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羊皮卷
那應該是個日記本,但裏面只有一篇沒寫日期的日記,內容如下:
“天氣:晴,月相:滿月
這是我來到皮影村的第二十三天,當地居民和往常一樣,七點起床,開始一天的活動,二十二點入睡,村子裏到處瀰漫著詭異的安詳。
村子周邊沒有農田,村民也沒有圈養牲畜的習慣,我實在想不通,這裏的人到底是靠什麼生存的。
幾天前,又有一隊外鄉人進了村子,和之前來到這裏的其他外鄉人一樣,也在幾個村花的引領下進了旅社,從此就再沒出來過。
我不禁擔憂起來,村民們的食物來源,不會就是……”
日記到這裏就戛然而止,後面連續十幾頁都被人為撕掉了,再往後,就是一些不知道用什麼顏料塗抹出來的凌亂圖案,有些圖案看上去像人的影子,有些則是一些抽象的圖騰,部分顏料呈現出結痂的暗紅色,看起來很像乾涸的血跡。
我胡亂翻着紙頁,手一直在顫抖,因為我從一開始就認出了本子裏的筆跡——那是我爸的筆跡。
他消失了太久,我以為自己已經從他的突然失蹤中緩過來了,可當他的蹤跡再次出現在我面的時候,我還是渾身發抖,但此時我已經說不清,這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緊張。
本子上那些扭曲誇張的圖案不斷提醒着我,他很可能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我帶着本子離開地窖,在一樓客廳找到了老黑。
老黑很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見我神色不對,他的眼神又變得關切起來:“什麼事?”
我迅速將本子遞給他:“這上面的字跡是我爸留下的,他也來過黑山!”
老黑接過本子看了一眼,眼神頓時一定。
我問他看出什麼了,他突然扔下本子,像陣風一樣奔上了三樓。
他從三樓卧室的床頭櫃裏翻出一個票夾,裏面全是各種各樣的票據,有很多票據已經相當有年頭了,老黑輕輕一翻動,它們就裂成了兩截。
“你爸是不是叫郭正?”老黑一邊翻動票據,一邊問我。
我用力點點頭。
他從票夾中抽出一張票據,遞到我面前,就見那張票據上有個潦草的簽名:郭正。
名字,筆跡,都是我爸的。
老黑說:“郭正就是上一任家主!”
我心裏很亂,一時間沒意識到這句話的內涵。
接着老黑又說:“就是他親手勒死了上一任管家,自己也神秘失蹤了。”
“我爸連殺條魚都下不去手,他不是那種敢殺人的人。”我急忙否認。
“梁厚載也說,郭正的性情很溫和,怎麼看都不像是個下得了死手的人,可是所有的證據都表明,人就是他殺的。”
我聽着老黑的話,心底一直在顫抖。
老黑注視着我的眼睛,說:“關於那件事的文件,全都被行會藏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裏面的細節。”
“我想和那個梁厚載談一談。”
“難度很大,梁厚載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連行會的幾個董事都不知道他在哪。”
“那你能幫我聯繫行會的董事嗎,我作為郭家的後人,應該有資格了解那件事的內情吧?”
“那就更沒戲了,行會向來對郭家十分提防,你的請求,董事肯定不會同意。”
“老黑,我覺得我爸很可能還藏在黑山的某個角落,我想找到他!”
老黑陷入了長時間的沉思,我知道他肯定在幫我想辦法,一直沒敢打擾他。
過了很久,老黑才開口:“目前來說,唯一的辦法就是,你親自去那個叫皮影村的地方走一趟,調查一下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怎麼才能去那兒?”
“我在行會裏倒是有點人脈,這樣吧,我設法聯繫一下他們,看看能不能把你發配到皮影村那邊去,你再去暗房裏看看,郭正還有沒有留下其他線索。”
我和老黑同時出門,我轉身朝地窖走,他則戴上一頂帽子,徑直朝院門口走。
快繞到小樓西側的時候,我回頭喚了他一聲:“老黑!”
他轉過頭來,給了我一個詢問的眼神。
“辛苦了。”我遠遠地對他說。
老黑髮出一陣刺耳的笑聲:“呵呵呵呵,客氣什麼,我是你的管家,這些都是我份內的事兒。”
說完,他便擺擺手,快步出了院子,我也沒再遲疑,加快腳步直奔地窖。
我花了相當長的時間,翻遍了暗房裏所有筆記本,終於找到了一些線索。
除了先前那個日記本以外,我又找到了父親留下的另外三個筆記本,記錄的,全都是他研究古巫術的一些心得,他曾花了相當長的時間來研究這些東西,而且他研究的古巫術,又大多都與巫儺文明有關,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詞,就是“夜郎”。
我隱有預感,這些研究筆跡,很多應該都是在他寫下那篇日記以後寫成的,因為我發現,他好像一直試圖破解某個特殊圖騰的含義,這讓我想起了他在日記本上畫下的那些圖案。
看完父親的所有研究筆記之後,我再次將暗房裏的筆記本翻找了一遍,但還是沒有找到我最想找到的東西——另一個日記本。
從那篇日記的內容來看,他在皮影村至少待了二十多天,鑒於他一直都有每天記日記的習慣,所以我斷定,前面二十多天的日記,肯定寫在了另一個日記本上,而在這個無法被找到的日記本上,極可能隱藏着什麼關鍵信息。
我將父親的筆記看了一遍又一遍,筆記里的很多內容都是斷斷續續的,根本不成具體,我看得次數越多,就越覺得他繪製在日記上的那些圖案有種莫名的陰森,那些圖案,好像不單單是某種圖騰,而是某種特殊的語言。
我也也說不清自己在暗房裏待了多久,老黑每隔一段時間給我送一次飯,有時候我會問他行會那邊有什麼進展,每次他都是抿着嘴搖搖頭。
這天,死山下又傳來了老黑的嚷嚷聲:“行會給你派發任務啦!”
我立即衝出暗房,就見老黑舉着一個羊皮卷,在山下用力搖晃。
他特意將手電光打在那個羊皮卷上,生怕我看不見。
我迅速衝下山,他將羊皮卷上的封條撕掉,再把展開的羊皮卷交到我手裏。
整個羊皮卷呈現出很舊的蠟黃色,老黑高舉着手電幫我照明,讓我能輕鬆看清上面的文字。
我猜到了這東西應該就是任務簡報,就見上面寫着:”
三年前,兗贊地區爆發了一場大規模的山體滑坡事故,一個叫皮影村的小村落被完全埋葬,所有村民無一倖免。”
看到這裏,我心裏頓時“咯噔”一下,皮影村竟然被埋了?
接着往下看:“
事發三十個月後,約叔里村的獵戶在山上發現了金礦,同月,村長號召全村的壯勞力們拿起鋤頭和鐵鏟,在山上挖掘出一口金礦,轟轟烈烈的掘金熱開始了,貧窮的約叔里村在很短的時間內迅速富了起來。
開礦次月,當初發現金礦的獵戶神秘失蹤,村民組成搜尋隊進山搜尋他的蹤跡時,在後山的獵屋中找到了一口湯鍋,鍋里佔滿油漬的骨頭,很像是人類的骨頭。
獵戶失蹤同月,村裡接二連三地發生了數起失蹤案件,有人聲稱,每到月圓之夜,村子外圍的老林子裏,總是會出現一些黑色的怪影。
開礦一年後,村長瘋了,他每日遊盪於村子的陰暗小巷裏,時常襲擊落單的行人,據說有十數人被他咬傷,村裏的醫生髮現,村長的牙似乎變得很尖,像動物一樣,在他的後頸上,還長出了一小撮奇怪的鱗片。
線索1:礦洞的入口,就在皮影村遺址的上方。
線索2:失蹤的村民,全部都是礦場的工人。
項目預估:皮影村的災難,以及約叔里村出現的異常事件,很可能是由同一個病原體導致,此病原體有極大概率潛伏在礦洞深處。
任務目標:找出並消滅病原體,盡所能保護一號病人
備註:此地文明編號為19-19.5號文明”
我收起羊皮紙,問老黑:“皮影村的村民,真的一個都沒倖免?”
老黑撇撇嘴:“簡報上怎麼說你就怎麼信吧。”
“這個文明編號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這個地方的文明大致處於人類文明的哪個時期,不過下沉世界的文明都被血咒扭曲了,那裏的文明特徵一般都比較病態。”
“能幫我聯繫一下老周嗎?”
“已經聯繫了,估計再有幾分鐘他就能到。”
我不想耽擱時間,立即和老黑一起離開地窖,到一樓客廳等老周。
幾天沒離開暗房,再次回到小樓,我才發現樓里的佈置有了很大變化,一樓多了很多間屋子,所有的傢具、擺設也換成了中式風格,確切點說應該是漢唐風格,古樸大氣,簡約而不簡單。
我問老黑:“怎麼還重新裝修了?”
老黑沖我一笑:“招了五個女傭,過兩天就到,家裏的裝修風格太素了,怕人家不習慣,另外也得給人安排睡覺的屋子。”
沒等多久,老周就來了,他進屋的時候還混混沌沌的,老黑不知道給他打了一針什麼葯,他才慢慢清醒過來。
我給他看了任務簡報,問他有沒有什麼想法,他說,他有預感,這次弄不好得下礦洞,得事先準備好照明設備和登山工具,但東西不能太先進,至少在外觀上不能超出當地文明太多,行頭什麼的倒是容易置辦。
我問他:“去哪置辦這些東西?”
老周想了想,說:“行頭一類的東西去集市買就行了,照明設備和登山工具估計得去黑市。”
老黑在一旁幫我解釋:“集市和黑市,是黑山地界規模最大的兩個交易場所,集市是行會開的,正規,治安狀況良好,黑市是沙鬼幫開的,裏面魚龍混雜,水又渾又深。”
之後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由周立新去集市買行頭,老黑去鬼市置辦照明設備和登山工具,我人生地不熟,乾脆去大排檔給他們倆買飯。
我帶着飯回到坵山的時候,周立新和老黑已經在一樓等我了。
我和老周迅速填飽肚子,清點過物資,確定沒什麼問題,便一同離開坵山,前往第521號天坑。
任務簡報的背面寫着,通過521號天坑,可以直達離約叔里村最近的一處湖泊,不過,這所謂的“最近”其實也不怎麼近,從湖裏出來以後,我們要先坐火車去一個叫龐貝鎮的地方,再坐馬車前往約叔里村,整個行程超過十小時。
老周帶着我,先坐環島23路到一個叫做“博台”的地方,下車后,又在迷霧中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抵達521號天坑。
我也是這次才發現,在天坑的一側邊緣上立着塊石碑,上面用橘色油漆寫着天坑的編號。
在離我不算太遠的霧氣里,還有另外兩個若隱若現的人影,我心說那應該是同行,於是朝他們揮了揮手。
從輪廓上看,其中一個人好像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不過他沒有其他表示,接着就轉回頭去,拉着同伴跳進了天坑。
我越想越覺得那兩個人有點怪,就問老周:“怎麼還有其他人跳這個坑?”
老周蹙了蹙眉:“不好說,可能是尋短見的吧。”
這話也太不正常了,我朝他臉上看了一眼,發現他又變成了那副渾渾噩噩的樣子,於是就沒再討論下去。
就在這時,天坑裏又爆發出一股強勁的吸力,我和老周同時趔趄一步,墜入了天坑之中。
黑暗中的墜落,周立新持續不斷的尖叫聲,撲面而來的冰水,一切都一如上次的樣子。
只不過這一次,周立新沒有潛到水下來接我,我自己擺動着手腳游出水面,就見老周正撅着個大腚趴在湖灘上,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我遊了兩三米,手腳並用地爬上岸,老周直起腰來,扭頭對我說:“不對勁。”
我空了空耳朵里的水,問“怎麼了?”
老周眉頭緊蹙:“剛才,是不是有另外兩個人也跳進了521號天坑?”
“是啊。”
“可湖岸上沒有他們的腳印。”
“可能是從別的地方上岸了吧。”
“不可能,天坑下方只有一個落點,如果他們也和咱們落在同一個位置,就只能從這裏上岸。”
老周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指了指我身後的湖。
我回頭看了一眼,這湖面大得驚人,月夜之下,竟一眼望不到邊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