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必須死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古人的話唐太宗也深信。戚家打下天下又如何?若不能善加運用這天賜資源,別人一樣能打下戚家天下!”竹笛公子挺胸昂頭,毫不示弱,無所顧忌。
“竹笛公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鳳芯實在忍不住了,這麼明顯有反意的話他怎麼可以說出來?
“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如果戚家以為得了天下,大唐就可以千秋萬代,我要告訴他們:錯了!今日不顧磧西百姓的死活,對大食放縱輕視,他日大食勢力養成,滅了西域一切小國,西部門戶大開,一下個被滅的就將是大唐!我這不是危言聳聽,相信太子本來就跟我一樣明白。只不過話說得太直白不好聽,可掩耳盜鈴管用嗎?”竹笛公子依然顧我,暴露出他不想掩飾的強悍。鳳芯急得想跺腳,他就不能少說兩句嗎?還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太子反而從暴怒狀態冷靜了下來,他再坐了下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蒸汽氤氳中沉思着。
良久,太子疲憊地開口:“這些,我不是不懂,我跟戚周時常討論,然而父皇只聽信戚林甫及安祿山的話,我除了暗自着急,又能如何?”
竹笛公子冷笑:“我早就知道是這樣。你跟我一樣,雖是你家的天下,你還不是只能看着它衰落下去。那麼你還押着我做什麼?須知你的危險不在我這裏。”
太子嘴角輕掀,“別打如意算盤,一碼歸一碼,我左右不了一些事情不代表我就左右不了任何事情。凡是大唐的危險,只要我發現了,能除掉就盡量除掉。告訴我,你為什麼那麼在意那香囊?一說到那香囊你就情緒失控,這絕不是正常現象。”
事情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圓點,鳳芯很泄氣。到底為什麼,他為什麼不說?鳳芯也很想知道,很想打開竹笛公子的嘴。
竹笛公子沉默着,剛才的伶牙俐齒沒了蹤影。他與太子倔強地對視,絲毫沒有低頭的跡象。
此時有僕人在門外敲門,說有事彙報。
太子讓進來,僕人進來后直接走到太子面前,附在他耳邊悄悄說:“查過了,此人石景安,是石萬春從磧西帶回來的,石家二郎。他交往的朋友多為胡人,年來行蹤無定,但未發現有與太平公主相關的蛛絲馬跡。”
太子眉頭擰了擰,掃了竹笛公子一眼,輕啟朱唇:“知道了,你下去吧。”
僕人走後,太子手支下頷,眯着眼睛望着竹笛公子,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連戚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鳳芯更是心中打鼓。
他沉默了一會兒,視線又掃到鳳芯身上,他站了起來,繞着鳳芯來回踱步,那目光看得鳳芯心中發虛,這回竹笛公子的面龐也沒有那麼淡定了。
他踱了一會兒,倏爾止步,衝著門外叫聲:“來人!”進來了四個侍衛。
“把她鎖起來!”他語調不高,卻頗具威嚴。
“是!”侍衛回答,其中一位從腰上解下一副鐵鏈,繞到她的手腕上並鎖好。鳳芯一直內心掙扎要不要反抗,還沒有考慮好就被鎖住了手,她求助的目光轉向戚周。
“太子殿下,你這是做什麼?鳳芯她什麼也不知道啊。”戚周果然站了起來,出聲質詢。
太子冷厲的目光掃向他:“戚周你不要插手,這女人能量不淺,她不適合你,如果需要女人,我可以介紹一個給你。鳳芯,”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她必須死,留着是禍害。”
鳳芯激淋淋地打了一個冷戰,忍不住替自己辯白:“我禍害誰了?太子你空口白牙就決定人的生死,你真冷血!”
竹笛公子怒道:“有什麼你沖我來,關鳳芯什麼事?”
太子大步回到座位上,笑得詭異:“目前我還有能力決定人的生死,所以我就決定,鳳芯必須死。如果想要她活,你石景安就告訴我實話。”
竹笛公子忍不住罵道:“卑鄙!”
太子不以為意:“是不是卑鄙我不知道,我卻知道這個法子最有效。你考慮一下吧,今晚再讓鳳芯活一晚,明日一早如果我得不到實話,她就必須死!來人啊,帶他們下去!”
“太子!太子你聽我說,鳳芯是冤枉的,她根本不知道石景安的事,她只是太單純,被那浪子的外貌及花言巧語所吸引,僅此而已,不要殺她!”戚周憂急之態現於儀錶,他攔在太子面前苦苦哀求。
太子橫他一眼轉過身去,站在一邊的侍衛就要拉鳳芯下去。戚周上前擋住他們道:“請等一等。”侍衛住了手。
戚周轉到太子面前,慢慢跪了下去:“太子,如果殿下實在有氣要撒,不如殺了我吧,放過鳳芯!畢竟昨夜是我帶他們進的皇宮,責任由我來負。”
太子一甩衣袖,怒了:“戚周,我已經夠容忍你了,再若不知進退,可別怪我不顧多年的情義!”
戚周突然跳了起來,幾步跨到竹笛公面前,伸手揪住他的前襟,咬牙切齒地罵:“石景安!你到底是什麼人?難道你要用鳳芯的生命來維持你的秘密嗎?枉費鳳芯為你流過的淚!你若真愛她,就該維護她,而不是讓她保護你!”
竹笛公子臉色蒼白,他直直地看向鳳芯,與她無辜的目光絞在一起,他的心不忍,不忍!最後終於調頭對正自觀察的太子說道:“太子殿下,算你狠!我告訴你!”
太子面色一松,露出一絲喜悅,上前一步道:“什麼?”
竹笛公子慢慢垂下頭,咬了咬牙,再抬起頭來時他道:“給我一晚上思考,我明天一早告訴你。”
太子面露失望之色,煩躁道:“要說就說,為什麼是明天早上?”
“你說過再讓她活一晚,你要說話算話。我明天一早告訴你就是!”
戚周揮拳就往竹笛公子臉上打去,“咚!”竹笛公子躲了一下,沒能躲過,一拳砸在他左額角上,當時那裏就腫起一個青塊。
“你這個渾蛋!”他還想打,被太子拉了開:“好啦好啦,他說明早就明早吧,反正這個鳳芯也得讓她吃點苦頭,看看你被她迷成什麼樣子了?紅顏禍水!”太子瞪了鳳芯一眼,對侍衛說:“把他們分別押入地牢!”
侍衛在戚周憂心如焚的瞪視中帶走了這兩人。
天氣已經分外炎熱,地牢裏跟蒸籠一樣,鳳芯的心更不能平靜,猜不透竹笛公子想的是什麼,尤其是他不能為了救她性命而說出跟香囊有關的秘密,這讓鳳芯心裏疙疙瘩瘩的,很不舒服。她想不清楚,那件事會如此重要嗎?還是她根本就沒有佔據竹笛公子心中的重要位置?
壁上的燈盞上的火焰搖曳不休,室內忽明忽暗,有些陰森。在這炎熱的天氣中,地牢中透着一股霉味,讓人有些犯噁心。明天或許真的會死,鳳芯到底還是有些懼怕死亡,雖然曾主動求死。想到死,就會留戀生,也就突然很想念爺娘哥哥,也不知道怎麼的,她的命運就弄到了這種地步。
鳳芯在胡思亂想中打了個哈欠,額上汗在流,腿也酸得支撐不住了,她掃了眼那張不辨顏色的床,還是不能下定決心睡上去,難道就這麼站一夜嗎?也許不等明天行刑,自己先就累死了。
夜深人靜的時刻,除了地牢的重重大門的最外一道還有守衛,其他人都已睡去,因為地牢之中的人是不可能逃去的。
鳳芯的視線又轉向視內唯一能看的東西,就是壁上那盞銅油燈。囚室內濕熱難受,沒有一點點風,可那燈焰為什麼總是朝一個方向搖曳呢?
這麼想着,本來睏乏已極的鳳芯興奮起來了,走近了些,想仔細研究一下這燈焰的搖曳問題,也算是打發夜裏的時光吧。
她仰着脖子看了好一會兒,也沒能看出究竟來,突然,她縱身一躍,伴隨着嘩啦啦響的鐵鏈聲,她縱到了牆上,雙手扣緊放燈的凹槽,雙腳依靠摩擦力抵住石壁,離燈近了,這才發現燈焰旁有一個孔隙,那裏有一絲微弱的風直吹向燈焰。
這是什麼?鳳芯將眼睛湊過去,從孔隙能看到牆的外側,那也是一間牢房,壁上也有一盞銅油燈,室內的床上趴着一個人,看不清楚。
鳳芯再換了換手,想挪近一些仔細辨認,手恰好按上了燈槽邊與孔隙接鄰的一個凸起,只聽嘩啦一聲,她嚇得從牆上掉了下來,爬起來一看,她室內的床往外側滑行了一段距離,當即她就頭皮發麻。
定了好一會兒,頭腦才又開始運轉,鳳芯往床與牆之間的空隙處望去,那裏出現了一個孔洞,而床似乎是被釘在一整塊石板上的。
她一步步走過去看,那是一個地道,有石階通向下方。鳳芯想了想,決定下去看看,怎麼地牢之中會有暗道呢?
她拾級而下,那裏黑暗潮濕,有一股濃重的霉味,鳳芯厭惡地用袖口掩住口鼻。
下到底部之後,鳳芯從身上掏出玉蝴蝶,憑藉著它發出的自然微弱的光亮,看到有幾個方向的出口,她順着其中最近的一個階梯走了上去。
上邊有亮光,她把玉蝴蝶放入懷中,走到最頂部爬上地面后,令她吃驚的是,居然走到了剛才偷看的隔壁房間,而出口的位置正是床的位置,床跟她的一樣是釘在石板上的,如今已經挪開了幾尺,床上的人依然趴在木板床上,頭髮凌亂且臟,身上一股怪味襲來,衣服辨不清顏色,不知道男女,鳳芯不確定這人是不是活的,心頭不由得一陣狂跳。
她走近一些去看,那人的身體似乎微微有些起伏,似乎是活的。她再俯低了身體,想從側面看看這人的臉,突然這人的臉猛地轉身她,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兩人鼻尖幾乎相碰,鳳芯嚇得往後一縱,差點撞在了牆上,雙手緊緊地捂住嘴,差點叫出聲來。
這是個女人,是個四十五歲左右的女人,身上很臟,不知有多久沒洗過澡了。
她還是繼續盯着鳳芯,眼神是說不出的情緒,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也許是她被關押了很久,她的皮膚非常蒼白,很少曬太陽的那種。
“你是誰?”鳳芯克服了恐懼情緒,慢慢放下手來顫抖着問,連帶手腕上的鐵鏈都叮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