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冰雪覆蓋的人心
嚴冬不應該碰鐵鍬,曾身為州長的羅恩覺得自己早就應該想到的。
特別是在零下幾十度的時候,手握在鐵鍬桿上,就像抓在冰塊上,皮膚傳來刺骨的冷感,但羅恩不能放手。
他不得不在太陽落山以前,把居民區街道上的積雪清理乾淨,不然會影響第二天的出工,他們會被凍死。
不知道從哪天起,地球氣候突然嚴酷了起來,先是降雨,緊接着開始降雪。
大雪紛飛,在地面上鋪起了皚皚的雪層。
所有城市被雪水淹沒,倖存的人們互相依偎着逃離自己的家鄉,來到了深山,準備重新開始發展自己的文明。而在他們之前,也有很多倖存者在世界各地建立起了大大小小的生存站,但卻全都失敗了。
山裡不缺資源,一座凝聚了人類頂尖智慧的供暖塔建了起來,也把來到這裏的一百八十四個人,像騾馬一樣拴在了這裏。
人們必須每天收集能燒的一切東西來給供暖塔提供能量,一旦供暖塔停了,他們的下場無非是互相擁抱着,等待着體溫一點一點的被嚴寒抽干。
為了不讓自己凍死,羅恩只能趕緊把眼前所能看到的積雪,全部鏟乾淨,好讓明天出工的人,不必因為處理道路上的積雪而浪費時間。
而這也是“首領”的命令。
“首領”是帶領人們造出供暖塔的偉人,人們奉他為英雄,卻把羅恩高貴的“州長”身份拋之腦後。
羅恩覺得,就因為僅僅因為造出了供暖塔而奉那個工程師為首領,未免也太愚蠢了些。據他所知,那傢伙除了科研的書,連“律政”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更別提管理人民了。
那傢伙一定會帶着人們玩完的,羅恩如是想。
鐵鍬掀動,雪堆以肉眼可見得速度縮小着。
突然間,鍬尖鏟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羅恩很疑惑,從雪堆里拔出鐵鍬,訝異得看向鍬尖,發現上面沾着東西,是血。
怎麼會有血?
驚異的同時,羅恩加快了鏟雪的速度,想把雪堆扒開一探究竟。
很快,一具死屍橫陳在被扒開的雪堆里,像把刺刀,捅進了羅恩敏感的神經。
“必須上報首領!”他想。
不出所料的話,這應該是這些人剛剛定居在這裏,死掉的第一個人了。
凍死的還是餓死的?羅恩不知道,自從供暖塔建成,這座深山早就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麼冷了,甚至還有“回春”的跡象,而且食物也還算充足,雖說頓頓還是少不了要喝摻了木屑的白粥,但總算不會再餓肚子。
趁着太陽還沒落山,羅恩想趕緊和首領明說這件事,省得再有第二個人死去。
為了供暖塔的正常運作,首領整天都待在供暖塔里,檢修器材,亦或是發佈政令。
供暖塔的入口把守着幾個人,他們是阻擋閑雜人等進去擾亂首領工作的守衛,但其實就是幾個稍微身強力壯點的小孩。
羅恩一直覺得他們能幹這種“閑職”有點蹊蹺,就算是小孩也有“童工”可以乾的工作可干。估計就是那個工程師首領,為了掩蓋自己在供暖塔裏面吃喝享樂,刻意吩咐他們攔住接近的人們的。
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冰冷的雪堆里,羅恩抬頭看着供暖塔上首領的房間,設想着那個工程師首領,點着浪漫的燭火,在冒着氤氳蒸汽的溫暖房間,和衣着暴露的漂亮女孩跳舞的場景,心中一陣憤懣,連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
“通報一下,我找首領有事。”
羅恩耐着性子,和自己以前做州長時最不屑一顧的小屁孩說話。
“不好意思,今天供暖塔檢修,首領不見任何人。”
他們很熟練的說出這句話,而且看都沒多看羅恩一眼,好像已經把這句話說了不下一百遍了。
確實,每周三是要檢修供暖塔的,羅恩忘記了。
但他要說的這件事,可是比檢修重要得多!
“喂,我……”
羅恩剛想把自己發現死人的事情說出來,卻突然看到了出工完畢,陸陸續續回歸的人們,頓時想到了什麼,故意說些難聽的話刺激眼前的守衛。
守衛都是年輕的小孩,放在平時,應當才上初中,只是稍微長得壯些,一受刺激就動起手來,直接把羅恩打倒在地。
臉頰砸在冰冷的雪面上,羅恩卻帶着笑。
出工回來的人們很快就發現了躺在路中間的屍體,發出陣陣驚呼,並很快圍了起來。
“這是誰?誰死了?你們認識嗎?”
有人問,但沒有人回答。
羅恩擺脫了守衛的追逐,連跑帶爬的衝到人群面前,帶傷的臉扭曲着,哭訴着自己剛剛的“遭遇”——向首領通報死人事件的自己,被首領派人打了一頓,並扔了出來。
不知為何,人們輕易得聽信了他的一面之詞,一個個磨出老繭的手揮舞起來,一雙雙眼中流出渴望的光。
洶湧的人流們衝動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冰冷的雪堆里,時不時地抬頭看着供暖塔上首領的房間,設想着那個工程師首領,點着浪漫的燭火,在冒着氤氳蒸氣的溫暖房間,和衣着暴露的漂亮女孩跳舞的場景,心中一陣憤懣,連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
那傢伙一定會帶着我們玩完的,人們如是想。
隨着憤怒的人們的大量湧入,供暖塔的檢修工作被迫停止,正在調試儀器的首領被拉扯了出來,連句話都沒來及說,就被砸爛了腦袋,撕爛了衣服,扔在了雪堆里,和那個不知名的死人一起。
趁亂,羅恩衝進了首領的房間。
但等他打開門時,卻並沒有看到溫暖的燭火,氤氳的蒸汽,甚至是衣着暴露的漂亮女孩……
裏面空蕩蕩的,連一個高尚的靈魂都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羅恩被背後突然驚叫的人聲引起了注意,他轉過身來,卻迎面看到撲面而來的熱浪。
供暖塔因為長時間超負荷運載的緣故,終於支持不住,爆炸了。
炸碎的屍骨落在雪堆里,和那個不知名的死人一起。