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戰友
火光很快蔓延開來，直到焰衣幾乎將女鬼完全包裹起來的時候，周立新快速放開女鬼，一邊朝我這邊猛跑，一邊喊：“閉上眼！”
我剛把眼閉上，就聽到轟隆一聲巨響。
前方出現了巨大的爆炸，我閉着眼皮，都能感受到從前方爆發出的強光。
待強光散去，熱浪的餘韻還在夜色下回蕩，我立即睜開眼朝周圍掃視一圈，就見周立新正晃掉腦袋上的泥，支撐着爬起來。
月光照耀下，大片沼澤都被剛才的強火烤乾，本來十分泥濘的地面變成了佈滿皸紋的旱地，方圓五六米之內的荊棘叢和其他植被也被燒成了灰。
我爬起身來，看着前方的大片灰燼，有點回不過神來。
周立新撕下的自己的一截袖管，迅速包紮起手上的手上，一面翹着腳尖朝遠處張望，我知道，他在找莉莉。
沼澤里的視野還算開闊，可不管朝哪個方向看，都看不到莉莉的身影。
我盯着莉莉最後停留的位置，大腦飛速運轉，我感覺，我好像快要找到那個盲點了。
周立新跑過來問我：“莉莉呢？”
他說話的時候，氣息非常的虛，看樣子，剛才那次出手，消耗了他大量的體力，不對，不只是體力，現在他的臉色也十分蒼白，好像連生命力都透支了不少。
我反問他：“下沉世界的居民有沒有超能力？”
他有點反應不過來，“啊？”了一聲就沒下文了。
我接着問他：“下沉世界的居民都是病人對吧，獵人也是病人，獵人有超能力，下沉世界的居民有沒有？”
“一般來說，下沉世界的居民都難從血咒中獲取……”
“你就說有還是沒有！”
“基本上不可能有！”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裏！
我立即轉過身，全力朝着浮島猛奔。
周立新拚命追上來，在一旁沖我喊：“你幹什麼去，莉莉還沒找到呢！”
我說：“莉莉有超能力，她跑得比我還快。”
“她有超能力？那又能說明什麼？”
“到現在為止，女鬼依然認為自己是獵人，她還在履行獵人的職責。”
“這倒沒錯。”
“獵人的職責是什麼？”
“消滅病原體，盡所能拯救一號病人。”
“女鬼為什麼一直盯着莉莉不放？”
周立新愣了半天，終於還是反應過來了：“莉莉就是病原體！”
莉莉就是病原體，而她的弟弟小約瑟，應該就是一號病人。
女鬼之所以將鎮上的孩子偷到黑林子裏來，是為了保護這些孩子的安全，她知道一號病人就在這些孩子中間，但不知道具體哪一個孩子是一號病人，所以只能將所有孩子都偷出來。
我不太了解病原體對一號病人的感染機制，但大致能猜出來，一旦一號病人離開病原體，病原體必然會傾盡所能尋找一號病人，所以，女鬼偷孩子應該還有第二重目的，就是將病原體引到黑林子裏來，尋機將其消滅。
當我、周立新、莉莉同時出現在女鬼面前的時候，女鬼放着對她威脅更大的周立新和我不管，一心想要除掉看似人畜無害的莉莉，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現象，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莉莉就是病原體！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我沒想明白，女鬼為什麼要借鎮長之手，將丟孩子的大人們騙到黑林子裏來殺掉。
但眼下已經沒時間想太多，莉莉恐怕已經回到樹洞尋找一號病人了。
在血玲瓏持續不斷的加持下，我的速度越來越快，周立新本來就有點虛弱，漸漸有些跟不上了，就在後面嚷嚷：“病原體很危險，別冒進！”
我衝到浮島上的時候，周立新已經被我拉開很長一段距離。
此時，樹洞外聚集着很多孩子，他們一個個瞪大眼睛朝樹洞裏張望，神色說不出的緊張。
我不敢耽擱，輕輕扒開幾個擋在樹洞前的孩子，縮身鑽了進去。
樹洞裏是個很大的土洞，光線照不進來，起初我只能看到土洞深處站着兩個小身影，待稍稍湊近，才看清楚其中一個就是莉莉。
另一個孩子被她堵在角落裏，我看不清莉莉和那個孩子的臉，只能隱約看出那個孩子一直發抖，莉莉好像在和體內的什麼東西抗爭，一隻腳反覆朝角落裏的孩子邁過去，可腳掌一落地又馬上收回來。
小約瑟十有八九不是被女鬼偷走，而是被莉莉趕出鎮子的。
因為，如果小約瑟是被女鬼偷走的，女鬼在偷走他的時候就會發現莉莉是病原體，進而將莉莉清除掉。
而眼下莉莉的舉動也說明了，她體內似乎有兩個意識，一個屬於她自己，另一個屬於病原體。
將約瑟趕入黑林子的，是莉莉。
而一直在四處尋找約瑟的，其實一直都是病原體。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每次血玲瓏開始發揮作用的時候，莉莉都會刻意和我保持距離，她不是怕我，而是怕能夠吞噬病原體的血玲瓏。
就在這時，有人朝樹洞裏扔了一根火把，大半個樹洞，站在不遠處的莉莉和約瑟都被火光照亮。
不用想也知道，火把肯定是周立新扔下來的。
我頭也不回地問：“怎麼才能除掉病原體？”
周立新嘆口氣：“只能燒掉，沒別的辦法。”
“燒了病原體，小姑娘能活下來嗎？”
“肯定活不了，這還用說。”
“一號病人能活下來嗎？”
“沒戲，雖說獵人的職責是消滅病原體，盡所能保護一號病人，但實際上，只要病原體被消滅，一號病人必然會死亡，截止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過例外。”
在我和周立新說話的時候，莉莉測過臉來，用餘光看着我們。
她現在處於一種非常僵硬的狀態，兩股意識都在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老黑說，你是個值得託付的正派人，我覺得他這話八成是個隱喻。”
我一邊說著，一邊咬破手指，朝莉莉走了過去。
周立新的語氣有點茫然：“什麼意思？”
他那邊話音剛落地，我已經將咬破的那根手指壓在了莉莉額頭上。
老黑只說血玲瓏能吞噬病原體，但沒告訴我怎麼吞噬，不過我估摸着，既然血玲瓏是血液里的東西，我的血應該能起點作用。
接觸到我的血之後，莉莉就像過電的一樣，劇烈抽搐起來，她的臉先是快速變紅，隨後，一條條黑色的“筋”像藤蔓一樣，從額頭生長出現，順着臉頰迅速向下蔓延。
隨着她臉上的黑筋越來越密集，血玲瓏彷彿一匹食慾被喚醒的野獸，開始以極快的速度從莉莉身上抽取某種能量。
我能清晰地感覺一股炙熱氣息順着指尖湧入心脈，又從心脈擴散出去，不斷衝擊着我的血管壁。
那不是正常的疼痛，而是一種很悶的感覺，整個人都像是快要炸了一樣，說不出的難受。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直到莉莉臉上的黑筋開始消退，我身上的痛處也開始逐漸減弱。
又過了幾分鐘，莉莉的臉色終於恢復如常，血玲瓏也在此刻重歸沉寂。
我本能地意識到，血玲瓏沉靜下來的那一瞬，就意味着莉莉已經不是病原體了。
周立新衝過來看了看莉莉的情況，他拿手在莉莉的鼻息上試了一下，我看到他舒了一口氣，心裏的石頭也隨之落下——小姑娘還活着。
我將莉莉放在地上，摘下她一直背在背上的玩具熊遞給周立新：“這東西應該就是原質。”
周立新接過玩具熊，用力在熊背上撕開一道口子，藉著他手裏的火光，就見裂口中涌動着一股瀝青樣的黑色物質。
“你怎麼知道這東西是原質？”周立新驚疑道。
我指指他手裏的小熊：“我抱着莉莉的時候，胳膊肘一直壓在熊頭上，當時就發現這玩意兒太軟了，裏頭不像是棉花，更像是裝了一堆水，所以才猜想它可能是原質。”
莉莉用雙手撐着地面，慢慢坐了起來。
我和周立新同時將視線轉向她，火光照耀下，她那原本略顯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了健康的血色，那雙藍色的眼睛，彷彿也比之前更加靈動。
她將臉轉向約瑟，慢慢抬起一隻手：“約瑟。”
小約瑟戰戰兢兢地看着她，不敢上前。
直到周立新說了句：“她是你姐姐。”，約瑟才鼓起勇氣，慢慢朝莉莉靠近，莉莉伸出兩隻手，將約瑟輕輕摟在懷裏。
周立新看着相擁在一起的姐弟兩人，嘆口氣，旋即又轉過頭來問我：“你能給我解釋解釋，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嗎？”
我說，你還是抓緊時間換身行頭，先把孩子們送回去再說吧。
周立新將這群小孩送出黑林子的時候，大部分孩子只和他揮手告別，完全無視我的存在，莉莉和約瑟也十分排斥我，一直在刻意和我保持距離。
怪不得周立新說，外語在下沉世界裏是絕對的禁忌，我估計，就是因為我在這幫孩子面前說了話，他們才這麼提防我的。
這也就是一幫孩子，要是換成大人，弄不好已經攻擊我了。
血咒構築起來的思想鋼印確實厲害，當地人對外界的反感已經到了仇視的程度，任何與他們存在差異的人都會受到排擠。
目送孩子們走進鎮子，我和周立新沒再停留，立即縮身鑽進了黑林子裏。
周立新用胳膊肘戳了我一下：“哎，你到底把莉莉怎麼了，他怎麼又變成人了呢，一號病人為什麼沒死？”
我說：“那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吧，你怎麼知道莉莉從病原體變回人了，還有，女鬼為什麼會知道莉莉是病原體？”
“你這是兩個問題。”
“你剛才問了仨問題，比我還多一個。”
周立新想了想，說：“這麼說吧，其實所有獵人都有識別病原體的能力，只不過病原體通常都藏得很深，很難被找出來。就拿莉莉來說，她臉上浮現出的那些黑筋，其實就是病原體的本體，只不過由於它藏得太深，我才沒辦法發現它。
你抱着莉莉的時候，我能清楚地感覺到，病原體正以極快的速度衰弱，也能感覺到它最後被你給消滅了。女鬼之所以能在第一時間發現莉莉是病原體，是因為獵人一旦變成怪物，其所具備的所有異能都會得到巨幅提升，這其中就包含了感知病原體的能力。”
“我再加一個問題。”
“說。”
“到底是病原體寄生在了莉莉身上，還是莉莉本身就是病原體。”
“本質上來講，病原體是寄生在了莉莉身上，不過通常來說，一旦宿主被病原體寄生，宿主的所有內在結構、機能功能都會和病原體融而為一，從此不可分割，所以我們一般把宿主等同於病原體。行了，你的問題我都回答了，現在到你了。”
“你不是一直問，我的超能力是什麼嗎？我的核心能力，其實就是通過吞噬病原體來強化自己，而且我不是病人——反正老黑是這麼說的。
目前來看，我在吞噬病原體的時候，並不會對宿主造成傷害，大概正是因為宿主沒有死亡，所以一號病人才活了下來，換句話說，宿主和一號病人之間，很可能存在某種共生關係。”
周立新那雙眼瞪得比牛眼還大：“這種事可不敢開玩笑啊我跟你說！”
我用十分誠摯的眼神的看着他說：“大哥，你覺得我像開玩笑嗎？”
周立新愣了好半天，突然沖我大聲嚷嚷起來：“這件事你絕對不能讓其他獵人知道，尤其不能讓行會知道！”
當初老黑說，周立新是個值得託付的正派人，其實他就是隱晦地告訴我，我的秘密，可以讓周立新知道，這一點我也是不久前才想明白的。
看到周立新那一臉焦急忐忑的表情，我忍不住衝著他樂了。
周立新白我一眼：“你笑什麼，不是我嚇唬你啊，要是讓行會的人知道你有這種能力，他們肯定把你抓到實驗台上去解剖！”
我朝他伸出一隻手：“老周，以後我就跟着你混了，多關照”
周立新握住我伸過去的那隻手：“咱也別說誰跟誰混，以後咱們就是戰友了，我不拿你當新人，你也別拿我當外人。”
我笑着點頭，周立新拍拍我的後背，也咧着嘴沖我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