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雪之下雪乃的道歉

雪之下家族在霓虹，算是新興的名門家族之一。

以建築會社為主要產業支柱，手中握有大量不動產資產，通過各種門路，設法進入政界，並且成功參選縣議員——霓虹的縣編製相當於天朝的省——因此雪之下家族這些年在地方很有影響力。

但作為新興家族，雪之下家族的資歷比起老牌的財團還是要差上很多。

最起碼，肇事撞人的事故如果被公開，將會對整個家族的公信力造成非常嚴重的損害，這是風頭正盛的雪之下議員絕不希望看見的事。

雪之下雪乃是雪之下家的二小姐。

今年才16歲的她，並沒有被當做繼承人培養。

比起姐姐雪之下陽乃，她的生活看起來冷清，其實非常寬鬆。不需要趕赴各種各樣的交際場合，在酒會和舞會上不動聲色地達成各種遠交近攻的政治協議，也不需要時刻注意自身代表雪之下家族的形象。

今天是總武高開學的日子，雪之下雪乃特意要求司機早些送她去學校，免得讓這輛勞斯萊斯引起同學誤會。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在半路上竟然發生了事故。

“請二小姐千萬不要下車，接下來的事全部由我和大小姐來處理！”

做出這樣的叮囑后，中年司機先是通過車載電話撥通了雪之下陽乃的緊急聯繫方式，隨後深吸一口氣，開門下車，跑向那兩名差點被撞倒的學生。

雪之下雪乃緊緊握着手中的書包，用力到指節發白，澄澈的藍色眼眸中閃動着迷惘的光澤。

她明白，不讓她出面是對她的保護，同時也是對雪之下家族更有利的處理方式。

但雪之下雪乃一向以絕對的正確要求自身。

家族的司機撞了人，她理應站出來道歉，並承擔這份責任。

現在為了家族利益，雪之下雪乃卻只能孤零零地坐在後座上，面對忽如其來的事故、心中充滿混亂，連呼吸都變得微不可查。

如果她堅持的‘正確’，在家族面前沒有任何意義，那麼她……

“喂！”

忽然間，一個略顯粗魯的聲音驚醒了沉浸在痛苦中的雪之下雪乃。

她慌亂地望向淡黑色的單向玻璃，隨後與那位身穿總武高黑色校服，伸手敲打着車窗，面頰上還沾染着几絲塵土的少年對上了視線。

“你家的司機撞了人，你難道不打算下車看看嗎？”

面對這句隱含怒氣的質問，雪之下雪乃無言以對。

為了家族利益，她選擇不出面確實是最好的做法，但既然受害者已經來到了面前，她也沒有什麼理由再繼續逃避了。

“很抱歉，如此失禮是我的過錯。”

推開車門下車，留着黑色過肩長發的少女來到宗介的身前，非常認真地鞠躬道歉。

雪之下雪乃的美貌，就如同她本人的名字。

臉蛋端正可愛，薄薄的櫻色嘴唇抿成一線，體現出她此刻內心的不平靜；四肢修長勻稱，腰肢的纖細程度恰到好處，遺憾的是胸口部分的弧度略顯不足。

潔白如雪的肌膚，彷彿神話怪談中的雪女一般晶瑩透徹，從遠處觀望時，便令人不由得想要伸手觸碰，仔細體會那份帶有常人體溫的冰雪觸感。

“鄙人雪之下雪乃，如果有任何辦法能夠補償您的損失……我都會儘力去做的。但在這之前，請讓我派司機送您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

因為有着雪之下陽乃遮風擋雨，所以雪之下雪乃的處世能力就像她本人的發育狀況一般青澀。

非常不習慣的道歉用辭，中間夾雜着更加難以看出的關心。

除了敬語使用沒有問題之外，其他的任何內容都顯得格外生硬。

從她雪女般冰冷的櫻唇中說出這些話，彷彿成了某種居高臨下的命令句式，正常人根本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反而會心生憤懣，覺得她本人的傲慢真是完全浪費了這副美麗的容貌。

包括叫苦不迭的中年司機，原本糟糕的臉色在聽到雪之下雪乃的話語后，更是糟糕到了一種無以復加的絕望程度。

不過宗介沒有曲解雪之下雪乃的用意。

不論武道還是劍術修行，到了高深的層次，都要求修行者有敏銳的第六感。

從雪之下雪乃的身上，宗介並沒有感受到惡意，只有深深的愧疚和她對自身的懊惱自責。

所以雪之下雪乃的道歉應該是誠心誠意的。

面對近在咫尺保持鞠躬姿勢的少女，宗介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緩解氣氛，卻發現一直依靠在自己懷裏的加藤惠扯了扯他的衣角。

咦？原來加藤惠一直在這兒嗎？

好低的存在感……

不對，現在這麼想太失禮了。

“怎麼了嗎，加藤？”

“宗介君，不管事後怎麼處理，現在儘快去一趟醫院檢查身體。”

加藤惠用不容置喙的強硬語氣說道。

她的面色看起來恢復到了往常的模樣，只有眼眸中莫名閃爍的光澤，和臉頰處尚未褪去的紅暈，證明她現在的情緒並不像往日般平靜。

“另外，這位雪之下雪乃小姐，你也是總武高的學生？”

“是。”

“那麼請你務必照顧好宗介君，不論如何，今天是總武高開學的日子。”特意強調了這一點后，加藤惠頓了頓，“還有那邊那位抱着寵物犬的小姐，如果我之前沒有看錯的話，這場車禍是你的寵物引起的吧？”

“啊、啊，是！非常抱歉！”

抱着懷裏毫髮無損的薩佈雷，卻因為害怕而不敢靠近的由比濱結衣，在加藤惠一輪看似平淡的攻勢下，幾乎要立刻掉下眼淚。

“我叫由比濱結衣，也是總武高的新生……我不知道薩布雷會……我不想的……很抱歉……”

連聲道歉的粉色糰子頭少女，不斷鞠躬的動作和胸前順從物理法則而反覆波動跳躍的曲線，令站在一旁的雪之下雪乃忍不住皺眉。

作為總武高即將入學的新生，居然在開學前的一個小時內還有心思牽着家養的寵物出來閑逛。

而且因為放任寵物肆意奔跑，差點引起嚴重事故。

飼養的還不是可愛的貓咪，是狗！

這一連串的行為，不管是對自身的嚴格要求，還是對寵物的品味，都讓冰山美人雪之下雪乃非常看不慣，甚至差點忘記了自己現在的立場。

“如果我沒有帶薩布雷出來……都是我的錯……非常抱歉……”

“夠了，”終於，雪之下雪乃出言制止了由比濱結衣慌亂失措的舉動，“由比濱結衣同學，當務之急是先把這兩位同學送到醫院檢查身體，有一些身體的內部創傷並不會在產生后立刻呈現癥狀，需要細緻的檢查才能確定狀況。”

“如果你有什麼道歉的話，還請等到這之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