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也傍桑陰學種瓜

第3章 也傍桑陰學種瓜

“叔叔開車小心,叔叔再見!”

清脆的童聲,在205國道旁響起。

一輛載着原木的五十鈴大貨車,柴油機發動,噴氣口冒出一陣青煙,朝着遠處行駛而去。

“一路順風!”

陸葉站在路邊又喊了一聲,才收回了揮舞的手臂,扇了扇面前被五十鈴貨車捲動起的黃塵,轉身下了國道,走到了不遠處的一片稻田空地上。

秋收早過,國道兩旁的田間,剩下的多是鐮刀割過稻草后留下的密密麻麻根莖硬茬。陸葉之前已經過來用旁邊拉來的干稻草,燒出了一塊硬實的黑灰地面。

地面上擺着一個半舊塑料外殼的暖水瓶,正是前面陸葉在家裏燒水裝滿的,伸手提溜了一下,暖水瓶里的開水已經空了。

“下次應該在這裏搭個灶台,然後拎水過來燒。”

叭叭——

就在陸葉放下暖水瓶,一陣刺耳的汽車喇叭聲在205國道的路面上響起,一輛4圓燈的是三棱大貨車停了下來。

“嗨,伢子,有熱水?”

駕駛座上探出了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人,手裏舉着一個保溫杯,指了着一塊立在路邊的田埂上的木板,用帶着極重口音的普通話問道。

陸葉聽不出對方的口音是哪裏人,只是張開雙臂擺了擺,大聲回答:“沒有啦,沒有啦,謝謝!”

那鬍子拉碴的中年人晃了晃手裏的保溫杯,仰頭將杯里殘留的茶水朝嘴巴里倒了倒,吐了口茶渣子,又點了根煙,慢悠悠的發動三棱大貨車離去。

看着這輛三棱大貨車離開,陸葉顧不得貨車捲起的塵土尚未散去,又走到了國道邊上的田埂。

田埂上立着一塊和陸葉差不多高的木板,這是他來燒稻田時就準備的,木板上面有陸葉用黑木炭歪歪斜斜寫着的三個大字——熱開水。

這就是陸葉最近幾天想出來的第一步,向過往的貨車司機,賣熱開水。

陸葉家距離205國道不算遠,但也不近,直線距離差不多有1.5公里。以他如今的年齡,拎一個裝滿了水差不多四五斤重的暖水瓶,跑這麼遠的一段距離,不是件容易的事。

以他如今的年齡,所能藉助的地理優勢和調動的最廉價資源,所能夠做的選擇並不多。

陸葉在國道邊呆了這幾個小時,也不是說所有車都會停下,大概幾十輛大貨車裏有四五輛會減速多看一眼,但真停下也就一兩輛。

這也就夠了。

漢X縣地處閩浙贛三省交界,一縣連三省,有“東南鎖鑰、入閩咽喉”之稱。

雖如今不像是古時那般是入閩第一關,甚至接下去幾十年發展遠遠落後周邊地區,但如今還沒有高速公路,閩省的鐵路幹線也沒幾條,這條起至山海關,終點在鵬城的205國道,一天往來個幾百輛貨車實在再正常不過。

陸葉所在的國道這一段,更是有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感覺。

前面入閩省進入漢X縣地界經過的鄉鎮,距離這裏有幾十公里,後面的陽信鎮也有十多里,又加上彎道多、縱坡較大,曲折難行,貨車在路上耗費的時間極多。

雖然大部分的國道每間隔幾十公里就有加油站,但這個不是後來的高速服務區,基礎設施跟不上,可不是到處都有免費開水提供。

沿途路上雖有一些村鎮小店面,如果不是遇上車壞了或者實在熬不住的情況,很少有貨運司機會停下。

這年頭不比後世,各地的車匪路霸猖獗,跑長途運輸的貨車司機兜里有錢,車上有貨,都小心的很。真要選擇加水、吃飯、休息之類的,也儘可能會是打過交道熟悉的店。

而對於跑長途的貨車司機來說,熱水濃茶是真少不了,後世貨車基本都是兩三個人換着連軸開,更不必說現在的九十年代。

現在又是寒冬臘月的天氣,南方濕冷是滲骨子裏去的,有口熱水熱茶提神,真是再舒服不過。

陸葉所在的國道位置,邊上塊狀連綿的稻田,地勢平坦,視野開闊。

行經的車輛遠遠就能看到路邊立一個“熱開水”的牌子下,站着一八九歲的小孩拎着兩個暖水瓶,其他的先不說,至少大白天的安全不用擔心。

這樣開闊的視野,真有人攔車,至少也來得及回到車裏離開。

經過的司機謹慎的也根本不會停,有注意到陸葉立着牌子的,也怕熱開水不幹凈,甚至看到陸葉一個小孩子站在路邊,還有擔心他在熱水裏下藥的。

龍蛇混雜的年代,什麼都說不好。

陸葉對此也不在意,萬事開頭難,是正常情況,他就當做篩選客戶了。

他站的這個位置不賴,後面過幾年,這國道兩邊,有聰明的打通了關係,先是承包了地,後來搭了棚,弄了幾個加水點和小炒店,再後面又趁着農村宅基地要求還沒那麼嚴苛,蓋起了一堆的房子。

有多掙錢陸葉不太確定,但這邊能起得來,自然是有原因的。

陸葉給人水杯里加一次熱水,收兩毛錢,這個價格以現在的物價來說,其實不低。

但既然車都停下來,這些貨車師傅總會問問看,有個拿大水杯的貨車司機,倒了一大杯水后,出手也大方,直接給了一塊。

從這裏也看得出,九十年代的貨車司機是真辛苦,風險也高,但確實也是真掙錢。

將那塊寫着“熱開水”的木板推倒,在田間,陸葉用了點干稻草遮擋下,又走到暖水瓶旁邊的一簇稻草堆里,摸出了幾張紙幣。

兩張黃土色的“壹角”的紙幣,一張綠色的“貳角”紙幣,一張紫色的“伍角”,還有一張女性少民同胞頭像的紅色“壹元”。

“兩升多的熱水,賣了一塊九,很可以了。”

捻着手裏的紙幣,陸葉舔了舔略有乾裂的嘴唇,微黑的臉蛋上露出了笑容。

一暖水壺的水差不多也就兩升多還不到三升,真正也就賣了四個人,但收入就有一塊九,這已經是很出乎陸葉的預料。

他原本設想能賣個一塊錢就不錯了,甚至還想過路過的司機根本不給錢,結果比預期幾乎要翻倍。

一塊九,這在後世買瓶可樂都不夠,可在如今這個年代,購買力還是相當可觀的。

南方的大米可以買好幾斤,北方的饅頭也足夠買一二十個了。

在剛過去的92年全國農民人均所得收入也就八百多塊,一些區域人均更是低到只有三四百塊。

這還是人均,在這種大殺器面前數據還算好看,真放到具體的一些地方和家庭里,更是凄慘。

陸葉估計他家一年的收入,父母加起來可能也就千把塊,還不一定有。

吃的自家可以解決大部分,有大米有蔬菜,可油鹽醬醋加點葷腥,人情往來,還有其他方方面面的開支一算,一年到頭緊巴巴的依舊剩不下幾個錢。

負債是常態,進城打工讓子女成為留守兒童也是常態,要不到了九九年,隔壁贛省豐城還鬧了好大一場事件。

農民的苦,說不完。

“回家回家。”

陸葉從重生后掙到了第一筆資金的興奮和感嘆中抽離了出來,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是傍晚了,西面的火燒雲紅艷艷一片,斜陽照在身上,燦爛溫暖。

他拎起空的暖水瓶,心中莫名開闊,用童音唱了幾句怪調。

“……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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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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