰兒在哭泣,青衣女子面對着的則是那有灰青色大門的、屬於元容的宮羽。
這場景藍隱已經在夢裏見過無數次了,可每每看見,她都彷彿能感同身受般地體會到青衣女子的撕心裂肺,仙齡小的時候她每次做這個夢都會不住地流淚,而這一次,她只是靜靜地在一旁站着。
站了一會以後,她鼓足勇氣,第一次在夢裏朝着青衣女子走了過去。
她的哭喊聲沒有隨着藍隱的靠近在藍隱耳中增大,而且她顯然感受不到正在靠近的藍隱。彷彿這一切都是一個定格在某人記憶之中的場景,不會隨着外界的變化有所改變。
藍隱棲身去看青衣女子懷裏的嬰兒,嬰兒也睜着大眼睛看着她。對上視線的一瞬間藍隱只覺得一陣眩暈——雖然嬰兒容貌與成人有很大區別,但眼睛是不會隨着年齡增長變化太大的。
藍隱能看出來,那是她自己的眼睛。
從前做這個夢的時候她也曾想過會不會青衣女子是她的娘親,不然她為什麼會對她的傷處那麼的感同身受。可真的證實以後,她還是有些心驚。
她的目光重新從嬰兒臉上挪到那青衣女子的臉上,可她怎麼也看不清她的容貌,好似有一層霧把她的模樣遮住了似的。
——你到底是誰?
藍隱在夢境中朝青衣女子伸出手,觸碰到的只是虛空。
——我究竟是誰?
藍隱此生第無數次地問自己這個問題。
猛然間,幻境開始塌陷,無數不知從何而來的毒黑羽朝着藍隱射來。她抬手去擋,卻因為沒有仙力而反反覆復地被擊中。
疼痛和無力交雜在一起,藍隱緊緊攥着拳頭卻怎麼也抑制不住想要咳嗽的衝動,一口一口地咳出血來。
血落在地上,彷彿一片片蓮花落地生根,染紅了塌陷中的幻境......
藍隱猛地睜開了眼。
“藍兒你終於醒了!”
藍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撲上來的白鈴一下子抱住了。她感到有光很晃眼,可那光晃來晃去、明暗不定,她很快意識到那不是太陽,是房間裏的燭火。
“我睡了多久了?”她開口發問,聲音啞啞的。
“快三個時辰了。”靠近門的方向,封溫綸站在那裏解答了她的問題,又接著說,“你也真是厲害,這樣的無解毒都能憑自身的仙力全部洗滌乾淨。藍隱,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白鈴鬆開了藍隱,不太高興地轉過身去回答封溫綸,“還不是你這個大夫太半吊子,否則藍兒也不用這麼久才醒。”
封溫綸本想為自己辯解兩句,但看看剛坐起來似乎還在發懵的藍隱,搖搖頭作罷了,“算了,醒了就好,我先出去了。”
藍隱還是保持着剛坐起來的姿勢呆在那,白鈴用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她都反應不大。她還在努力地回想方才夢中的細節——終於找到了揭曉自己身份的線索,她不想就這樣放棄。
為了支開看上去非常緊張的白鈴,她擠出一個微笑,說了句,“白鈴你去柴房幫我拿些熱水來吧,我想喝點水。”
白鈴應了一聲,腳步輕快地出門去了。
可她出去才不過須臾,廂房的門被人敲響,須懷章的聲音在屋外響起,“聽溫綸說你醒了。我能進去看看你嗎?”
藍隱無奈地嘆了口氣,答了聲,“進來吧。”
她平時的講話的語氣和聲線總是給人一種疏離之感,現在她身上餘毒未清,又是大夢初醒,說起話來柔和了許多。
須懷章推門進屋,看見她坐在燭火映照的一片火光之中,她眼底難得地被這火光帶出了一點暖意,可他眼中的寒冷卻深不見底。
他轉身帶上了廂房的門,搖曳的燭火光被這動作完整地隔絕在了廂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