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潰敗
“有此連弩,一月之內章邯必能攻破甬道!”
眼中露出激動的神色,章邯稍稍斟酌便即給出了這麼一個在他看來十分穩妥的答案。
對面項籍聽后,臉上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末了則是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在這之後才用意味不明的聲音道:
“既然如此,孤便等着武忠侯的好消息了!”
說完這話,項籍轉身便走,僅留下後方章邯,對着連弩兀自皺眉。
已經降楚這麼久,但章邯依舊有些摸不清楚項籍的性格,在他看來,任何一個思維正常的,有志於天下的大王,即便心中再過不喜自己,可自己如今手握重兵,哪怕是對自己做做樣子,虛與委蛇一番,總是應該有的罷?
然而並沒有。
自打入楚營以來,章邯從未在項籍的臉上見到過半分的笑意,甚至有的時候他還會感到項籍對自己動了殺機。
可若只是如此,章邯反倒不會糾結,對自己只是利用,想要利用完之後一腳踢開自己,他也不是傻子,提早準備自保手段也就是了。
可偏偏,項籍在別的方面,對他對他的刑徒軍卻又十分的慷慨。
就比如如今天下都缺糧,而項籍在一籌措到軍糧之後,便緊着自己的大軍先行供給,並且不僅僅軍糧如此,就連衣甲兵刃,章邯都敢自信的說,除卻項籍的直屬大軍之外,就要屬他麾下的刑徒軍最為精銳了。
如此做派,可不止一次惹得項氏族人以及龍且、鍾離昧等人抱怨,可項籍聽過之後只是安撫,而對章邯缺依舊如故。
再比如如今的連弩,這樣的犀利器械,章邯便是在秦軍之中的時候,都不曾有機會用過,卻是沒想到,現在叛逃到了楚營,卻是第一個用上了連弩。
這樣“反覆橫跳”讓人捉摸不透的行事作風,讓章邯心中產生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有時候他甚至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出了問題,還是項籍的行事作風太過詭異。
哪有明明恨自己恨得要死,卻還給自己武裝到牙齒的敵人的?
“唉!”
章邯看着項籍漸漸遠去的背影,在心中默默的嘆息了一聲,旋即又將目光投到了連弩車上,精神稍稍振作,旋即一揮手:
“傳令全軍,將連弩車拉入營中,仔細操練,三日之後,大軍盡出,攻打甬道!”
…………
三川郡一線,一頭白髮的李信坐在戰馬之上,看着不遠處的楚軍,眼神冰冷,不知心底在想些什麼。
與他交手的乃是出楚將龍且,此人是誰,在這之前,李信根本不知道。
畢竟,從前李信揚名天下的時候,龍且恐怕尚且年幼,而在李信從雲端跌落谷地之時,龍且卻也不過是在尚未起兵的項籍身側,做一隨從。
兩人誰也不知道的是,在原本的歷史之中,終他們一生,都不會有相遇的機會。
而現在,因為方曉的到來,這兩位同一代的“名將”,終於在戰場之上相見了。
“可惜了,龍且此人僅僅學到了項籍的勇猛,但卻並沒有項籍在戰術之上的天分,若真要放開手來打,想要攻殺此人,根本毫無難事!”
眼神冰冷,心中的想法不為人知,但他目光所落之處,佔據上風的卻並非秦軍,相反卻是氣勢洶洶的楚人,將秦人殺得節節敗退。
“可惜,可惜!”
看着這一幕,李信面色沒有少改變,甚至連搖頭都沒有。
“將軍,現在該如何?”
裨將灌嬰縱馬而回,將前線戰報做了簡短的彙報之後,便拱手向著李信請命:
“還請將軍下令,只要我等盡起車騎,朝着楚人衝殺,定然能阻住他們的勢頭,如此一來就算不能徹底擊潰楚人,也能讓他們心生忌憚,不敢在如此悍勇衝鋒!”
“曹參,你以為如何?”
李信不答,目光轉動落在另一位他十分看好的裨將身上。
“將軍,我以為灌嬰說的十分有道理,但……有許多事情末將一時間還想不明白,所以應該如何,還需要將軍全權決斷。”
“哦?”
聽到後半句,李信嘴角終於勾起了一個不甚明顯的笑意:
“曹參此人,日後若是成長起來,恐怕能力即便不及韓信,恐怕也會相差不多。”
心中默默品評,同時收起笑容,一帶馬韁,李信縱馬便朝着本陣歸返,冬日的凜風夾雜着軍令傳入兩人耳中:
“傳令全軍,緩步後撤。”
“唯!”
聽見這樣的軍令,灌嬰明顯顯得有些鬱悶,搖了搖腮幫子,勉為其難的應了一聲,等待李信走遠了,他才用十分不慢的語氣朝着同僚抱怨:
“曹參,你說將軍到底怎了?
你我從北地便開始追隨將軍,縱橫於大草原之上,哪一場戰不是打的酣暢淋漓,怎麼如今到了三川郡,將軍就彷彿被縛住了手腳一般。
有時候就連我都能看出來的戰機,將軍硬是睜大了眼睛,彷彿看不到一般,而就算是他看到了,卻也總是慢上一拍半拍的,是以每每我等明明能夠大勝的戰,就變成了小勝,而能夠小勝的戰,卻變成了勢均力敵。
最氣人的就是,明明可以少死些兄弟,爭取勢均力敵的戰,就因為這棋差一招,變成了小敗。
而這種情況,自咸陽傳來變故,楚人變得瘋狂開始,就愈發明顯了。
你說,會否是將軍曾經敗在楚地,敗在楚人手下過,於是心底產生了陰影,這才導致連連決斷出現錯誤?”
“閉嘴!”
聽着灌嬰的抱怨,曹參一開始還顯得十分平靜,可聽到最後,見同僚越說越離譜,終於忍不住輕聲呵斥:
“灌嬰,你在胡說些什麼?李將軍何人?以你我對他的了解,他是那種會被過去的失敗陰影所籠罩的庸人嗎?
我方才不是說了,這其中定然有些什麼事情是你我不知道,也不宜讓你我知道的東西,這些我還沒有想明白。
但我相信,只要弄明白了這些,如今將軍的一舉一動,恐怕就都可以解釋了。”
“可…………”
吃了好幾日敗仗的灌嬰,聽了曹參的分析心中依舊十分不服,張嘴就想在說些什麼,但緊接着就看曹參又是一聲低嘆,先是伸手指了指南方輕聲說道:
“你可知,前日裏有游騎回稟,南陽郡的王太尉,也一般的一直再吃敗仗?”
“那又如何?太尉能做太尉,怕是不過仗着……呃……好嘛,我不說就是了。”
一句還沒說完,就被曹參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旋即緊接着,灌嬰就見同鄉好友再度伸出右手,指了指咸陽的方向,隨後做了一個躬身下拜的動作。
…………
“楊將軍,楚人猛攻甬道,還請將軍示下,如今該如何應付!”
甬道之中,楊蒼親率大軍鎮守,而在他中軍兩側,又有七名都尉交錯排開。
厚重的甬道牆體,替秦軍擋住了許多來自楚軍的攻擊,可卻也僅限於此了,每當他們想要衝出甬道,去攻佔失地,楚人就會用十分猛烈的箭雨,將他們狼狽的打回來。
身在甬道之中,楊蒼似乎有些能夠明白一年之前負責鎮守此處的董翳的心情了。
微微搖頭,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軟弱的表情,一揚手,接住了一支從甬道之外,射入的流箭,旋即伸手用力一拗,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那結實的羽箭就被他折成了兩段。
“搞清楚了沒有,楚人的羽箭攻勢,何以突然變得如此猛烈!”
身旁軍司馬聞言,先是喘息一聲,隨後用夾雜着明顯憤恨的聲音回到:
“將軍,搞清楚了,是連弩!逆賊章邯不知怎的,突然裝備了大量的連弩,也不知道他們這器械是從哪裏來的!”
“連弩?”
楊蒼聞言,反問一句,但除卻森然的語氣之外,其中卻還蘊含了陣陣讓軍司馬有些聽不明白的意味。
“是!連弩!”
再次咬了咬牙,軍司馬肯定說道:
“絕對是連弩,游騎回稟的不會錯,但游騎還說,楚人的連弩體型似乎比我們的更大,再加上下吏估算,楚人的連弩射程也不如我等。”
“能相差多少?”
楊蒼聞言,默默點頭。
“約莫百步!”
“喔!楚人的工匠能在短時間內將連弩仿製的如此出色,實在是厲害的緊啊!”
“啊?”
楊蒼在這一瞬間流露出的表情,直把軍司馬看的一愣,在方才他甚至有種錯覺,怎麼彷彿這一切楊蒼將軍全不知曉一般?
“將軍?”
“無妨!連弩一定是大……咳逆賊韓信送給楚人的!他入齊之時,帶走了軍中大半連弩,這才造成如今我等器械緊張!”
回過神來,楊蒼眼神冰冷,做出一副義憤填膺,又憂心忡忡的模樣:
“只是不知,咋這樣下去,這條甬道又能防守多久?
現在只希望,咸陽趕快傳來好消息,不管是丞相,亦或者是其他人等,誰來都好,只要能來,這巨鹿危局,就一定能解!”
“退了!退了!楚軍退了!”
甬道之內,連弩百長荇透過女牆的空洞,看見進攻了一天的楚君,終於如退潮一般返回大營,一時間終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從北地而來的荇,如今已經積功從連弩車長升到了連弩車百長的位置,這也就意味着,他如今在他的麾下,管理着十架連弩車。
這本是一件讓荇頗為自豪的事情,可是現如今卻成了他最為苦惱的事情,無他,整個巨鹿一線,剩餘的連弩車都在他的麾下了。
這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百長!不好了!楚人又攻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