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沉重的回憶

從進入病房之後，沈硯安的視線便不再一直集中在謝清歌的身上，他走到病床旁后，先是看了一眼旁邊的儀器，看着上面跳動的線平穩而有力，然後才在病床旁伏下身來。

“爸，月月回來了，她來看你來了。”

他握住了父親放在被子上的手，回頭沖謝清歌點了點頭，謝清歌趕緊上前一步。

床上躺着的人雖然沒有任何的表示，但那眼皮下滾動的眼珠已經說明他能聽見沈硯安的話。

“叔叔，月月回來了，月月不在的這段時間，叔叔有沒有乖乖的聽醫生的話，好好配合治療？”謝清歌害怕老人能夠察覺出自己和那月月的區別來，刻意的將說話的速度放緩一些，意圖更靠近月月說話的節奏。

老人微微跳動的眼角，說明他在回應這謝清歌。

這種無語的回應，若不是有常年相處的默契，是很難明確對方意思的，還好，謝清歌有着方面的經歷。

“叔叔有乖乖聽話啊，那叔叔有好好的跟……”謝清歌看了沈硯安一眼，沒來由的紅了臉，她趕緊轉過頭去，繼續看着老人，掩飾自己的尷尬“硯安好好相處嗎？”

她還是第一次如此親昵的稱呼他，若不是為了能夠更像的模仿月月，她說什麼都是叫不出口的。

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彈動了一下，動作雖然微小，但謝清歌還是看清了。

“哦，看來叔叔也有好好的聽月月的話，跟硯安好好相處呢，真棒！”

有了第一次的適應，再次叫出他的名字，謝清歌已經覺得不那麼的尷尬了。

看到她居然能如此熟絡的跟父親聊天，沈硯安的目光沉了沉，悄悄的讓出了自己的位置來。

“你跟我父親說會兒話，我去找醫生問一下最近的情況。”他端過一旁的椅子放到病床旁，謝清歌沖他點頭致謝一下，然後坦然的坐了下來。

月月是有拉着老人手的習慣吧，謝清歌回憶着視頻里的畫面，很自然伸出手去握住了老人有些滄桑的手。

雖然剛才初見老人的時候，便被他身上那種不用刻意宣揚便自然流瀉出來的霸氣震驚了一下，不過此刻的他，也只是一位處於半昏迷狀態，不能清楚表達自己想法的病人而已，對於旁人而言，他已經沒有任何的威脅性。

此刻，看着老人沉睡的容顏，再捧着老人骨節分明，有些瘦骨嶙峋的手掌，有那麼一瞬間，謝清歌彷彿回到了幾年前的那個夏天。

那個夏天，她遭遇了人生中最悲痛的意外。

一場車禍將父母送進了ICU，她眼睜睜的看着醫生用盡各種方法去搶救自己的父母，可到頭來，母親還是撒手人寰，只留下已經確診腦死亡的父親。

“抱歉，謝小姐，我們已經儘力了。”醫生抱歉的將確診書遞給了她，謝清歌看着紙上的字已經泣不成聲。

腦死亡，已經無限的趨近死亡，就算父親的肉體還活着，也已經沒有再蘇醒的可能。

“麻煩你們了。”即使哭得聲音沙啞，她依舊堅強的對醫生道了謝，她知道，醫生比家屬更不願意看見這個結果。

“你的父親現在只能依靠儀器和大量的藥物來勉強存活，一旦離開這些，他將會立刻死亡，而這筆開銷，對於任何家庭，都是一個非常沉重的負擔，這邊的話，其實是建議家屬謹慎決定。”知道殘忍，醫生也必須要將事實跟她說清楚。

而這些天的等待和親眼目睹周圍同樣病人的情況，謝清歌心裏早就有了準備。

母親的去逝讓她猝不及防，而父親，她還有機會去滿足父親曾經的一個願望。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在做決定之前，我想諮詢一下遺體捐贈的事情，我的父親之前有在網上申報過遺體捐贈……”

後面的事情，謝清歌已經記得不太多了，一是因為當初自己的精神狀態，二是本能的在迴避。

深吸口氣，她快速的從回憶中脫離出來，再看着眼前的老人時，她眼中多了一份柔情。

沈硯安何其幸運，父親只是半昏迷而已。

悄悄抬手擦了擦濡濕的眼角，謝清歌勉力揚起唇角，回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窗戶。

“外面的陽光很好，曬得人暖暖的，風很小，吹在臉上痒痒的，鳥兒叫得很歡暢，這一切都那樣的美好，所以叔叔你要快點醒過來啊，醒來之後月月才能帶你去看看這烈日灼陽的夏，滿是生機的春，黃金遍地的秋，還有那朦朧神秘的冬。”

這些話，都是她曾經想要跟父親說出來的，可惜她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相信，沈硯安心中肯定也是如此期待的。

她不知道他們父子之間到底有何樣的仇怨，不過有句老話叫血濃於水，她相信沈硯安潛意識裏也是想跟父親和解的，要不然他幹嘛費勁找自己幫忙。

掌心裏的手指動了一下，動作很小，但也已經讓謝清歌明白他在回應自己。

就只是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讓她沉重的心一下子輕鬆不少。

回憶的痛苦讓她的心猶如被巨石碾壓過一般，掌中手指的回應正好抵消了父親的遺憾，那一刻，她甚至有些感謝沈硯安能請自己來幫這個忙。

“叔叔，你要快點好起來啊。”這句話，她是發自肺腑的，看着老人的眼神，也比之前的更溫柔。

那份溫柔之中，充滿了期待。

沈硯安站在門口，看着陽光照在謝清歌的臉上，看着她和煦的笑容在陽光中有些朦朧，下意識的，他停下了向前的腳步，反而是悄悄的關上門退了出去。

站在露台上，看着院子裏緩慢活動着的老人們，沈硯安的心裏也波濤洶湧。

他跟父親的矛盾由來已久，若不是因為父親的病倒，兩人能劍拔弩張一輩子。

當初邀請謝清歌幫忙，真的只是逼於無奈，而剛才看見她跟父親相處那般融洽的模樣，他甚至有些慶幸自己跟她開了口。

“你說我們初見的場面要是不在那種地方該多好。”

他抬頭看着陽光明媚的天，長長的嘆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