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決裂
“扶蘇在咸陽宮內大發雷霆?這消息確切么?”
彭城楚王宮,除卻龍且、鍾離昧等大將在外征戰,剩餘文臣謀士,齊聚一堂,他們面前擺着一份來自咸陽諜者的情報,情報不長,但是字數越少,事情越大這等道理,無論放在哪個時代,都是通用的。
聽見自家大王詢問,大多數人臉上都是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可真正敢說話者,卻並沒有多少。
如今做了大王的項籍,性格愈發變得跋扈暴躁。
從前楚軍拔城,除非遇到猛烈的抵抗,項籍才會下令屠城,而不知從何時開始,楚軍拔城必屠,幾乎已經成了一種管理。
無論是在前線與親人糾纏一城一池之得失的幾位大將,亦或者是項王自己領軍出征,這幾乎成為了沒有明文規定的慣例。
並且這慣例,也不是僅僅用在秦人身上,之前憤恨於齊人背叛,項籍率軍攻下膠東之後,便盡屠城中齊人,以至於在齊地,項籍的名號,也能止小兒夜啼。
就為了這檔子事情,范增可謂是操碎了心,每每見到項籍,他都會語重心長的勸誡,可項籍偏偏就不當一回事,他告訴范增,只有建立無上的權威,讓別人怕你,他們才不會背叛你,才會順從你。
這樣的說法,聽得范增一愣,沉默良久之後,也只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當時他想起了曾經項梁還活着的時候,告訴他的一件小事。
那是項籍年少之時,唯一一次見到始皇帝東巡的車架。
從彼時年少的項籍眼中,項梁看到了仇恨,但從他眼中看到的更多的則是濃濃的羨慕之色,隨後項籍便說了那句知名的“大丈夫當如是也”的感慨。
現如今,項籍的所作所為,在范增看來,又與曾經的暴君趙政有什麼區別?
“不行,我不能辜負老友的囑託與大楚的社稷!”
這才是一直支持范增支撐下來的最大原因,他深知即便他說的話,項籍十句裏面只會聽從一句,但若是他走了,不說了,那連這一句都沒有,項籍定然會如同一隻瘋狂的野獸一般,最終在爆裂之中毀掉自己。
“大王,老臣以為可能有詐!”
當著正式的場合,范增從不倚老賣老,恭敬出列,躬身行禮,言語恭敬的說著自己的看法。
“亞父,何以見得?”
表情興奮的項籍被范增的話說的一怔,旋即有些不信的揮了揮手。
眼見亞父范增開口后大王的反應,群臣頓時鬆了一口氣,而正待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之時,項伯卻是先人一步,出列拱手:
“大王,我有不同看法!”
“且說!”
“此次咸陽傳回密信的諜者,在關中已經潛伏超過十年,乃是項氏最忠心的家臣,是曾經父親安排入咸陽的,是以他的忠誠絕無問題。
而在這十年之中,他也僅僅傳回了這麼一條關鍵的消息,所以他也絕無有暴露的可能,既然如此,這消息又怎麼可能有問題?”
項伯話音落下,朝上頓時傳來陣陣附和之聲,眼見如此,項伯的信心又更加濃重了一些:
“且若如亞父所說,此乃詐術,那扶蘇的目的是什麼?莫非他真就不怕調離韓信,巨鹿一線全面失守?
韓信如今入齊,正與彭越的二十萬齊軍大戰,縱然齊人戰力不濟,可韓信想要吞掉齊國,卻也總是需要時間罷?
如此一來巨鹿一線防守空虛,我等趁機攻取,韓信又如何能夠首位兼顧?
是以在我看來,韓信定然是眼饞齊國土地肥沃,彷彿又軟弱可欺,於是這才在心中生出了不臣之心!”
項伯的話說的有理有據,就連范增聽了,一時間也只能皺着眉頭,默默思考,反駁不得半句。
“亞父,以為如何?”
項籍到底還是尊敬范增的,儘管心中有了主意,但還是希望能夠和亞父達成一致。
而范增依舊是皺着乾癟的眉頭,下意識的輕輕搖頭,口中嘆了一句道:
“大王,話雖然不錯,但老臣總是覺得這事情彷彿沒有那麼簡單!”
“亞父,你怕是多慮了。”
聽見這話,項籍耐着性子哈哈一笑:
“昨日鍾離昧、章邯與龍且都穿來消息,今日三川李信與南郡的王離所部,都不約而同的呈現出了一種焦躁的狀態。
再過去的數月之中,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秦軍似乎突然之間變得非常着急,彷彿想要抽出身來去幹些別的事情一般,這樣的信號,還不夠明顯嗎?
韓信這廝,定然已經反叛了秦國!”
話音落下,項籍似乎覺得話說的有些過於篤定,於是便又想補充一句,可還沒開口,宮門外卻突然又有一聲長長的“報~~~”傳入眾人耳中。
抬頭看去,就見一個游騎喘着粗氣,邁着大步,舉着一封書簡,直直的衝到了宮門口。
少傾,那封加急的密報,便被送到了項籍的手中。
“天助我也!這消息果然是真的,韓信果然想要入齊自立了!”
項籍的聲音之中,除卻篤定還剩下的就是濃濃的自信,旋即他將手中的書簡,交給侍從,着令他給眾人傳閱。
“什麼?如今得了大半齊地的韓信上書咸陽,要扶蘇封他做假齊王,扶蘇聞之,氣的嘔血昏厥?”
……………
“他!他!安敢如此,狼心狗肺,狼子野心!”
咸陽宮中,方曉面色蒼白,已連虛弱,躺在榻上卻兀自氣的怒吼不止,正如項籍接到的密報所說。
韓信在齊地擊敗了彭越的大軍,將臨淄團團圍住,幾欲要滅了齊國的國祚,於是這便上書咸陽,要朝廷封他做假齊王。
這消息傳來,群臣嘩然,蒙毅當場氣的大罵韓信逆賊,旋即就要請命親自領軍討賊。
而當著吵成一團的群臣,方曉卻是突然口噴鮮血,直接昏倒在了大殿之中。
這情況一出咸陽立刻惶恐,眾人都知道“皇太子殿下”是多麼器重韓信,將所有能給他的東西都給他了,甚至還撮合了他與長公主秦若。
可如今,韓信公然挑釁秦法,雖然沒有明說叛秦,但這般做法又與叛秦有何不同?
是以繼承了始皇帝遺志,決不許有人藐視,挑釁秦法列土封疆的方曉,有這樣的反應,實在是預料之外,情理之中。
“良人,該喝葯了!”
榻上方曉氣咻咻的怒罵不休,卻是見王妗身姿顰婷,神情溫婉的端着一盞湯藥自外間走了進來。
“呃………既視感為什麼這麼強!”
下意識的就想搖頭將心底荒謬的想法甩出腦袋,但緊接着他就止住了這個動作,旋即臉色又變得更加蒼白了一些,口中繼續罵起了韓信。
“良人,消消氣罷,夏無且可是說了,你若再動肝火,病情還會惡化的!你瞧,是不是只有養好了身子,日後才能當面的去質問謾罵韓信?
你要是就這麼沒了,這大秦可該如何是好?再說了,你沒了,那豈不是讓仇敵痛快非常?”
“呃……這安慰人的話術,王妗哪裏學的……聽起來好像不錯,但為啥我總感覺怪怪的?”
好歹喘了幾口粗氣,方曉伸手接過葯盞,淺嘗輒止,臉上便露出苦澀的表情。
正當王妗想要在勸說兩句的時候,門外突然有內侍的聲音傳來:
“啟稟殿下,長公主求見!”
“滾!”
聽見這聲音,方曉剛壓下去的火氣立刻又涌了上來,如今他可是聽不得任何與韓信有關的事物:
“讓她滾回自己的寢宮,好生思過,她是否有了良人,就忘記了自己何姓何氏了?
證據確鑿,居然還想為逆賊請命,簡直豈有此理,侮辱贏姓宗室,讓她回去思過,直到想明白了才能出來!”
寢宮之外,秦若面色蒼白,臉上的表情凄苦無比。
本正處於戀愛的甜蜜之中,她又如何能夠料到,事情風雲突變?
聽見一項寵愛自己的太子哥哥對自己毫不留情的喝罵,秦若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勉強朝着那內侍一笑,這才有些搖搖晃晃,彷彿失了魂魄一般,朝着黑暗中走去。
廊柱之後,一個寺人默默的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心裏得意的情緒,一閃而過。
“果然天佑大楚,這消息,一定要儘快傳給大王!”
……………
齊地,韓信身着全身衣甲,坐在戎車之上,面無表情,眼神冰冷,任誰也看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此次入齊,韓信僅僅帶了周勃與樊噲兩位從微末之時便一直跟着他的裨將,而將類似楊蒼、蒙天放等戰功卓著,但卻與咸陽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將領,留在了巨鹿。
韓信入齊,帶走了十萬大軍,全軍上下縱然不明所以,但依舊隨着他們的大將軍開始攻城拔寨。
然而事情順利的讓眾人簡直無法相信。
具有七十二城,黔首百萬,大軍二十萬的齊國,幾乎一觸即潰,韓信大軍高歌猛進,短短十來日的功夫,他們就已經攻到了臨淄城下。
如今,已經是圍困臨淄城的第三日了。
這三日來,韓信對於臨淄城只圍不攻,彷彿是在等待着什麼一樣。
“吱呀”一聲悶響,震動空氣,遙遙的傳入耳中,抬頭看去,就見那高大而古老的臨淄城門,被人從從內打開。
旋即就見一身盛裝的齊王,身側隨着一位頂盔貫甲的將軍魚貫走出,而在他們身後,卻還有人捧着一排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