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章來龍去脈

鳳芯見識了戚林甫令人瞠目的陰險狠辣，他構織的事件層出不窮，令人眼花繚亂，不能應付。戚周現今還好好的在太子身邊，真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戚林甫算計，她整天為戚周提心掉膽，不敢遠離他。

鳳芯就是想不通，為什麼戚林甫要跟那些船工過不去，船工又能威脅到他什麼呢？

這一天，戚周來到鳳芯的出租屋，她把這個疑問說了出來，

戚周向她解釋了來龍去脈：“天寶元年時，韋堅被提拔為陝郡太守及水陸轉運使。他興修了水利工程，在咸陽渭水上作了興成堰。並在長安東九里長樂坡下、滻水之上架苑牆，東面有望春樓，樓下連通廣運潭以通舟楫，兩年就竣工了。”

“韋堅預先在東京、汴、宋取小斛底船三二百隻置於潭側，這些船都署牌來標記來自哪裏。廣陵郡船，在栿背上堆積廣陵所產的錦、鏡、銅器、海味；丹陽郡船，就堆積京口綾衫段；晉陵郡船，就堆積官端綾綉，會稽郡船，就堆積銅器、鳳、吳綾、絳紗；南海郡船，堆積玳瑁、真珠、象牙、沉香；豫章郡船，堆積名瓷、酒器、茶釜、茶鐺、茶碗；宣城郡船，堆積空青石、紙筆、黃連；始安郡船，堆積蕉葛、蚺蛇膽、翡翠。船中都有米，吳郡堆積三破糯米、方丈綾。一共好幾十郡。”

鳳芯瞠目結舌：“哇，那麼多寶貝，一定很壯觀啊。”

戚周點點頭：“是啊，駕船人都戴着大笠子、穿寬袖衫、着芒屨，就象吳、楚那樣穿着。皇上在望春樓上看，這些繁華熱鬧，很得君心。陝縣尉崔成甫因為韋堅為陝郡太守鑿成了新潭，他讓婦人們唱道：‘得寶弘農野，弘農得寶耶！潭裏船車鬧，揚州銅器多。三郎當殿坐，看唱《得寶歌》。’”

“崔成甫又作歌詞十首，他着白衣缺胯綠衫，着錦半臂，偏袒膊，紅鳳抹額，在第一船上領頭唱歌。有一百多婦女應和，婦女們都穿得很漂亮，打扮得很時尚，還有鼓笛胡部來應和。其餘的船慢慢進來，到了樓下，這些船連綿好幾里，來觀看的百姓人山人海，大家都嘆為觀止。”

“韋堅跪着將那些輕巧的寶物獻給皇上，又上百牙盤食，府縣也進來上奏，教坊不斷演奏音樂。皇上非常開心，認為當今果然人民富足，國家強盛，很賞識韋堅，給他加官為三品京官兼太守，那些參與的官員也由韋堅列出名分別予以嘉獎。應役人夫與船工都分別給予獎勵。”

戚周喝了口茶捻着手指繼續講：“韋堅獲得了皇上的歡心與寵愛，他又是文人，士宦前途無量。戚林甫那時非常怕韋堅被提拔為丞相，恨他的同時也恨上了那些所有幫他成功的人，包括船工，所以一旦陷害他成功，也連助他成功的船工一起迫害。”

鳳念煙驚訝之極：“戚林甫真是心狠手辣，錙銖必較，比蛇蠍還毒，人人都得離他遠一點，稍微挨着他就會遭他毒手。”

戚周站了起來，推窗望向天際遠方，眸中一片黑沉。他幽幽感嘆：“誰不知道這一點啊，只是很難躲得開他。”陽光下的長安，斑駁的光影下，在鳳芯與戚周看來，似有殺機隱動。

那幾個月過得異常沉悶，他們每個人心頭都彷彿壓着一塊重石。而這種陰謀詭計的暗中的危險，林一孔也幫不上忙，他就每天專心練他的鬼府神功。

天寶五年七月的這一天，鳳芯與戚周實在憋悶太久了，出門散散步，碰上楊貴妃出遊。他們躲在人群後邊看，前呼後擁的一大隊。楊貴妃艷裝冪籬坐於馬上，高力士親自執轡拿鞭跟隨。

鳳芯小聲跟戚周說：“楊貴妃很受寵啊，連已經六十多歲了的高力士都為他執轡拿鞭步行跟隨。”

戚周深邃的黑眸凝望過去，嘆息了一聲：“皇上已經極度迷戀她，所謂集三千寵愛與一身，她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宮中專門給貴妃做衣服的織綉工就有七百多人，你說她一個人能穿得了多少？”

馬隊才在面前走過，前方就被人截停了。鳳芯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

“過去看看。”戚周答。

原來前方是幾個官員攔住了貴妃的馬頭，他們各拿大大小小的器物服飾及各種珍寶，諂媚地爭相向貴妃敬獻，原來這些官員平常無法接觸到貴妃，今日聽說貴妃出遊，於是抓住時機，把早已準備好的禮物獻上。

貴妃高高在上，掃了那些禮物一眼，示意高力士收下，也不耐煩聽完他們的讚美之詞，吩咐馬隊前行。有些還沒來得及擠到前邊的小官，禮物沒能送出去，急得滿頭大汗，抓耳撓腮。無奈貴妃的馬隊走了過去，不為他們而停留。

鳳芯瞪大了眼睛，嘆為觀止，輕輕對戚周說：“真是奇事啊，這些人生怕禮物送不出去。”

戚周見怪不怪，背手回答：“這算什麼？現在里裡外外都趨炎附勢，有門路的才能把禮物送到她手裏，沒有門路的，見不到她的，想送禮都無門可送。巴結上貴妃就等於巴結上了前途。你可知朝政已經爛到了什麼程度，遠非張公九齡丞相在時的天元年間政治清明可比。”

“嶺南經略使張九章與廣陵長史王翼，就因為敬獻給貴妃的禮物很精美，結果張九章官加三品，王翼被提拔為戶部侍郎。這樣你就知道為什麼人人爭相絞盡腦汁敬獻給貴妃與眾不同的精巧禮物了吧？她雖不在朝中為官，卻有提拔官員的人事能力，這也是她為什麼心甘情願離開壽王而進宮的原因了，權與財都握在了手中，擁有了皇上的恩寵，也就等於擁有了這個大唐帝國與無上榮光。”

鳳芯深有感觸，點頭道：“難怪我偶爾出門購買生活用品，會聽到民間有歌謠唱道：‘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門楣。’”

戚周拭了下額頭的熱汗，點頭道：“那是自然，楊太真做了貴妃后，皇上即贈其父楊玄琰為兵部尚書，他的叔父玄珪為光祿卿，從兄楊銛為殿中少監，楊錡為駙馬都尉。還有她三個姐姐，被封為韓國夫人、虢國夫人、秦國夫人，可以出入宮掖，也都被在長安賜了第宅，每月各贈脂粉費十萬錢，無上的榮華富貴。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所以人人都爭生女兒啊。”

說話間，馬隊已走遠，剩下送上了禮物的人喜笑顏開，未及遞上的人唉聲嘆氣，街邊圍觀的人議論紛紛。

突然遠遠的塵土揚起，一騎馬疲憊奔來，馬上帶着大竹箱，騎馬的人拚命打馬奔跑，同時皇宮一層層山門陸續大開。不用說，有過的經驗的鳳芯不用別人說也知道，是送荔枝的來了。

那一騎馬帶着塵土如閃電般從眼前一閃而過，向皇宮飛馳而去。鳳芯與戚周同時搖了搖頭：“唉！”他們只知道大唐前景十分不妙。

過了幾天，長安的街頭就紛紛傳出貴妃因為妒悍不遜，觸怒玄宗，被送歸她的堂兄楊銛的府上。

鳳芯很驚詫，正如日中天的楊貴妃也會觸怒皇上？戚周再來她的出租屋時，告訴了她原因，原來是楊貴妃設法讓玄宗將梅妃貶入冷宮上陽東宮，設法將三千寵愛集於自身。

梅妃自原來的受寵到現在的倍受冷落，自然心涼，這個才女寫了一首《樓東賦》託人帶給玄宗，玄宗看了后，微有愧疚，但因迷楊玉環至深，怕她生氣，只是悄悄送給梅妃一斛珍珠。

梅妃見這樣都不能觸動玄宗，涕淚交流，寫了一首詩《一斛珠》，再託人帶給皇上。這一下，玄宗受到了觸動，令樂府為詩譜上新曲，召她入翠華西閣敘舊。結果被楊貴妃闖入撞見，楊貴妃醋意大發，又吵又鬧，玄宗是一國之君，即使再寵楊貴妃，也不能這樣被她數落，很沒面子，所以送她回堂兄楊銛的府上。

鳳芯對戚周道：“看吧，皇上深深着迷於她，不會冷落她太久，楊妃還會繼續受寵愛。”

戚周點點頭：“我也這樣想。”

果然，後來宮中傳出消息，貴妃走後，玄宗極為鬱悶，不思飲食，動不動就棰撻身邊侍奉之人。高力士想探明皇上的心思，就把宮中的寶貝裝了一百多車送給楊貴妃，而且玄過還把自己的御膳分了一半送去楊銛的府上給貴妃食用。

高力士看明白了，到了晚上，就奏請玄宗把貴妃迎回宮中，給玄宗台階下。於是玄宗同意，迎回楊貴妃，此後對她的寵愛更甚。

鳳芯看厭了宮中這套把戲，又被現實中時時存在的壓力所煩擾，甚至想離開長安這個烏七八糟的地方。八月是一年中最炎熱的時候，一天到晚汗水不斷，連戚周送的竹夫人也不大管用了。

林一孔偶爾會給鳳芯弄出冰塊來讓她消暑，不過這種耗費功力的事又不能常做。

這一天晚上，戚周給鳳芯送來了上好的竹榻，摸上去光滑沁涼。

她很開心，試着躺了上去，閉上眼睛，一股涼意自身下傳來，真是舒服。

看着她睫毛輕合的可愛模樣，戚周常常壓抑在心的眷戀又襲了上來，他輕輕坐於榻邊，雙手撐於她的兩側，着迷地望着她。夏季單薄的翠綠鳳衫，體現着她誘人的身材，再加上蒸發出的微微汗意帶來她的體香，戚周目光朦朧起來，心頭激情在常久煩心事的襯托下更加洶湧。

鳳芯感覺到了異樣的目光，睜開眼來，正對上戚必灸熱的眸光。她心頭一跳，趕緊抬起身來，準備下榻，卻被戚周迎上來，雙手一環，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緊緊地，彷彿要將她嵌入他的身體。他的寬袍大袖將她裹入了戚周的世界，只有他的世界。

“鳳芯，嫁給我，嫁給我，求你！我的人生，如果有你患難與共，再苦我都不覺得苦。我沒有胡姬，也不會時不時莫明丟下你，你可以知道我是一顆誠心。張嘉利的事，咱們一起解決，你以身相許也解決不了他妹妹的問題，如果不愛，就不要委屈自己因人情債而嫁給他。”戚周絮絮地訴說著，不給她接口的機會，他怕她一張嘴，吐出的就是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