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日為期
“民女從未出手，何來相幫？”任憑那些宮婢如何為自保而嫁禍於她，慕清顏都不會親口承認，“為貴妃引路的正是兇手！”
“何為引路？”
慕清顏抬眼向東北方，也就是右前方向望去。
視線穿過河水，抵達那邊的一座假山。
張成和轉頭隨之眺望。
慕清顏道：“貴妃落水前曾‘咦’了一聲，似乎被那邊的什麼吸引，腳步右移，接着便打滑落水。”
“你是說貴妃看到了什麼人，所以才走偏正好踩到那片油跡？”張成和道。
“正是，這便是貴妃被人謀害的第二個可疑之處。不過，貴妃並未看到人，否則她不該只是狐疑。若是仁安殿的人，也該叫出個名字，若是陌生人，也該問聲是誰，但二者都沒有。我想，貴妃想必是看到其他好奇之物，方不由的走心，一時腳下疏忽。”
“都是你花言巧語，妄圖脫身！”趙惇走近。
“官家，小心。”張成和忙將趙惇扶住，免得他一個腳步不穩，也滑入水中。
“說倩娘被什麼吸引，都是你一人之詞，何人作證？”趙惇質問，“看那假山之處，平平無奇，又有何可疑？”
“民女所言句句屬實。”慕清顏道，“若聖上不信，儘管取民女性命。若聖上感念與貴妃之情，不願貴妃這般糊塗枉死，還請聖上給民女機會，查出真兇。”
趙惇瞟向那片油花，隨着落日西下，越發看不分明。
張成和在趙惇耳邊低語，“官家，這油跡確實有些問題。不過料宮婢們也不敢馬虎，翠心幾個又是貴妃身邊靠得住的人，不會草草應付雞湯了事。此事若真蹊蹺而無視，豈不便宜了什麼人？貴妃娘娘的性命可非一個慕清顏能比。小人之見，還是謹慎為好。”
趙惇調整了下氣息，揉揉脹痛的腦袋，“慕清顏，朕就為貴妃暫且留下你的命。給你十日時間，若到時你一無所獲，朕便要你罪加一等，粉身碎骨！”
“謝聖上。”慕清顏行禮，暗暗鬆了口氣。
她大膽讓皇帝做選擇，終為自己搏得了一線生機。而十日為期出自皇帝之口是出乎意料的長，但對於她的命來說，卻如懸在了一條纖細的繩上。
這十日，便是她性命的又一道關口。
……
慕清顏留在了仁安殿。
落日在天際掩盡，清澈悠靜的仁安殿也蒙了厚厚的一層白，變的幽寒而蕭涼。
趙惇陪在黃貴妃身邊，任憑張成和怎樣勸說也不肯離去。
“這是朕陪倩娘最後的一刻，就讓朕多陪陪她，再與她說幾句話。”趙惇淚如雨下，“倩娘走了，朕再沒有能夠說上知心話的人。朕以後怎麼辦？寂寞苦悶的時候找誰陪？倩娘啊，倩娘……朕的倩娘啊……”
張成和幫着趙惇拭淚，“官家，保重龍體啊！貴妃娘娘定不願看到官家如此悲傷，娘娘雖走，她也會在天上看着您。”
慕清顏在仁安殿倒算自由，得趙惇首肯能夠隨意行走。她站在寢殿側門外，聽着趙惇的哭訴，心也很是壓抑。
沒想到，出手狠辣無情，甚至有些瘋狂的皇帝也會有如此情深的一面，句句傷悲，滴滴眼淚，都是對黃貴妃的愛與不舍。這時的皇帝在慕清顏眼中與常人無異，毫無遮掩的表露出最普通的一面，只是一個失去愛妻的夫君。
在這云云後宮之中，能得皇帝如此愛寵，黃貴妃這短暫的一生應該也算值得吧。
只是任何榮耀，任何富貴，又如何比得上失去的性命？
想起在慈寧殿時，黃貴妃對自己的盛情邀約，慕清顏不免感嘆，這場邀約將自己捲入生死關頭，可對黃貴妃來說豈不是冥冥註定？偏偏她剛進宮便發生這樣的事，如果沒有她，黃貴妃的死是否就以意外告終，真相再不見天日？
可即使她捲入其中，十日之內，能夠揭破真相嗎？
一定能！她慕清顏不會命絕於此。
離開寢殿，慕清顏來到宮人們的住處。
宮人們在為黃貴妃的喪禮做準備，實在困了，便趴在當下打個盹兒。
身為黃貴妃的貼身侍婢，翠心、挽心，還有那個快嘴宮婢三人另外住在一間單房中。
慕清顏還未到門口，便聽得裏面傳出竊竊言語聲，近前仔細聽，是那個快嘴宮婢的聲音。
“翠心，挽心，你倆可要準備好，不論發生什麼事，一定要把責任往慕清顏身上推，千萬不能讓那個女人算計了你們！這幾日，你倆也要小心注意着，看她能在仁安殿玩弄什麼把戲？”
挽心的聲音還是那般怯怯，“雨心，我們已經把事情都推到她身上了。十日後若查不到另外的真兇，聖上就會要她的命。其實我們都知道，她與貴妃娘娘離得有段距離，根本不曾碰到娘娘，娘娘好像真的是自己朝右偏去……”
原來那個快嘴宮女叫雨心。
慕清顏只聽她低聲呵斥，“閉嘴！這種話以後千萬不要說。我也不想針對她，可是聖上那般寵愛貴妃娘娘，如果沒有一個讓聖上瀉火的人，我們仁安殿所有人都不好交代。她慕清顏是個外人，只怪她運氣不好，這件事由她承擔最合適。也沒人當場反駁我的話啊？在這件事上，大家都是這麼想，你們不也是這麼想？這個時候誰要是亂說，就是害了大家！你倆就不要在意別人，先想想自己吧！翠心你也真傻，她剛說到油花，你就承認自己灑了雞湯。這不是專門把自己的腦袋往刀口上撞？”
“我……我只是怕……怕是自己害了貴妃……”翠心的聲音帶着哭腔，“如果真是因為雞湯，我就是死也不能寬恕自己。娘娘對我那麼好……嗚嗚……娘娘……”
她不怕死，而是怕背上害死黃貴妃的罪名，怕自己對不起黃貴妃。
“行了，快別哭了。哭瞎眼娘娘也活不過來。”雨心嘆了口氣，“娘娘已經去了，我們還有什麼辦法？我就是擔心你倆，你倆可千萬不能有事，就讓聖上拿慕清顏一個人去出氣，不要跟你倆算賬。所以，你倆一定要小心應付，可不能讓她逮住機會把事情給反過來，讓你倆成了害死娘娘的元兇。”
挽心道：“我們已經把事情說清，她與張都知也都說只有雞湯留下的污漬遠遠不夠，是被另外的人做了手腳，她還能怎樣把責任返給我們？”
“我們不是早就聽聞這慕清顏有些本事？可不能被她的幾句話給蒙住，她說有另外做手腳的人，可人呢？如果她最後為自己脫身，鼓搗出來說做手腳的就是你們呢？”
“我們為什麼要害娘娘？！”挽心驚問，“這也太離譜了！”
“不，我不會害娘娘……不會的……”翠心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